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智你没弄错,他果然是喜欢男人。”肖玄最终得意洋洋抛过来的眼神如是说。
***
十月份的天气还是些微炎热,欧阳希闻吃过晚饭,便端了盆凉水在擦拭家具和地板,制造一点凉气。
同租一所公寓的钟理已经出门了,钟理是他从小认识的好朋友,现在白天在车行做事,晚上就到酒吧表演。跟添置保养乐器的开销相比,赚取酒吧那点微薄的报酬,与其说是打工,不如说是出于个人兴趣。
欧阳希闻则是在南高担任高中的英文教师。他是欧阳家传统教育模式培养出来的专职读书人,读了很多的书,几乎要读到博士。
教育是教育得够了,高等教育带来的收益却一点也不明显,他都二十八岁的人了,却还是只靠在大学里担任教授的助手赚一些惨淡薪水,每个月买一些渴望的原文书之后,就几乎要连自己都养不活。
钟理开玩笑地劝导他“学海无涯,回头是岸”,他当时虽然很生气,最终却不得不承认有道理。
于是开始为找份稳定工作奔波。但他为人木讷,到外贸公司面试,对方居然考他什么“一只熊走着走着掉进洞里,下降二十公尺用了两秒钟,请问那熊是什么颜色的“之类的脑筋转弯题。
他虽然脑子里塞着很多东西,偏偏就是脑筋转不过弯来,碰壁无数次后,总算在南高找到一份教职工作。
校方似乎是欣赏他渊博的学识,和端正严谨的负责态度,而且个人档案上毫无污点。但欧阳希闻知道他有一个隐藏了许多年的“污点“,他的性向。他喜欢同性。
虽然也为此痛苦过,挣扎过,找了许多心理辅导的书籍来看,最后却还是不得不抱着“没办法啊“的态度放弃了。
这是一直都瞒着父母的秘密,就连好朋友钟理也不知道。欧阳希闻担心一旦曝露他对男人的喜好,这个多年的老友就被吓跑了。他也没公开面对社会压力的勇气。
但是到这个年龄,不可能对恋爱和肉体接触没憧憬,就想着“哪怕经历一次也好啊“,去了本地最有名的同性恋酒吧。
但进去以后只觉得茫然。音乐声大,灯光又暗,人也杂,酒都是他没听说过的,很贵,而且不好喝。
他本来想找个感觉比较合适的人交谈,可看大家都只在忙着摸来摸去,没什么人愿意坐下来好好跟他说话的样子,只好喝完酒就走了。
回去就觉得很失落。虽然有工作做,有书可以读,生活就不会太空虚,但渴望有人陪伴的心情却那么真实。
能有一个好好交流的恋爱对象该多好……
但他一直不是擅长交际的人,或者根本不必说“擅长”,交际方面他就连正常水平也达不到。
他在南高已经上了一个多月的课,自己班级学生的脸却还是认不清,除了班长、副班长和几个调皮学生之外,其它人的面孔他都觉得陌生。
学生们就拿这一点开他的玩笑。今天的英文课,他早早就到教室里,准备好图片和影音数据,结果快到上课时间了,突然有人拿起书迅速跑出教室。
当时他很吃惊,没想到会有人这么直接地对他的讲课表示不满,但其它人都无动于衷,就连一向严谨的班长卓文扬也没有出声阻止。
更糟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扬长而去的男生叫什么名字,只能在背后紧张地叫“那位同学,那位同学“。正在为难,又有两个人起身离去,接着又走了一个。
那种情况下极其尴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台下又有低低的嬉笑声,他只好强作镇定,取出名单来点名。
哪里知道更糟的还在后面——点了两遍,却是一个都不少,非常完美的全部出勤记录。
他简直要怀疑他在做梦,不知道学生们到底是怎么玩的把戏。
他在台上僵了几分钟,满脸通红,全班才哄笑,“老师,那几个人不是我们班的啦。”
连卓文扬都笑了,“欧阳老师,那些是二年级的学弟,他们混进来看你的,上课时间到了,当然要赶快回自己教室去。”
同事们都说该跟学生多来往,搞好关系,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跟这群爱玩的小鬼私下接触。连上课提问,都常有叫“林竟”而站起来的是同学A,提问到同学A站起来的是同学B,这样掩护缺席同学的连环替身把戏。
班里个个都是聪明狡猾的小鬼,对老师并非不尊重,但一不小心,他就会掉进被捉弄的陷阱。害怕被耍得团团转而丢失了自己师长的尊严,他就不太敢和学生来往。
要说他最信得过的,从来不恶作剧的学生,那就是卓文扬跟肖玄了。
想到肖玄,就想到昨天午饭时间的失态,他不由得叹口气。
他从来没有违反职业道德地把学生列为交往的考虑对象,即使班里多的是英俊男生,他也从未有过邪念。但被同性做出那种暧昧动作,还是无法不紧张。希望他们不要觉察到他的异常表现,对他起疑才好。
正想着已经告诉肖玄自己家的地址,不知他会不会过来上辅导课,就听到敲门声。
欧阳忙把手擦干,应着“来了来了”去开门。拉开门的一刹那却吓了一跳。
门外站的是穿着牛仔裤和休闲上衣的高大男人,斜背着包,以和他差不多的高度,微笑着和他对视。
他还是头一回见肖玄在学校以外的样子,平时肖玄身着制服当然也非常英挺,终究觉得是小孩子。哪知道换上便服,一下子就长大了许多,连肩膀也变宽了的感觉。
“老师好,不说一声就来,没有打扰到你吧?”换了一种陌生的形象,肖玄的笑容也仍然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没有的事,请进来坐吧。”
客厅里已经被他擦洗得很干净,赤着脚也可以踩上去,但还是给肖玄找了双室内拖鞋,又倒了凉茶给他暍。
“好热哦。”肖玄爬楼梯出了一身汗,用手扇着风,好奇地四处打量,“老师你没装冷气吗?”
