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缕透过丛林的阳光,暖暖的,又明亮,看得人整颗心都变得痒痒的,总想摸一摸。其实他在她面前一直很注意形象,就是有一回发烧了,将近四十度,还冒着雨跑去机场接她回家,她看着他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就难受,没心没肺地说没烧死你算你命大,他还嬉皮笑脸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说死了也要把你接回家。其实他是想说就算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的,但她都不看他,板着张脸闷闷地直往大厅外走,看上去一脸不快的样子。
到家了也不理他,换了拖鞋进卧房,也不知道到底生谁的气,抽屉抽得噼里啪啦响,他站在房门口看着她,心里不是不委屈的,直到她没好气地转回身,气冲冲地问他说:“药呢?你都放在哪里了?”
他才喜滋滋的,走过去,从柜子底下抱出放在最底层的急救箱,伸手把一盒子退烧药递到她手里,那模样跟小孩子似的,只差对她说:“姐姐,你快疼疼我吧!”
她可能也察觉到自己有些过分了,照顾他吃了药,让他先睡会儿,自己要去厨房给他煮粥,可他死活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这一趟去广东待了二十九天,他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她,好不容易看见了,哪里舍得就这么闭上眼睛睡过去了?可她倒是真的累了,这一趟的追踪报道是偷偷进行的,见不得光,一趟跟下来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累昏过去,左右是没有力气了。握着他的手沉沉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他靠坐在床栏上注视着她,眼睛水汪汪的,像凝着一丛墨,她懒洋洋地依靠过去摸他脑袋,“唔,不烧了”,就势把头枕在他胸前又闭上眼,他摸着她的头,轻轻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跟她商量:“言言,咱们不做这一行了行不行?一个女孩子家,一天到晚在外面东奔西跑的,这得多累呀。”她不搭腔,一翻身从他的身上滚下来,背朝着他继续睡觉,就是这样欠揍的臭脾气,只是顾修捷拿她却一直没有办法。
但是他也有欺负她的时候。像第一次见面,他下意识地扣住她的手,其实他本来完全没有恶意的,可是谁知道她竟然一抬手就要扇他耳光,他是被她触怒了,所以才黑着张脸威胁她:“想找死了吗?”
旁边不知道是谁乱哄哄地恶作剧说:“阿捷,给我抽死她!看她小小年纪这么个狂妄法!”
旁边段惠雯吓得胆战心惊,声音都带着哭腔:“顾少,你放了我表姐吧,她年纪轻不懂事,你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这话说得跟他会吃人似的。他目光冰冷地瞪视着她,以为她会害怕,谁知林薄言偏偏是吃软不吃硬的主,段惠雯这一求情她臭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瓮声瓮气地回她说:“雯雯你别求他,看他还能把我杀了不成!”
这女孩子脑袋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总认为男人惩罚女人,最坏的结果莫过于一刀把她结果了。谁知还有生不如死的法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怎么想的,一翻身就把她压在沙发上了,唇落下来的时候她脑子“轰”的一声,心说完了完了,原来这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啊!拳打脚踢地想要避开他,谁知他那么大劲儿,她拼尽全力根本捞不着他一下,浑身被他压得死死的,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不自量力”,什么叫做“敌我悬殊”,这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嘛!逼急了她就咬他,也不知道使了多少力,反正嘴巴里咸咸的,血腥味刺激得人直想吐,敌人的鲜血和她的流淌到一起,他也不松嘴,狼一样都不知道疼,反正她是彻底受教了,回去一晚上刷了十三次牙,最后被迫停下是因为牙膏没有了,本来她还想借蓝天的“黑人”继续刷来着,可是想想不行了,牙龈都刷出血来了,丝丝血红混在白色的泡沫里着实触目惊心,她只觉得这一晚上过得实在惊险刺激,现在回头一想脚都软了,平白无故被人狼吻了,还不知道对方姓字名谁,这一口气堵得她呀,从胃里直翻腾到嗓子眼,她想想要呕死了,夜里做梦都咬牙切齿,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傅晶晶问她:“昨天晚上你做梦都吃什么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吵得我一夜没怎么睡好觉。”
林薄言也一夜没有睡好觉,断断续续做了一夜的噩梦,差点被人家OOXXOO了,这口气不出能睡得好吗?想一想也顾不上跟段惠雯生气了,一大早打电话给她,一张嘴就问:“昨天晚上那男人叫什么名字,住哪儿,是干什么的?”
段惠雯早上没有课,此时正赖在被窝里睡懒觉,听了林薄言的话吓了一跳,一翻身跳起来问:
“表姐,你要干什么呀,不是要找他报仇吧?”顿了一会儿又说:“表姐你别这么冲动,他那样的人,咱们可说什么也惹不起!”
林薄言可不管,瓮声瓮气地说:“说什么惹不起?我管他是谁,此仇不报非君子!”
