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恶狠狠地瞪著他:“现在你可以给我一个适当的解释了吧?我为什麽要吞下那条虫!”
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你在物质界动用了灵力,器官被空气拉伤,到现在淤血和坏死的组织还留在体内,这种情况下,给你下再好的药也是徒然。你刚刚吞下的虫子,是生长在北域的冰蚕,百年才成虫,十分罕见,再加上北域是雪女的领地,那帮老处女最忌讳别人染指她们的地盘,为了这区区几条虫子,我可牺牲了不少手下。你刚才要是敢把它吐出来,我就由得你自生自灭,不再理你!”
“那现在吞下去了,又怎麽样?”我悻悻地问。
“一个小时之内,它会散发寒气,冻结你的身体,然後用它的方法,蚕食你体内的淤血,这期间你会失去知觉,不会感到痛苦。你会在七小时後醒来,那时候它会重新爬回你的胃,切记要把这瓶药给喝了,然後把它吐出来,不然的话──他就会再爬一次,蚕食健康的肌体。”
他说得悠之悠哉,我却听得冷汗簌簌,就在这时,我感到一阵冰凉,从腹腔开始,寒意一直延伸到胸腔,到四肢,到头部,全身感到麻痹,手脚也没了血色,脑袋昏沈,眼皮沈重,视野一片模糊。
感觉被人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然後两眼一黑,陷入无意识状态。
朦胧中又醒了过来,拼命地找回昏倒前的记忆,又想起了那条恶心的虫子,还有七小时後一定要把它吐出来。
手脚还很僵硬,不能完全控制,我望望四周,只有一个侍女坐在身旁,吃力地问:“现在什麽时候了?”
那名侍女扶起我,说:“你昏迷有一天了。”
“一天?”我心里“咯!”一下,那不就是过了服药的时间了?
“快!把药给我!”我吓得面如菜色,我可不想让那条虫子留在身体里!
打开药盖,也不管药的味道多麽苦涩,咕噜一声就把它咽下了。药刚到胃里,就掀起了一阵折腾,我大吐特吐,黄胆水都吐出来了,也不见那条该死的虫。我停下来喘喘气,觉得喉头有点痒,又一阵恶心,等它爬到我嘴里,我忍不住伸手拉它,那东西已经变得蔫呼呼的,一拉,竟然比刚才长了许多,我厌恶地扯下来,把它丢进了盆子里,妈呀,已经变成了黑色,足足有一米长!
我松了口气,冒了一身冷汗:终於出来了!
有人递来一杯清水,我接过杯子漱了漱口,一抬头,又看见那张笑脸。
“别紧张,刚好七小时。”
我白了他一眼,刚刚一定是躲在角落里看我出洋相。也是,我这辈子没试过这麽狼狈。
“你应该饿了吧,我让厨房安排了一些清淡点的食物。”
我摇摇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那好,我让他们把东西放下,你想吃就吃。我有事先走了,明天再继续。”
“等等!”我从床上挣扎著起来,“明天继续?”
“是啊,至少要连续七天,直到你吐出来的冰蚕和进去的时候没什麽两样,才算成功。”
我好像又结了冰,呆呆地定型在那里。
他笑眯眯地扶我躺下,又帮我盖好被子,拍拍我的头:“乖乖地,做个听话的病人。”
噩梦,简直是场噩梦……
一连七天,我都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每天对著那群小虫子哀怨度日。
每次看见那些爬动的小东西,我都要干呕上好一阵,然後才勉强下咽。
醒来後,又急急忙忙地把它吐出来,看见冰蚕的体积缩得越来越小,颜色也不像最初的难看了,我叹气,只希望快点结束这种可怕的治疗。
到了最後一天,吐出来的冰蚕终於和原来一样光洁冰亮,我紧张地望著迪维尔:“怎麽样?”
他抱著下巴,看著盆子里死去的冰蚕,眉头拧成结,一言不发。
“到底怎麽样?说话啊!”
他这才抬头看我,表情沈重:“这个嘛……让我很失望。”我心头一紧,他又说,“我本来想多折磨你两天,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我狂怒,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头:“有你这麽治病的吗?想把病人吓死啊!”
他摸著头上的包:“有你这麽对待医生的吗?还没治好就恩将仇报!”
我有点抱歉,帮他摩挲一下,试探性地问:“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
他摆摆手:“滚滚滚。”
“什麽时候开始下一趟疗程?”
他瞟了我一眼:“等我心情好了再说。”看我还待在那里,又问,“怎麽还不走?”
“那个……”我有点脸红,“我好像饿了。”
他失笑:“呵,我真是遇上冤家了。”
我逃出让人气闷的地下室,刚好是太阳下山的时候,在里面困了几天,都分不清白天黑夜了,贪婪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气,突然觉得活著真好。
看著满桌的美食,不顾仪态地狼吞虎咽,没办法,最近老和虫子打交道,哪里有什麽食欲,现在一放松,才想起最近都没吃什麽东西。
“法兰蒂尔,你怎麽了?迪维尔告诉我们,带你去疗伤,难道他虐待你了?”欧莉不解地问。
我点点头,何止是虐待啊,简直惨无人道!
