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隐皱眉,“怎么你也跟着圣香胡闹?”
姑射这才发现,她居然跟着圣香叫“容容”,俏脸一红,她忍不住好笑,“可是这名字实在很顺口,呵呵!你会在乎吗?”她衣袖一拂,把沸水倒进茶壶,“圣香实在很好玩呢!”
“对圣香——”容隐目中光华一闪,显露出锐气,“我一直有四个字的评价。”
“深不可测?”姑射把一杯沏好的茶放在容隐面前,嫣然一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会认识降灵这种奇怪的东西,一定是圣香在一边胡闹。”
容隐点头,“深不可测,四权五圣,谁都深不可测,如果看见圣香胡闹而轻视了他,那就是愚蠢了。”
“燕王爷轻视了你,所以他就付出了代价。”姑射轻笑,“我真想好好认识你的朋友,如果都上江湖闯荡,真不知道那些顽固僵硬的武林名宿们,会有多么惊讶!”她浅呷了一口茶,“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降灵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容隐淡淡地道:“事情其实很荒唐,圣香是赵丞相的儿子,但是你也知道,他从小就是那副样子,仗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到处胡闹。有一天,丞相实在气不过,把他关在书房里,要他读书。”他也忍不住微笑,“结果圣香书是看了,看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书,什么占卜算卦的,什么稗官野史,正经书全不看!把丞相气了个半死。第二天,圣香就带着本古书,跑到祭神坛去念咒招魂。”
“念咒招魂?”站射真是佩服,这样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他相信那些书上写的是真的?”她也见过不少古书上有遗留的符号咒语,但是从来不当一回事,圣香居然信了?
“他说试试看,”容隐好笑,“他其实也不信的,你没看见,降灵出来的时候,把圣香吓得心病发作,差一点送了命。”
“圣香有宿疾?”姑射讶然,看不出他精力十足活蹦乱跳,居然身上带病?
容隐点头,“他先天不足,据说心肺之间,缺少了一些什么。”
姑射惊讶过后,笑道,“那他还这么胡闹?”原来要见降灵是要念咒的?这个她可从来没想过,“怪不得丞相虽然生气,却还是纵容他。”
“那时候圣香才十六岁,”容隐笑笑,“我还没有做官,岐阳刚刚来到开封,聿修连《大宋刑统》都还不会背,我们还很年轻,圣香说要招鬼,我们全部都去了,其实包括圣香在内,我们谁也不信。”
“那真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是不是?”姑射温柔地道:“比你日后在朝廷中的生活要快乐得多。”
容隐淡淡一笑,“但是现在,除了聿修,我们都离开了,如果最后连聿修都离开,我们的日子,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简单快乐。”
姑射心中怜惜,他为官的几年费尽了他所有的心力。握住他的手,她一定要他过得像从前一样快乐、一样健康,“你们全都去看圣香招魂?然后呢?”
容隐无奈地道:“然后圣香就拿着那本破书念咒,念了好几次,降灵就突然从祭神坛下面冒了上来。”他回想着当年的情景,忍不住好笑,“圣香吓得脸色苍白,差一点没昏了过去,岐阳跑过去急救,聿修那时候走神,他根本就不信圣香胡说,他也没看前面,降灵一出来,就对着我。”
“你不害怕?”姑射好奇,“圣香说降灵很恐怖,”她学着圣香做吊死鬼状,吐出舌头,“他说是这样的。”
容隐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中无限怜爱,却不知要如何表达,他真的爱煞了这个女子,无论他曾经多么不想爱,多么不情愿,但现在,他很快乐,非常快乐。“圣香的话你也信?”他笑道,“他在吓唬你,降灵怎么可怕了?”他现在回忆起当年,心情非常愉快,而让他有心可以去回想追忆的,是眼前的她。这些事,他只会说给她一个人听,他的快乐,也只会给她一个人分享。“降灵是很——”他考虑了一下用词,“很漂亮的。”
姑射一怔,睁大眼睛,她没听过,有人会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的鬼,而且这两个字居然是从容隐嘴里说出来的?容隐是不会开玩笑的人!“很漂亮?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当然是男子,”容隐扬了扬眉,“圣香只是看见一团白白的东西飞了上来,直觉有鬼才会吓昏,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降灵让人一眼看就知道不是活人,但是他很漂亮,也不会令人害怕。”
“这样就看见了?念一念咒,就看见降灵?他很好说话吗?”姑射小心翼翼地套话。
容隐播了摇头,“我只知道圣香那时候念的是迎神曲,很普通的符咒;至于降灵好不好说话,和他说了话会怎么样,你要去问圣香,我其实并不知道。”他淡淡地道:“你知道,我对这些东西素来是不好奇的,对于降灵,我也就看过那么一次,那一次圣香病发,我们要立刻送他回家休养,哪里有心情去和鬼魂说话?”
真是容隐的性格!姑射苦笑,看来,容隐真的是不清楚,但是至少她知道了符咒原来是迎神曲。“以后圣香经常去祭神坛?”
