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一动也不动,唯有紧握的拳头泄漏了他心中翻腾的怒火。
「该死!」花信蓦地低声诅咒。
「怎么了?」紫蝶不解地望他,「究竟怎么回事?」
「风劲是要强迫水火联姻。」
「水火联姻?」紫蝶愕然。
「他要火影跟水月成亲。」
「什么?!」紫蝶…住唇,不敢相信,明眸再度调向水月。
她仍立于祭坛上,衣袂飘飘,神情凛然。可紫蝶却注意到了,她露出袖口的指尖,正微微抖颤着。
她在害怕。她也不愿嫁给火影,她是被逼的!
紫蝶骇然望着好友,只见她端凝着雪容,再度敬拜天神后,从神桌上取下敬神的圣酒,斟了两杯递给一旁的典侍巫女。
典侍巫女捧着两杯水晶茸盛装的圣酒,步下祭坛。
按规炬,这圣酒是要进呈给千樱国的君主,如今因为公主尚未正式登基,因此由摄政王与公主各领一杯,以酬天神对千樱之眷顾。
这酒,有问题!
当典侍巫女经过紫蝶身畔时,她脸色一变,经年研习医术的她,一眼便看出其中一杯的酒色不对劲。
清澄的液体上浮着一层混浊,那层混浊极淡,若非白雪映射的光芒在那一瞬间反照,紫蝶也看不出来。
那杯酒是要给谁的?
她捧着剧烈跳动的心口,眼睁睁看着典侍巫女将两杯酒呈上主位,风劲与云霓各端起一杯。
血流霎时在紫蝶体内冻结。那杯酒是给公主的……
「让我们共同举杯,感谢大神恩典,也祈求水火两族在照神旨意联烟后,千樱能永保安康!」摄政王高举酒杯,率领席间众人共同敬天。
云霓亦端起水晶茸,朝贵族百官们礼敬一巡,接着仰起头--
「且慢!」
第十章
随着这声突如其来的清喝,众人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姑娘盈盈走上前,在公主面前跪下。
「民女斗胆,请公主殿下将这杯酒赏赐予我。」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一变。
「紫蝶!」花信抢上前来,「…疯了吗?」他低声斥道,展臂试图扶她起身。
她却拂袖推开他,清澈的眼眸直视一脸惊讶的云霓。
「…先平身。」云霓手一挥,要她起来。
她依言起身,毕恭毕敬地低垂螓首。
「为什么想喝这杯酒?」云霓问。
「因为民女听闻,若有声得以喝到祭典上的圣酒,将可保一生健康平安,民女很希望能得此至福。」
「…知不知道,这圣酒按规矩是给君主喝的?若是一般平民百姓谁都可喝,岂不是对大神不敬?」
「我知道,可民女并非一般百姓。」
「嗄?」
「民女是殿下的救命恩人。」紫蝶朗声道,字字清晰,「当初若不是我细心照料,公主的性命恐怕危在旦夕。」
这女人疯了吗?众人惊愕莫名。竟敢明目张胆对公主讨赏?
「紫蝶!」这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花信,他扯住她衣袖,「…究竟怎么了?…明明不是这种妄自居功的人啊!」
「我--」听出他语中的浓浓焦虑,紫蝶望向他,千言万语藏在眼底,却是一句也不能说。她看看他,又看向僵立在祭坛上的水月,银牙一咬。
如果非得有人喝这杯酒,就让她喝吧!
「请公主成全民女的心愿。」她敛下眸,颤声请求。
「……也罢。既然我曾经受…照料,就还…这恩情又有何妨?」云霓笑道,不顾贵族百官阻止,示意宫女将酒杯递给紫蝶。
紫蝶接过酒,看了看杯中清透见底的液体--已经融化了吗?或者方才的混浊只是她的错觉?
她举杯,仔细嗅了嗅,果然在芬芳酒味中闻到一股极淡的异香。
这酒果真有毒!而且,还是七日夺命的剧毒。
她哀伤一笑,展开蝶袖遮脸,悄悄吞了一颗药丸。
虽然这酒有毒,可她服下的固元续命丹将保她一、两个时辰不致发作,那么,就不会有人对这酒起疑心了。
他们只会以为她是得了某种怪病,不会猜疑是有人在这杯酒中下了毒,不会有人……怀疑水月。
一念及此,她毅然仰头,没给自己多加思考的余裕,一口饮尽杯中酒。
「紫蝶?」见她真的喝了酒,花信收拢眉宇,眼中惊讶、困惑、担忧、关怀,各种情绪交织。
他不懂她为什么坚持要公主将这杯圣酒赐给她吧?
