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了上去,两头马并驾齐驱,在山路上一点也没有减速的意思。那马对山路也很熟悉,哪里转弯,哪里猛冲,一点也不含糊。
马蹄声踏碎了山麓的宁静,只留下滚滚烟尘,我们在山脚下减缓了速度,进了一个庄园,看见金黄色的小麦在阳光下翻滚著层层麦浪,灿烂耀眼。
我们奔驰到一座房子前停下,那里跪满了人,头点到了地上。
我们跳下马,迪维尔收起了平时的笑容,对为首的人道:“准备好了吗?”
“回王子,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分毫不差。”跪在地上的人兢兢业业地回答。
“起来吧。”他径自往前走,只抛下一句话,“派人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擅闯!”
“是。”
我跟著他走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差点就把我熏醉了。里面放著一只巨大的木桶,泛著嫋嫋烟雾。
这次又搞什麽花样?我的心砰砰地跳。
“今天要在里面泡三个小时。”他不无得意地说。
泡三个小时?开什麽玩笑!
我转身要逃,他扯过我的衣领,把我撂倒,在我的背著地前,又被他的手臂接住,整个人被抱了起来,还来不及挣扎,已经把我抛进了桶里,衣服马上湿透,我破口大骂:“变态医生!虐待病人!”
“对,我是。你能拿我怎样?”他扬眉,不温不火地说,“把衣服脱了,别影响药性。”
我坐在木桶里,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盯著他。
“怎麽了,还不脱,要我帮忙吗?”
“把头转过去!”
他笑了笑,凑到前面,不屑地瞟了瞟我泡在水里的身体,一脸的嘲讽:“拜托,你真的以为自己很有魅力?我可是专业的医生啊,看过多少病人的身体,比你有吸引力的多著呢。你以为我会非礼你?”
我的肺都快被他气炸了:“好,好得很!这样我就省心了!”
我一边骂,一边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带著水珠扔到他身上。
他敏捷地接过一件件衣裳,眼睛却没离开过我裸露出来的肌肤。
“看什麽看!别让我脏了你的眼!”我撩起桶里的水,泼了他一身。
他看了看弄湿了的衣服,又阴森森地看了我一眼:“把我弄湿?莫非你想要我下来一起泡?”“你这算什麽医生?这伤我不治了!”
我桶里跳了起来,又被他按下去:“好了好了,不玩了,别搞得每次都像杀猪似的。”
“猪?”我扯住他的衣领,“你说谁是猪?!”
他弄开我的手:“这麽容易被人惹怒?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小孩子?”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你的年纪,也就和我一般大。”
“哦?你今年几岁?”
“十四,成年了!”
“才刚成年?”他笑了笑,比了比手指,说:“我一百二十一岁。”
我瞠目结舌。
“你不知道,我们魔族的平均寿命是五百岁?”他比出了五个手指头,洋洋得意。
“老妖!”我恨恨地骂了句,怪不得心智比样貌成熟。
“你骂我什麽?”
“老妖,臭老头。”知道他对“老”字敏感,我一连骂了好几句。
“骂得好。”他阴冷一笑,“下次在你的药里多加几味,把你这张嘴毒哑了再说。”
我倏地收住了嘴,知道肉在砧板上,半点不由人哪。
“你在这桶水里放了什麽?泡得我头都晕了。”
“是经过提纯的酒精,加上几十种名贵的药材。通过酒精慢慢蒸腾,把药性带进你的体内,修补你受损的五脏六腑,也能帮你驱赶体内的冰毒。”
“哦,”我意识开始混沌,“那还要泡多久?”
“还要两个小时吧。”
“两个小时啊?到时候皮都脱了一层了。”
我干脆倚著木桶,打起了盹。
“知道辛苦了?”他的手指滑过我被水雾滋润得红晕的脸颊,“知道辛苦,当初就不该在物质界动用灵力。到底是什麽让你连死都不怕?”
一番话赶得我睡意全无,我睁开眼,充满了警惕。
我挪开那只不安分的手,说:“医生的职责只是医好病人而已,至於原因,不在医生管辖范围。”
“肯达是谁?”他望著我的眼睛,好像没有听到刚刚说的。
该死!我心里暗骂,一定是昨晚梦呓了。
这次我的表情却很平静,我直视他的眼睛,嘴角泛著微笑,“你帮我疗伤,我帮你登上皇位,这是我们约好的吧?我们之间就只有这样而已。至於,我在物质界是谁,做过什麽,为什麽会来到魔界,都与你无关。破坏了这一层,我们的合作关系就没了。”
“你忘了,你的命还在我手里呢。现在就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你要挟我?呵,王子殿下,我最恨被人要挟。我不喜欢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我。我这伤能医,自然最好;不能医,就是我的造化。谁也别想借它来动摇我的原则!”
