亲情如此炙热、蛮横、不由分说,烘烤着身处灾难寒冬中的杨杉和小样。但感受暖意的同时,杨杉却更坚定不给家人增加负担的决心。娘儿俩悄悄到中介公司考察行情,医院附近房租高得令人咋舌。
小样:“这中介的房子也太贵了。”
杨杉:“那也绝对不能让她们替咱租房,咱动作快点,抢先悄悄把房租了。我听你爸病友说,医院后面有一大片老楼,好多病人家属在那租便宜房。”
小样:“我去多贴点求租信息,肯定能找到。”
小样雷厉风行,下班就跑到康复中心附近的平房区和旧楼房,四处张贴求租小纸条,从夕阳西下贴到繁星点点,机械劳动令每天早起晚睡的她疲惫不堪,坐在一栋医院老家属楼楼梯上歇脚,不知不觉睡着,手里还攥着一沓求租纸条。
一双脚走近小样,停在她面前,沉睡中的小样浑然不觉,直到手里的纸条被抽走,才陡然惊醒,高齐正蹲在面前看她。
小样:“高齐?吓我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高齐:“你还吓我一跳呢,我刚从同事家吃完饭,出来就发现你坐这睡觉,怎么回事?要租房子?”
“这是我和我妈共同制定的方针,二姨要是非拉我们去中介,我们就怎么都相不中,一直拖到自己租好房,再跟她们说实话。”
“老听说一家人为争钱争房打得鸡飞狗跳,还头回遇见你们这种为不给人添麻烦斗心眼的。”
“我们给大家添的麻烦还少啊?”
“可谁也没嫌你们麻烦啊。”
“我妈说,大家愿意帮我们是情分,我们自己不能那么心安理得。我觉得她说得对,我们娘儿俩这回意见高度统一。高齐,你千万要替我保密,连青楚也别告诉。”
“我保证。”
几天后,等待求租信息反馈的小样等来高齐电话:“下班有空吗?带你去个地方。”
高齐开车拉小样停在医院家属楼外,领她走进楼门,在一层某单元门外站下,掏钥匙开门:“一层、朝南、两居,三气齐全,家电家具,觉得条件怎么样?”
“又不给我住,我不挑。”
“要是给你住呢?”
“你帮我们找的房子?”
“对,我不信你能找着比这儿更合适你家住的房子,出门到康复中心就两步路。”
“地点和房子本身是没挑,房租多少?”
“零。”
小样惊讶:“不要钱?为什么呀?”
“不要你钱还不好?”
“那也不能黑着心白住哇?告诉我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要钱?”
“房子是我科里同事的,跟我关系不错,他去西部援建,房空着,上回听你说要租房,我把这儿想起来了,跟他电话里说了说情况,他同意借给我。”
小样喜出望外,没想到上次和高齐的巧遇,竟然一举解决她家的重大难题:“高齐,你就是一当代活雷锋!”
高齐欣然笑纳光荣称号:“房主两年内回不来,你们不用有顾虑,尽管住。”
“真不要钱?给人意思意思都不用?”
“不用。”
小样环顾四周:“这说话要成我家了?那再让我好好看一遍。”
“昨天我让保洁进来仔细打扫过一遍,你们随时可以搬来住了。”
房子条件确实很好,小样有点不踏实:“这么好的房子,人家知道你要转借给我们吗?我家那种情况,人家不忌讳?”
“我们都是医生,谁还在乎这个?踏实住吧。”
“高齐,你为什么那么爱做好人好事呢?”
“我职业就属于为人民服务的类型。”
“可你美德已经延伸到工作以外了。”
“惯性,给架上去下不来了。”
“我已经想不出感谢你的词儿了,都用过了。”
“那就别想了,你说得费劲,我听得也难受。”
“那不说了,还是以身相许吧。”
高齐惊讶:“啊?”
“别想远了,就抱抱!”张开双臂抱住高齐,再次柔声道谢,“高齐,真谢谢你。”
拥抱者是为表达由衷谢意,被拥抱者却忽然生出微妙感受,高齐帮小样的确出于同情和友情,但仅仅只有这些吗?他在心里悄悄自问,一时难以自答。
杨门女将再次对雪中送炭的高齐赞不绝口。
郎心平:“人家高齐一劳,咱家人又永逸了。”
小样:“我也没想到,还夸他活雷锋来着。”
杨杉:“一下把我们家住房问题解决了,这么大忙,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他才好。”
小样:“他不让谢。”
杨杉:“人家不让谢就不谢了?你怎么实诚得不是地方呢?”
小样:“我谢了。”
杨杉:“你怎么谢的?”
小样:“我抱他了。”
青楚扑哧乐喷出来,其他人都惊愕地看着小样。
小样补充说明:“是纯洁、友谊的拥抱。”
杨怡冲杨杉使眼色:“高齐这孩子,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青楚:“妈,怎么你一说话我身上就发冷呢?”
