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水月之夜,乃同一个月的第二个月圆夜,此为时序运转,不可多得的奇景。因此在水月夜里诞生的孩子,将得月神守护,具有至高无上的灵力。
果然,在六百年后一个水月之夜,一名女婴诞生了,同样被命名为「水月」。
她在十六岁那年,正式接掌天神殿祭司之职,同时受封为「护国巫女」。
这几日,风寒刺骨,天上乌云厚重,空气中隐隐流动一股湿意。
水月抬起头,仰望苍茫天色。
要降雪了。今冬的初雪很快就会降下,是该准备雪祭的时候了。
她转向一旁侍立的使唤巫女,「传令下去,准备雪祭。」
「是。」使唤巫女领命退下。
「这么说来,今年初雪就快要降临了?」清朗的声嗓在她身后扬起。
她慢慢旋过身,颔首为礼,「不知摄政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冷澈的声嗓听不出高低起伏,语调仍足一贯平淡。
「是我来得突然,不怪。」风劲望着她毫无表情的容颜,似笑非笑。
「摄政王特地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
水月默然不语。
「怎么这种表情?我不能来看…吗?」风劲笑问,伸手勾起她下颔,细瞧她比一般人还要苍白几分的雪颜。
她由着他看,神情倨傲冰冷。
「还是这么冷淡啊,水月。」他倾向她,俊唇在她颊畔吐着邪佞的气息。「我难得来看…,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对我笑一笑吗?」
「我是巫女,不是供摄政王取乐的弄臣。」
「偶尔笑一笑,应该无损…这位护国巫女的威严吧?」
「我高兴时,自然会笑。」
「这么说,…现在并不高兴…?」风劲…起眼,更加逼近她,两人的唇距离近得只余暧昧的呼息。
水月闭上眸,「请摄政王放开我。」
「…真的想要我放开吗?」他哑声问,不掩挑逗意味。
「不错。」
他笑了,轻轻放开她。
她这才扬起眼,眸光清澈,「现在,你可以说明你的来意了。」
他耸耸肩,「我只是想来问问,…究竟打算什么时候跟火影摊牌?」
她闻言一震。
他玩味着她忽显仓皇的神色。「…就这么怕他吗?」
「我……没有。」她倔强地咬唇,「我会在雪祭时宣布那件事。」
「很好。」风劲满意地颔首。
水月瞪他,那灼烈的眼神,几乎是充满恨意的。
「不要恨我。」他抬起手,轻轻抚摸她冰凉的脸颊,「我也是逼不得已。」他喃喃道,嘴角仍噙着抹阴邪的笑。
她甩开他的手。
他并不生气,袍袖潇洒一拂。「对了,…知道云霓回宫的事吧?」
「我听说了。」她点头,「她平安无事?」
「毫发未伤。」他淡道,面无表情。
她静静望他,没发表评论。
「不过我觉得有些奇怪。」风劲忽道。
「哪里奇怪?」
「她有些反应不像平常的她。」他沉吟。
「是不是因为遇刺,惊吓过度?」
「我本来也这么想,不过--」他微敛眼皮,陷入深思。
水月也不打扰他,她转过身,迎向一个前来通报的小巫女。
「启禀祭司大人,有位紫蝶姑娘前来求见。」
「紫蝶?」水月惊喜。「她怎么来了?」
等不及宣见,她移动莲步,就要往殿外走。
「等等!」风劲唤住她。
她凝定身子。
「…有客人?」
「是。」
「一位姓紫的姑娘?」他追问。
关他何事?水月颦眉。「不错。」
「她不会正好是个大夫吧?」
她愕然回首,「你怎么知道?」
「瞧…这么心急地想见她,…跟她交情肯定很好吧?」他不答反问。
「是又怎样?」
「没怎样。」风劲淡淡微笑,湛眸中的辉芒看来诡谲无比。「只是想请…帮我确认一件事……」
「…觉得那个女大夫跟我们公子到底是何关系?」
「花雾宫」里,一名宫女压低了嗓音问。她手上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置几碟精致小点,正是要送给花信的点心。
「什么关系?」另一个捧着温热清茶的宫女,不解地扬眉,「不就是救他一命的恩人吗?」
「可我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不仅止于此。」
「怎么?」
「公子好像很疼她的样子,前几天他命绣娘替她缝制新衣,还特地交代非用樱染的布料不可。」
「樱染布?那一匹可要价不菲呢。」
「他还要绣娘做九重单衣,外袍的衣袖样式指定要『蝶袖』。」
「这是等同贵族仕女的礼遇啊!」捧茶宫女惊叹。
根据千樱礼俗,贵族仕女在参加大典时须着九重单衣,衣袖也不能是一般流线直坠的水袖,而是平举展袖时下…及于腰部的蝶袖才行。