紫蝶抬眸,迎向他复杂的眼神,沾染酒痕的唇角幽幽浅扬。
你最心爱的公主,现在平安无事了。
她亭亭站着,任夜风撩动衣袖,温柔翻飞。
骚动过后,宴会热闹开始,众人暂且抛却一切,尽情狂欢。
紫蝶亦然。她喝了许多,也吃了许多。
似乎是酒喝多了,她的话也多了起来,笑声如银铃,串串悦耳。
她的颊晕红扮艳,美得像春夜里的紫樱花,动人心魂。
她美极了,美得有些不对劲。
花信一面品着酒,一面迷惑地瞧着她。
她喝醉了。今夜的她,不像平常的她。是因为今夜过后,她便要与他别离,所以她才会有这些异常之举吗?
「花信,你瞧她们。」紫蝶扬起玉手,指着正在宴席中央翩然起舞的舞姬。「像不像一群蝴蝶呢?」
舞姬们随着乐声款摆肢体,蝶袖翩翩,确实很像群蝶纷飞。
「既有蝶,怎可无花呢?」她抿着嘴笑望他,「我看你下去跟她们一块儿跳吧。」
「我?」
「是啊,你英俊潇洒,跳起舞来,肯定十分好看。」她赞美他,水眸脉脉含情。
他被她盈满恋慕的眼神看得心跳怦然。
她是怎么了?为什么变得如此大胆?这含情带媚的眼神,简直像在挑逗他啊!
他急急饮一口酒,清清喉咙。
「有我们俊美的摄政王在,哪里轮得到我呢?他要是跳起舞来,才会迷倒宫中这些仕女呢。」他不是滋味地道。
虽说不喜欢风劲,他仍不得不承认他带点邪气的魅力。
「就算为了我,你也不肯吗?」
「嗄?」他一愣。
「可不可以为我跳一支舞?」她定定凝睇他,「这是我看你跳舞的最后机会了。」
最后机会!花信心一痛,这隐含诀别意味的话如刀似剑,剜割着他的心。
「算我求你。」她低声道,「最后的请求,好吗?」
「别这么说。」他鼻间一酸。别这么……剌痛他心窝呵。
他站起身,甩甩头,「跳就跳吧。」画扇在胸前一展,他摆开架式,朝紫蝶送去一抹淘气的微笑。
花信要跳舞了!
仕女们悄悄传递这消息,兴奋不已,一双双媚眸流转,皆仰慕地凝定他身上。
可他却浑然末觉,眼底只看见紫蝶半残的容颜。她抿了口酒,凝望着他,那眼神好生专注,像是想用生命来记下这一刻。
他舞了起来,舞姿简单却优雅,画扇在银白雪色里忽收忽放,像似花开花落。
花开,花落。再怎么开得灿烂的花朵,总有一天也要萎落尘泥。
这是命,是人生定数,是逃不开也躲不了的。
紫蝶涩涩微笑,饮尽杯中残酒,横手捧胸。
心跳愈来愈急,身子忽冷忽热,她的时间不多了。
是该向他道别的时候了。可她,好不舍啊!就这么走了吗?就这么离开他了吗?他的舞姿如此潇洒,他的微笑如此迷人,他的眼神如此温柔又调皮!
这些,她都会记得吗?生命走至尽头,她是否连回忆也必须割舍?
什么都要忘了吗?都记不得了吗?
原来,记得是一种苦,忘却也很苦啊!
一股腥甜味窜上喉头,她一惊,咬牙咽下。
没时间了。她站起身,在他还为她跳着舞时,踩过细雪,印下点点足迹。那足迹,像一朵朵莲花,开在雪地里。
他追上来。
「紫蝶!」
「不要过来。」她哑声喊,没有回头。
「…就……这么走了吗?」
她点头。
「…打算去哪里?」
「此去各分西东,何必相问?」她淡应。
他胸口一窒,无言。她好狠、好绝啊!
「至少,让我送。」
「不必了。」她摇首。
素雅纤纤的背影,一步一步,逐渐淡去。
他忧伤地望着。就这么让她走了吗?就这么眼睁睁地目送她离去?
从此以后,再见不到她,听不到她,她盈盈的笑,温柔的声嗓,都只能成为回忆吗?
从此以后,只有在梦里、在记忆里,才能与她相逢吗?
「紫蝶!」痛彻心扉的呼喊划破夜空。
别走。他在心底哀求。
别追上来。她在心底哀求。
雪花又落了,静静地、无声妩息地覆盖大地。
她踏雪离去,他却也踏雪追来,两人一前一后,像蝶儿与花,玩着追逐游戏。
忽地,她身子一晃,跌倒在地。
「紫蝶!」他焦急一喊,追了上来。
别追上来啊!她心酸地哭泣,泪水融入雪里,冰凉沁冷。
「…没事吧?紫蝶,…还好吧?」他扶起她,转过她脸庞。
艳红的血与白色雪花沾染了她的唇,震动他的心。
「…怎么了?…流血了?」他大惊,慌忙抱起她,「怎么回事?是撞到什么了吗?」
她没说话,泪眼迷蒙地睇着他,勉力牵起唇,凄绝的微笑在极度不舍间一点一点逸去。终于,她闭上眼,蝶袖开展,流星般无力划过空中,坠落……
受伤的蝴蝶,再飞不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她究竟得了什么病?
眼看着躺在床上的佳人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