战斗结束,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看著桌上一扫而空的盘子。
这才想起了坐在旁边的欧莉和里亚斯:“最近你们都干些什麽呢?”
“我早上在花园里发现了新东西!”欧莉一脸兴奋。
“什麽呀?拿来我看看。”
欧莉咚咚地跑进房间,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法兰蒂尔,你看!这里的蚯蚓多大一条啊,差不多有一米呢!”
“唔……”我一看到那蠕动著的黑糊糊的东西,整个胃都反过来了,马上冲进了最近的卫生间。
“他是怎麽了?像个孕妇似的。”身後传来了里亚斯的声音。
“不知道,像是遭受了什麽酷刑……”
结果那天晚上的努力成果,又一道送了出来。
呜呜呜,欧莉,以後不要让我看这种东西……
当天夜里,我的身体好像失去任何温度,全身血液凝固了一般,冷得我瑟瑟发抖,到底怎麽回事?冰蚕不是全吐出来了吗?怎麽会……
趁还有点意识,我挣扎著起床,踉踉跄跄地走到隔壁门前,用尽力气拍了拍房门,门一开,我顺势倒了下去,迪维尔接住了我,一把把我抱了起来。
这边好像做好了准备,壁炉里的火正熊熊燃烧著,那麽热烈,那麽温暖,我伸手想触碰跳动的火焰,哪怕把我烧死,也比这绝望的寒冷缭绕全身要强。
“别碰,”他阻止了我,“会把手烧伤的。”
那柔柔的声音又在我耳边低吟:“别怕,只是残留在体内冰毒,明天就没事了。”
他把我放在壁炉旁,又给我灌了一杯东西,像是烈酒,又有姜的辣味,一股暖流蔓延了全身,刺骨的寒意稍稍缓和一些,可还是冷,可怕的冷……
我从小就很怕冷,在那寂寞的房子里,面对那些没有表情的面孔,所有的物件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暖。除了你,你的手,你的胸膛,你的笑容,是我生活在黑白空间里唯一的暖色调。肯达,你在哪里?我现在好冷,你在哪里???
朦胧中我抱紧了一副躯体,贪婪地索取他身上的柔与暖,无力地在他怀里颤抖著,毫不掩饰心里的恐慌和对未来的迷茫。
那副躯体深深地吸了口气,双臂紧紧地环住我,怜惜地抚摩我的发,温暖的身体渐渐变得灼热,透过那层薄薄的衣裳向我袭来。
“肯达,”我在他耳边幽幽地问,“我能熬过这一关吗?”
我感觉到那躯体僵了一下,抚摩我头发的手也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了他的回答:“能,我的法兰蒂尔最坚强了!”
我哭了,像著了魔一样把他贴得更紧,不让我们之间有任何缝隙,我的脸贴著他的脸颊,轻轻地摩挲著,眼眶里流出的泪水是这冰凉的躯壳里唯一保有温度的液体,它带著我的爱和思念,滴落在他的脸庞。
心里的压抑好像决堤的河水,一夜之间崩溃了。这几个月来,我忍受著剧痛的折磨,忍受彻骨的思念,忍受夜深的孤寂,我以为自己坚强得不需要再依靠泪水,我以为自己伪装得让人看不见内心的脆弱,我以为自己可以泰然地处理一切的危险。
可还是不行!肯达,你说得对,我只是个外表倔强,内心脆弱的爱哭鬼!
我第一次独自离家,还要离开你那麽远,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分不清哪张是真诚,哪张是虚伪。
我时常做梦,回家的路好远,好漫长,我拼命地跑,总也找不到边际,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一双双闪著绿光的野兽眼睛,在幽冥中潜伏,等著撕裂我的身体。
只有我知道内心的徘徊和惶恐,虽然回到你身边的决心是坚定的,可还是止不住双腿微微发抖。
肯达,你会笑我吗?我是笨蛋,胆小鬼……
我一直哭,一直哭,直到眼眶里没了泪水,直到自己很累很累……
那一晚,睡得很甜。
等到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我竟然还躺在壁炉旁,回想起昨晚的梦,真实得可怕,身上还残留著体温,好像肯达真的来过一样。
我摸摸脸,竟然还有泪痕,真丢人,可不能让迪维尔看见了,赶紧擦干净。
下楼把早餐午餐一并吃了,迪维尔在门口等我,骑著一匹全身雪白的骏马,保持著往常的微笑,在他旁边还有一匹黑色的骏马,有点像我的“雷神”。
“早安。”我主动打招呼,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不好意思地说,“午安。”
“午安”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马,“上马吧。”
我骑上去,问:“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他策动了马,跑在了前头。
我追了上去,两头马并驾齐驱,在山路上一点也没有减速的意思。那马对山路也很熟悉,哪里转弯,哪里猛冲,一点也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