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情人。曾经是——” 他的眼睛依然盯着棋盘。语气平板,喜怒莫辨。
——果然如此!我只觉得痛不可抑,今天的一切,大概都是因为我象那个人!不,我背脊上一凉,是从那夜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这张想象的脸。
“我十二岁就被送到英国读寄宿学校。那些小鬼子非常凶悍,我常常被打得浑身青肿。直到靳阳来了——,” 他平板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呵呵——呵,这个故事可真是滑稽老套,但我为什么不觉得可笑呢?
“他就是这么保护你的吗?和你上床?!再甩了你!” 我差不多是咬牙切齿地说。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靳阳在壮汉怀中唧唧咕咕的笑声。
“你有什么立场批评他!” 方晨的脸涨红了,气恼地喊着。
“怎么没有?他现在的老婆是我以前的女友!我还看见——,” 我的脸涨得通红,但在关键时刻还是闭了嘴。我算老几呀?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有些呆怔地看着我,脸上的红潮慢慢褪去,只余一片青白。
“你知道……那种……男校,你……你……总得有个……有个伴,不是靳阳,也……也会是别人……” 他万分艰难地说着。
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和我交代这些?我完全是个赝品。本无足轻重。
“——那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你?!” 其实,我想问的是: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喜欢?呵呵,喜欢又怎么样?!这世上难道真有什么长远的感情?”他不像是回答我,而是向我发问,“再说了,我们这种人,谈感情有意义吗?喜欢与不喜欢不过就是多上或是少上几次的区别吧。”还是像一个问句。
我震惊地望着他,原来他是如此蹂躏着自己的灵魂,
“肉体彼此需索的人不一定相爱,但相爱的人一定彼此需索——”我的话太拗口,但他却好像一下子就听懂了,墨玉般的双眼大睁着,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你……你真的这么幼稚,不谙世事吗?”他的嘴角上挑,扯出一个嘲弄的笑,
“靳阳和你女友结婚不过是做个样子,表示他是个正常人,自然要和我这个‘不正常’的人撇清关系,……哈哈哈……哈哈……你……你还在妄谈什么感情……”他大笑起来,眼中却殊无笑意,“从来都是别人向我索要,从没人向我许诺,他既然弃暗投明,我怎么好自私,挡了他的路……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冲口而出,这次他笑得眼泪湿了眼角
——这傻瓜!我在心里痛骂——他的那些聪明,凌厉的外表下原来藏着这么稚嫩的一颗心。
但想想我和他之间发生的一切,以及今天,我几乎以为又有了希望!他不肯自私地妨碍靳阳去追求他的遗产和新生活。那我呢?我算什么?一个按摩棒?!
我的眼睛狠狠盯着他,直到眼眶酸痛。我想,就凭那么两次荒诞,野蛮的交合,我是没有权利问他是否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瞬间!
但我就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他甩了你,你他妈就来招惹我!” 我急痛攻心,也红了眼,“你个狗东西,混蛋,你凭什么老惹我,凭什么?!” 我拍着自己的胸口,状若疯癫,“ 我也是个爹生娘养的人,我也会疼!”
“……呵呵呵呵……你说得对,我是狗东西!爹生娘养?……呵呵……呵呵……”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大笑着,凝聚在眼角的泪终于滑下双颊,“我招惹你,是因为,因为——,” 他笑得那么厉害,后面的话已模糊不清。
他转身开门跑了出去。潮湿,阴冷的空气一股脑地涌进来。我打了个寒战。人立刻清明了几分。
我追着他跑下楼,那辆朴素的小车子从我面前呼地一下疾飞而去,溅起一片水雾。
我呆站在原地,绝尘而去的他早已不见踪影。
李东何尝不是爹生娘养的一个人,他也会痛!我不是同样也绝尘而去,置他于不顾!
时间,和我们大家开了一个玩笑。六年竟抵不过六个月!陈让还是说错了,我不是睁眼瞎,我只不过是没遇到正确的人。
正确与否究竟有何意义呢?靳阳和方晨,方晨和我,我和李东,谁对谁错,谁又能终成正果?也许,我们这一群人,最终彼此都将错过。
第十一章
万圣节即将来临!