“啊,我有电扇,你等一下。”南高的待遇虽然不错,但欧阳毕竟只工作一个月,月薪再多拿到手的也是有限,又想着夏天快过去了,就把添置冷气的事推到下一年。
肖玄看着那调到最大档,对着他呼呼吹的旧电扇,不由得露出苦笑。
欧阳没有察觉,只关心着他书包里的东西,“你带来的是什么书呢?让我看看,啊,这本的话,入门好像太难了一点……”
辅导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是比较枯燥的研究方向,但肖玄一直在很认真地在做笔记,而且非常聪明,反应敏捷,一点就通。有这样聪慧好学的孩子作为学生,不收报酬也不会有“白白干活”的感觉。
连续讲解一个多小时,该给一些时间休息放松了。欧阳不知道这几十分钟里跟肖玄面对面的要做什么,就想着该给小孩子弄点吃的才好。
但家里没有什么零食,连果汁、汽水之类的饮料也找不到,就去冲了一点速溶的果珍,又找到一包钟理吃了一半的云片糕。
肖玄看着他拿过来的食物,很好奇,“这是什么?”
“云片糕啊。”欧阳反而奇怪他竟然没吃过这种最普通的甜点。
“唔,好甜,“肖玄吃了半块,停了停,才把另外半块吞下去,顿时被噎得面露苦笑。
“啊,喝、喝点水吧。”
肖玄道了谢,拿过杯子,闻了闻,又试着喝了一口,“唔,味道好……特别。这个是茶吗?”
欧阳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啊,是苹果味的……饮料吧。”
肖玄喘过一口气,又露出可爱笑容,“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些东西呢,谢谢老师。下次我也请老师吃饭好不好?”
肖玄的眼珠极其黑而大,睫毛又长,看人的时候乖乖的,很专注的神情,小狗一样,还带点湿气,很有些含情脉脉的感觉。被他这样近距离盯着,欧阳一时说不出话来,有点慌神,笔被手肘一碰,就骨碌碌滚下桌去。
欧阳“啊”地推开椅子,弯腰下去捡,那笔本来在肖玄脚边的,不知怎么突然又往桌下深处滚去,欧阳只好半跪半趴,撅着屁股,花了点力气才把它弄出来。
欧阳喘着气爬起来,见肖玄眯着黑眼睛,表情有些奇怪,似笑非笑地。
两人一对视,肖玄嘴角动一动,又变成乖巧灿烂的笑容,“对了,老师,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不是的,我朋友住隔壁间,两人合租一套比较便宜。”
“哦,他现在不在哟?”
“钟理业余是做音乐的,要晚点才回来。”
“音乐人?那不会影响到老师你休息吗?”
“不会啦,时间晚的话,钟理会注意音量的。这个房子旧是旧,隔音效果非常好,钟理练习吉他什么的,我这边都听不到。”
“这样啊,”肖玄又弯起眼睛笑了,“那就好。”
不知不觉,书本之外的话题聊着聊着就收不住了。先是说钟理,然后就说他的父母和姐姐,他小时候……
欧阳惊奇地发现,一向口拙的他,被肖玄得体地询问和引导着,竟然能一口气讲这么多。
而肖玄本身更是能言善道,就连普通的一件小事也能说得妙趣横生。虽然有些年轻人的用语欧阳不甚明了,也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欧阳想不到可以遇到一个这么好的,令人轻松愉快的交谈对象。虽然对方是他的学生,小了十来岁,但要做朋友,也是可以的吧。
这么想着,想开口说出来,却不知怎么有种微妙不好意思的感觉,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欧阳开始期待这样的相处了。
窝在屋子里看书毕竟有些寂寞,钟理虽然是最重要的好友,但两人爱好不同,话题往往差得十万八千里,他对车辆改装一片茫然,而看黑白电影的影碟,钟理一定会流着口水睡死过去。
跟肖玄的交流让他很充实,就连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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