“守原则的人?”他扬眉一笑,“我明白了。你听著,我一定会把你的伤医好,到时候,你的人,你的命,你的心,都会是我的!”
“这不可能,我最讨厌狂妄自大的人了。”我笑,“也不喜欢年纪大我这麽多的。”
他也笑:“从来没有一个病人会死在我的手里,也没有一个美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呵,”我重新闭上眼,“忠告我说了,到时候碰壁可不要怪我。不好意思,我想打个盹,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
“衣服就在你身後,有事就唤门外的侍女。”他留下话,转身走了。
我听见脚步声渐远,叹了口气,之前赶走了孟达沙,现在又来了一个迪维尔,我这张脸,还要给我惹多少麻烦啊。
一连十五天的药浴,泡得我脱了好几层皮,浑身总有一股药酒的味道,不论洗多少次澡,那股味道还在。
欧莉笑我现在能把人“迷醉”了,我气得牙痒痒,这可不是我要的效果,嫌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话说回来,经过了一连串非人的折磨之後,身体感觉好多了。全身的骨头好像重新拼凑一次,四筋八脉又连上了。器官的淤血还在不在我是看不见,不过呼吸没有以前那麽凝重,不再害怕深呼吸会牵扯到伤口,我大口大口地吸著气,感受重生带来的快乐。
神医就是神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二话不说,拎起剑跑到了清幽的山林里,试试手脚生锈了没。
找了块空地,确认不会伤及附近的生灵,我把灵力注入长剑,剑在灵力的作用下微微震动,散发著烈火般绯红的光芒,似乎也等不及一展身手。
长劈、回旋、扣斩、点刺……
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划向了半空,带著漂亮的弧形在石壁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我旋转著优雅的舞步,剑像是长在了手上,随心所欲地挥洒著骇人的力量。
石壁上的剑痕越来越多,粉尘“沙沙”落下,我毫无察觉,像是脱缰的野马,出海的蛟龙,继续舞动著剑,享受大汗淋漓的痛快!
周围的空气也狂乱起来,在我的带动下四处飘舞,欢快地吟唱,揉碎了一地落叶。
“沙沙沙沙”粉尘散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卡嚓”,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接著就是“轰隆”,如雷贯耳!
我撑起防护罩,任凭跌落的大石块撞上来,又变成小石块四处飞溅。
等没了动静,我收回了防护罩,大大小小的石块堆得像小山似的,把我围在了中间,足足有五个人高。
我得意地笑笑,准备收剑,用力一握,那剑竟“蓬”地一声,在我手中化成了粉末,散落一地。
我呆望了好久,又长叹口气,还是没有一把剑承受得了这麽强大的灵力。
算了,至少证明力量已经恢复了一半,若是以前,只怕这山也会被我毁了吧?
我拍拍手,爬出了那堆石头山,正好迎上了迪维尔。
他看了看我身後的杰作,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帮我擦额上晶莹的汗珠:“伤刚好了一些,不要用力过猛。”
我接过手帕,不想让他代劳:“以後看我练剑,记得躲远点,我的剑可不长眼睛。”
“你要常在这里练剑,我这山很快被你夷为平地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看到的效果吗?不然你怎麽会下这麽大力气医我?”
我往回走,一身的汗,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赶快回去洗个澡。
他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拐进了另一条山道:“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麽地方?”
“你会喜欢的。”
“放手,我自己走!”
四弯八拐,穿过重重树林,拨开条条藤蔓,在几乎看不见路的草丛里穿行,就在我要失去耐性的时候,他拨开了最後一拨藤蔓,暖暖的雾气轻盈地飘了过来。
“温泉?”我咧开了嘴,“这地方也会有温泉?”
“这里接近山脚,有几个泉眼,温度适中,用来泡澡最好。”
呵呵,这小子,倒是挺会猜我的心思。
我向他使了个眼色,他却像块木头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笨蛋,刚刚还夸你聪明呢,本少爷要入浴,还不快滚?”
“怕什麽?你又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裸。”
“说得也是。”我转身脱衣,等等,又转了回来,拎起他的衣领扔了出去,“滚!”
听见“咚”地一声重物落地,我拍拍手,感觉爽极了,前段日子病怏怏的,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体力恢复了,还不把帐算回来?
哈哈,爽!
我继续宽衣解带,光溜溜地走到泉边,伸脚探了探水温,刚好,乐滋滋地滑进了水里,长长地呼了口气──舒服!
我靠在泉边光滑的石头上,微微阖眼,全身的细胞都在温润的泉水里,脑袋空荡荡地,什麽都不想,这是我来魔界以後最痛快的一天。
朦胧的烟雾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是刚刚被我扔出几米远的傻瓜,摸著头壳回来了。
“你还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