杨怡:“没你的事,你冷什么?小样,高齐这种男孩子可是稀缺资源,不好找。”
小样听出大姨话里有话,却会错方向:“是呀青楚,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杨杉:“小样,人家这样对咱,你得往心里去,别受了恩惠还像应该应分似的。”
小样:“我往心里去了。”
杨杉:“往心里去就好,什么事走了心就不一样,没事多念念人家为什么那么好”
小样:“因为好所以好呗。”
杨杉:“你拿什么回报他?”
小样:“我也对他好。”
杨怡、杨杉觉得有门儿,继续挖坑。
杨怡:“等你们三口人搬过去以后,咱全家把高齐请来,一起正经吃个饭。”
杨杉:“你要嫌对着我们老的拘束,什么时候单独请他一下也可以。”
小样:“怎么都行。”
俩妈用眼神庆祝挖坑成功,在场的青楚、郎心平都看明白了,唯独小样没心没肺,对来往穿梭、居心叵测的眼神视而不见。
十年光阴算长吗?那要看你是在哪里以及如何度过的,假如是在牢狱中、愤懑里度日如年,那么十年几乎就是半辈子,麦冬即是如此。在刑满十年的这一天,他被叫到监区长面前,聆听宣告:“鉴于犯人麦冬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并有立功表现,经市监狱管理局批准,予以减刑两年。监狱将减刑时限从你服刑刑期中扣除完毕,批准你于明天出狱。麦冬,过今晚,你就恢复自由了。”
半辈子牢狱生涯不期然提早结束,麦冬无悲无喜,分外平静。脱下囚服,穿上自己十年前的衣服,领回私人物品:手表、钱夹,全带着九十年代烙印,表停了,停在过去,仍然把它带回手腕;翻开钱夹,郁欢照片跳入眼帘,扎得他心里一颤。跟随狱警穿过长长走廊,阳光跳跃到身上,终于重见天日。抬眼处,杨丽红朝他走来,泪眼模糊,两人拥抱,再不想分开。
第20章
高齐像及时雨,潜移默化,在合适的时间滋润着合适的土壤,杨杉只等播撒在女儿心里的种子生根发芽,开出正确的花朵。钱家拥有了北京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搬家这天,连搭在台阶上帮助轮椅行走的木板,都被心细的高齐预备好。
小样:“高齐,我发现你有一特点,越夸你好你越好。”
高齐:“夸奖催人奋进,跟催眠似的,不信你试试?”
“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知道没人夸我。你说人和人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你说谁呀?”
“咱俩呀,同一拨人,每天玩命夸你,都说没词儿了,怎么到我这儿一字没有?”
“其实咱俩一样,你一点不比我差。”
“不带这么不实事求是的,连我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真的,咱们都是平凡人,既不超凡脱俗,也没笨到家,如果有差别,就是人生阶段不一样,我犯过错误了,不允许自己再犯。”
“我也犯过了,但不保证不再犯。”
“你看,至少每个人都犯错。”
“但错可有大有小。”
“大小不重要,重要的你知道了那是错误,然后就忘掉它、远离它。”
“知道错了就能远离吗?”
“不然就成明知故犯了,你有那么笨吗?”
“好像还不至于。那咱俩也不一样,努力程度不同,你帮人都那么使劲,小半生都在为人民服务。”
“你又错了,其实你也一直一直很努力。”
“你真是我知音,除了方宇没第二个人这么捧我臭脚,不过我努力也不在点上。”
“不在点是为在点做准备的,态度决定一切,只要是努力一定有回报。”
“我怎么听都是你拐弯夸我。”
“我连弯都没拐。”
“我理解你那话了,夸奖催人奋进,我还有什么优点?”
“找夸是吧?钱小样你人长得漂亮。”
“感觉不错。”
“又聪敏、又勤奋、又好学。”
“相当不错。”
“虽然曾经为错误付出过代价,但人谁无过?”
“说得也是。”
“瑕不掩瑜,你将来一定会在成功的路上越走越远。”
“太High了,高齐,你就是好。”
俩人站在一起,互补得严丝合缝。杨杉越看越觉得:坚决不能与两个孩子的美好前景失之交臂,她一定要把美丽蓝图变为现实。
“进来,你看他俩多开心、多般配,我越来越觉得小样找高齐是理性的选择。”
“你看没用,得咱闺女自己觉得才行,理性代替不了情感。”
“但理性能选择正确的情感,等她情商智商都成熟了,一定这么觉得。”
“情感有啥正确不正确的?你当初选我就理性了?”
“别又拿咱俩说事。”
“哎你是不是真有点后悔呀?”
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宜公开的真相,就像杨杉对钱进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不代表再给她一次机会,依然如此选择。快乐不能量化,同样遗憾也无法量化,情趣不是生活的全部,大多数时候不能当饭吃。杨杉希望小样选择高齐、放弃方宇,获得比她和钱进来更多的完满。
方宇偷偷摸摸送小样回家,得以远远瞻仰高齐的“杰作”,五味杂陈。
“就送我到这吧,看见吗?就那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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