还君子呢!事实上如果顾俢捷自己不露面,林薄言连找他的地儿都没!段惠雯说:“你别想了,人家住的那地方,一般人插翅也飞不进去。”
第三章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找人家,隔两天竟遇上了。她们学校的新闻传播学院是目前国内最著名的,有很多教授都是从校外特聘,陆东宁就是其中一个。上过陆东宁的第一堂课林薄言就记住他了,下课后上网查了资料,才知道这个人原来竟还是记者出身,早几年的时候做过一阵的驻外记者,一度供职于外交部新闻司,后来不知怎么竟然学起了春秋时的范蠡,弃政从商了,现在据说是某家大型网络公司的执行总裁,牛掰得很,报道上取用的是陆东宁的一张半身照,一身灰色的条纹格西装,米绸色领带,头发剪得短短的,五官鲜明,仔细看这人实在够牛掰的,上这样权威的新闻头条竟还带着有色眼镜,咖啡色的,框架挺大,就这样也遮不住那双凌厉的眼睛,林薄言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怦怦怦直跳,极品啊极品,这样的老师一打眼看上去跟詹姆斯。邦德似的,杀伤力惊人,她一看见他就觉得脑袋发晕,哪里还听得着他究竟讲什么呀?
“邦德”几乎无所不能。林薄言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够把自己和同班的其他三个同学带到外交部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去。反正林薄言是挺崇拜的,车子才过朝阳门立交桥时她就开始激动,“哦啦啦”,两只手攥成拳头放在胸前晃了晃,那表情当时看上去卡通极了,蓝天、陈夕佳和齐少凯他们是一贯知道她平时是什么德性的,倒是前排开车的陆东宁没忍得住,“嗤”的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记得有一次他在课堂上提问学生:“如何做一个专业的新闻发言人?”有人回答说要才思敏捷,有人回答说要注重知识积累,想方设法地掌握相关的知识和信息,更有人说要有很强的交际能力,善于倾听和回答……吵吵嚷嚷的讨论声中忽然有个突兀的声音:
“老师,一定要够牛掰够凌厉才行啊!”
他严重怀疑这小孩是不是刚睡醒,看这长相,这身高,这架势,都不像是那么生猛的人呀?怎么说起话来草莽气这么重哩?讲台上的陆东宁“哦”一声,反过来问:
“那么你说说,应该怎么个牛掰,怎个凌厉法呢?”
没想到她竟然背起书来,是外交部某女发言人前段时间就中日渔船冲突事件进行的发言。明明是娇娇小小的女孩子,偏要端出一种强硬的气势来,左手有力地往外一探,坚定地咬牙:“好,就请你来提问。”那板着脸故作严肃的模样竟使他不由得想起古时候,淘气的学生偷偷模仿先生授课时的模样:“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等她念完他忍不住“咦”了一声,摸着下巴故作惊诧地盯着她问:“这位同学,请问像你刚才那么说话,腮帮子酸不酸呀?”
教室里“哄”一声,一屋子的年轻人哄堂大笑。他站在讲台上看着她,一双狡黠的眼,被人笑话了也不恼,还调皮地冲着前排的女孩吐了吐舌头,小蛇样的灵活,粉色,柔软,叫他的心脏不知怎么一下变得暖暖的。其实他那天因为一些琐事心情不怎么好,但给她那么一闹阴霾竟然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他低声问坐在前排的女生:
“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林薄言。树林的林,‘采采疲к樱⊙圆芍哪歉霰⊙浴!逼涫邓缇椭懒耍诘谝淮巫呓寤T暗氖焙颍炜樟ちさ叵伦畔赣辏怯晁笕缬偷募窘冢饕抖蚀嗫砂罄裉萌サ氖焙蚓忠竦溃飞现挥腥搅降难蛴葡谢虼颐Φ卮幼约旱纳肀呔D鞘焙蛩驼驹诘缆纷蟛嗟牟莸厣系屯钒谂琶媲暗纳阆窕砩洗┳乓患咨脑擦霻恤,牛仔裤颜色很浅,头发梳成一束长长的马尾,清爽的样子让人想起雨后凝在青草尖尖上透明的露珠。他当时只是心里奇怪,怎么竟还有长得这样干净的人?!
然后很快又看见她,因为他是受邀为清华学子作报告的,而她那天负责摄影,忙来忙去,满场子的找角度测距离,搞得他散了场好半天都还觉得眼前有根马尾拼命晃呀晃的,他自己想想都觉得有趣。
后来清华邀他做兼职教授,他欣然同意,因为有时候太疲惫了,这校园于他无异于世外桃源。能在自己的课堂上一眼就找到她,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实在是太醒目了,不是耀眼的美,却是极至的干净,仿佛氧气一样,教人看了心旷神怡。
那天笑完以后才知道,原来真是不能以貌取人,这位姑娘虽然长得有点林黛玉,内心其实是很薛宝钗的。其实林薄言是顶调皮的,他们在一起之后,有一次他临时要到欧洲出差,她舍不得,他打开行李箱整理衣服的时候她尽在一旁添乱,还文绉绉地给他背泰戈尔的诗:“旅人,你一定要走吗?夜是静谧的,黑暗昏睡在树枝上。露台上灯火辉煌,繁花朵朵鲜丽……”
他学着她的口气文绉绉地回她:“当然,宝贝,我的门是开着的,我的车已加了油停在了门口。”
她“咯咯咯”笑倒在被子上,而他走过去亲吻她。她的嘴唇又柔又软,像小婴儿,叫人含在嘴里就舍不得放。可是那样甜蜜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