「公子为她订做九重单衣,莫非打算携同她参加雪祭?」听闻这令人震惊的消息,捧茶宫女索性停下脚步,细问同伴。
「我是这么想。」
「怎么可能?」
「所以我说啦,公子对她可是另眼相待呢。」
「…的意思是公子喜欢上她了?」
「嗯哼。」
「这怎么可能?那么一个丑姑娘!」
「对啊,我也觉得她配不上公子。我是听说她医术很厉害啦,不过我们公子不论人品、学养、相貌,全是上上之选,他喜欢的对象也得才貌兼备才是。」
「我瞧是那个紫姑娘缠着我们公子不放吧?仗着她是公子救命恩人的身分予取求。」
「救命恩人又如何?马不知脸长!哼!」
「也不想想自己长什么德行--」
「够了!」一道斥喝声在两个宫女身后扬起。
两人一愣,同时回首,映入眼瞳的是一道全身素黑的丽影,容颜雪白,眼神凌锐逼人。
是护国巫女!而她身旁,站的正是那位总是一袭紫衫的女大夫。
两人着慌,赶忙肃立,恭敬唤道:「祭司大人!」
「…们刚刚说什么?」水月厉声问,「谁马不知脸长?谁仗着自己救命恩人的身分缠着…家公子?」
「我、我们没说什么。」见她脸色铁青,两个宫女更慌了,脸色刷白,「小的、小的胡说八道,请祭司大人跟紫姑娘别介意。」
「叫…们总管来!」水月命令。
「嗄?」
「…们是花雾宫的宫女吧?总管是谁?要他来见我!」
要叫总管来?莫非护国巫女打算治她们的罪?两人相觑一眼,同时跪倒在地,
「小的知错了!请祭司大人恕罪。我们……我们足无心的……」眼见水月依旧面如凝霜,毫不动摇,一向机灵的捧茶宫女转向一旁的紫蝶,拉着她裙脚哀求道:「紫姑娘,是我们不对,我们太多嘴,在这里跟…赔罪了,求…大人大量,别跟我们计较好吗?」
「…们居然还有脸求她原谅?」水月冷斥,「起来!跟我去见…们总管。」
「算了,水月。」紫蝶劝阻她,「别为难她们。」
「紫蝶--」
「没事的,她们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相信她们没恶意的。」紫蝶拍拍水月的臂膀安抚她。
「…--」水月不可思议地瞪她,半晌,叹了一口气,「…啊,就是脾气大好了,才老是让人欺负!」
「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哪里欺负到我了?」紫蝶微笑,朝两名宫女使了个眼色,「护国巫女原谅…们了,还不快谢恩?」
「是!谢谢祭司大人,谢谢紫姑娘!」仓皇谢恩后,两人捧着托盘匆忙退下,就怕水月忽然反悔。
水月瞪视她们的背影。
「怎么?还生气啊?」
「怎能不生气?」水月紧紧颦眉,向来没有表情的雪颜难得显现怒气。
都是为了她呵!
紫蝶感动地挽着水月的臂膀,螓首撒娇地靠在她肩头上,「好啦,别生气了,那些无聊话听听就算了,何必认真呢?」
「…真的不在乎?」
她摇头。
「可是她们如此羞辱…!」水月气愤难平。
「我习惯了。」紫蝶幽幽道,「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我本来就长得丑,也难怪她们会那么说。」
「…--」水月旋身扳正她肩头,直视她容颜。
她樱粉的唇角,噙着浅淡的笑,那笑,既是认命,也是无奈。
水月心一紧。「…啊,就是太善良了,这种性格注定要受人欺负的。」她疼惜地轻抚紫蝶的颊,「没想到连在花雾宫里都要受那些宫女欺侮。」
紫蝶静静微笑。
「花信对…好吗?」水月低声问。
「很好啊。」
「他知道了…是--」
「他不知道。」紫蝶截断她,拾眸望天,唇畔的微笑渗入一丝酸涩。「我们说好只当朋友。」
「只当朋友?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跟他……就这样了。」
不多不少,就是好朋友而已。她永远不会成为他的情人,遑论他的妻。
「紫蝶……」水月还想说些什么,紫蝶却忽然抬手指向天空。
「看!是大雁呢。」
水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望,果然看见远远的有几只大雁展翅飞掠长空。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紫蝶低喃,「都快下雪了,…们怎么现在才往南飞呢?不怕冷吗?」
「紫蝶。」水月低唤一声,忽地感到心酸。
这浓云遮蔽的天,这赶不及过冬的雁,和只能学着将满腔爱意藏在心底的她……
水月忽然握住好友的手,胸臆间充塞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