方氏大厦里早早地就已经开始鬼影憧憧,煞有介事了。这种舶来品来自北美,因为怪诞,刺激,近年来很受年轻人的追捧。方氏这种早与国际接轨的大企业岂能免俗。就差没在各个部门摆个南瓜骷髅了。
我却顾不上这个远道而来的洋节。既然求职无门,求‘情’不能,那就只能全身心投入工作了。我将每一个压下来的案子,每一个交上去的报告都反复推敲,精益求精。这种拼了命力求完美的工作态度很快就得到经理老王的关注,于是,更多难啃的骨头,难应付的客户被堆在我的桌上。
集团各公司最近好像都有所斩获,同时在进行调整和推广,根据我们及相关几个部门的工作量来看,方晨应该也过得每日没夜。同事们都尖刻地叫他:方小超。是什么让他如此热心工作呢?晚上,他还会躲在休息室看《海绵宝宝》吗,还会蜷缩在角落里黯然神伤吗?我休息不足的大脑里一阵恍惚。
抬头看表才发现已经是午餐时间了,懒得去餐厅排队,我跑到街角的7…11买快餐,还没走到门口,就一下子愣住,方晨正低着头走出小店,手里拿着纸杯咖啡和一个三明治,他没看见我,径直向公司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不是滋味,以他现在的地位,吃午餐本来可以一呼百应,一大票人等着作陪,——可他,却一个人跑到街角小店,以最简易粗糙的食物果腹,不知是在英国养成的洋派作风,还是——孤独?
我也买了个三明治,一直上到方氏大厦顶楼的平台,这里是我的秘密午餐地点,来了多次还没有碰到过别人,找个背风向阳的角落坐下,慢慢解决我简单的午餐,这么短暂的休息也是我们这些蚁民的福利了。
我打开三明治正要吃,就隐约听到从背对我的另一侧传来争执的声音,好像——好像——是方晨!我想都没想就扔下三明治跳起来转身冲了过去,才转过墙角,我就惊得呆住,一下子收住脚步,——前面,方晨和靳阳正扭打在一起,——对,我看得很清楚——不是纠缠——而是扭打!他的那杯咖啡倾倒在地,黑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放开我,混蛋,你放开我——”方晨吼叫着。
靳阳的样子近乎癫狂,他死死揪住方晨,将他扯向怀里。
“——住手——你放开他——”当我意识到时,我已经冲了过去,右臂上挥,一拳击中靳阳的下颌,猝不及防下,他被我打得一个趔趄,可揪住方晨的手仍然没有放松,我急了,捏住他的腕子一拧,“——啊——”靳阳痛呼一声,顺势松开了方晨。
后坐力太猛,方晨没站稳,向后跌倒,我一把扶住他,他震惊地回头望着我,眼中的神情难以描述。
靳阳抖着手,斜睨着我们,惊诧,暴虐的目光向鬼火般烧向我们。他似乎不甘心,又要靠过来,
“——滚——”方晨大喊一声,瞪着他,向看一个怪物。
靳阳抹抹嘴,笑了,“小晨,咱们来日方长——”他转身走了,头微晃着。
方晨捡起地上的咖啡纸杯,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扔进垃圾桶,我默默看着他的一连串举动,心跳一直无法平复,
“——方晨,”
他扭头又看了我一眼,“——谢谢!”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站在广大的平台上,秋风阵阵,我忽然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就象一个幻觉!
一下午就在不安中度过了,不知不觉,黄昏已经来临,我看着窗外被夕阳映红的天际,脑子里想的都是方晨离去时望着我的眼神,深湛而神秘。
“——嗨!苏醒,今天晚上的PARTY你去吗?”
—— 啊?晚上?我一惊,看到姜昕就站在我面前,一副佐罗的装扮,手里捧着一个草编的篮子准备出去要糖。不伦不类的样子非常滑稽。
“姜大人,您老多大了,还玩这个!” 她老人家现在和陈让正在蜜运,有越活越年幼的趋势。
“——呵呵,你管我呢!” 是呀,陈让都没意见,“问你呢!你到底去不去?” 她不耐烦的语气里都透露出喜气洋洋。
我很想感染一点他们的快乐,可是,“不,我不去了。” 狂欢过后是更多的寂寞!
“苏醒!你,你行不行呀!” 姜昕现在说话和陈让简直一个调调。“你这是准备为方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我愣住了,——其实,我只是为他——方晨——鞠躬尽瘁罢了。每一个报告都会交到他手里,这是我和方晨之间唯一的联系了。我好像在和他比赛拼命。心里努着劲,丝毫不敢松懈,仿佛一旦放松,我整个人都将灰飞烟灭!
“可不是吗?我就等着坐老王那把椅子了。” 我扯起一个假笑。想念一个人原来是这么沉痛的经历!
在今天中午之前,我已经有一个月零四天没有见到他了。正像他所说的,没有他的交代,我这个基层人员在公司是无缘与他碰面的。就连部门经理老王也很少被他召见,苏菲是他的代表和传声筒,每一个指令,部署都由他这个隐形人发出。我们这些蚁民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为什么不愿意见人?
姜昕象看怪物一样剜了我一眼,就一阵风卷出门去。
桌上的手机却在此时呜呜地叫起来,“喂?”
“苏醒!你还好吗?” 一个艳丽的女声。
谁呀?我迷糊着想。
“——苏醒,哎,我是小薇呀。”
——哦!郭薇。仿佛都过去几个世纪了。可见人一旦变心,就会随之失忆!
“苏醒,你在听吗?” 我的沉默让她有些焦急,“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