容隐沉吟,“以后?以后我很快就做了同知枢密院事,降灵的事我很少关心。”他看了姑射一眼,慢慢地问,“你是想去见降灵吗?”
姑射心里一跳,她居然——在容隐眼里,犹如透明!“我——”她叹了口气,承认,“不错,我想去见降灵,我想问他,为什么你的身体到现在还不好?”她握住容隐的手,“已经三个月了,你是身负武功的人,不可能仍然是这样,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睡着,我都好害怕你永远都不会醒!我不能再看见你死,我会发疯的!”她的手在颤抖,容隐感觉得到。
“降灵是鬼,不是大夫,”容隐凝视着她,“不要去,我会好的,我已经死过一次,现在还可以坐在这里和你在一起,你不应该——就很满足了吗?”他温柔地反捏住姑射的手,“我现在很开心,很满足,那就够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姑射摇头,“我希望你可以更好一点!”
“因为见降灵是很危险的事!”容隐微微变色,声势陡然冷厉起来,“不要去!降灵是怨鬼不是神仙,你明白吗?他不是好人!他是怨鬼,怨灵!是有杀气的!厉鬼一出,势必见血!你知道吗?”
“可是他可以救你!”姑射大声叫道,“他救了你,并没有伤害我们任何一个人啊!”
“那是因为圣香付出了代价!”容隐冷冷地道:“因为降灵当圣香是朋友,你却不是!”
“但是你难道不是降灵的朋友?”姑射冷冷地反问。
“降灵的朋友只有一个,是圣香,圣香为降灵做过许多事,我为降灵做过什么?”容隐冷冷地道:“姑射,不要一厢情愿好不好?容隐——不需要乞怜!我能活了过来,我感激降灵。活了过来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并不需要为了活得更好去求他!他并不欠我,我也不欠他!”
姑射停了下来,心中无限怜惜,“我知道,你很傲气。”她温柔地凝视着容隐的眼睛,“对不起,我给你道歉。”
容隐微略收敛煞气,微微一笑,“我没有生气。”
姑射嘴巴上道歉,但是心里却没有打消要去见降灵的打算。降灵是鬼,只有他才最清楚,为什么容隐死而复生会这样?虽然容隐警告她降灵很危险,但是姑射并不在乎,她这么多年江湖闯荡,如果怕危险,岂不是笑掉了大把人的牙齿?
她是姑射,她往往就是想做就做的。
夜里,在容隐睡着的时候,她悄悄地去祭神坛“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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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三十里
祭神坛
这里树木众多,枝高叶茂,夜里鬼影幢幢,月光根本不能穿过树林,一片漆黑。
只有在祭神坛的最中心,因为那是个高高的石台,草木不生,所以才有月光照在那里。
姑射凝视着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照在祭神坛中心的月光特别明亮,像冰晶一样。
这样的地方,如果说有鬼,那还真不稀奇。姑射心里淡淡的自嘲,环目四顾,她低声叫道,“降灵!降灵!你在吗?”
等了一会儿,寂然无声。
姑射无可奈何,只好轻声念《迎神曲》,“苍震有位,黄离蔽明。江充祸结,戾据灾成。衔冤昔痛,赠典今荣。
享灵有秩,奉乐以迎。“
容隐缓缓的睁开眼睛,“姑射?”他经常突然睡去,过了很久都不会清醒,这一次,却无缘无故突然醒了,坐起来,“姑射?”
无人回答。
他悚然一惊!她不会——不听劝告,跑去祭神坛找降灵了?
天啊!他还依稀记得,圣香第一次和降灵说话回来,那一身的血迹!降灵——是怨灵!他是会攻击人的!姑射她毫不知情,她以为,降灵是好人吗?
姑射!容隐咬牙,她真是——太过我行我素,完全不听劝告!他已经告诉她,去见降灵是很危险的!她居然还去!真是——不知死活!扶着墙走了几步,他心里清楚,其实,无论有多么危险,就算让她看见了圣香当年的惨状,她还是会去的!为了他,她根本就什么也不在乎!
该死的!他要去救人!容隐提一口气,他的身体太过衰弱,但是武功尚在,一提真气,他不管自己的身体受不受得了,穿门而去。
“苍震有位,黄离蔽明。江充祸结,戾据灾成。衔冤昔痛,赠典今荣。享灵有秩,奉乐以迎。”
姑射念到了第三遍,突然一股寒气冒上来,不,不是寒气,是鬼气!她见过多少血肉模糊的大场面,没有一次让她感觉到寒毛直立,但这一次,她知道了什么叫“恐惧”!如果不是为了容隐,她一定掉头就跑,连从神坛下面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她都不想看!容隐当真说得太轻描淡写了,见鬼——哪里是那么好笑轻松的事情?
怪不得圣香会吓昏,容隐会说降灵“很漂亮”是他胆子大,他居然敢看降灵的脸!
一个东西从神坛下面冒了出来,白白的。
姑射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她不是勇敢,她是怕自己不用力睁眼,就会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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