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真是个倔强的丫头呢,这哪是丈夫就要出远门的妻子的反应,何况,他此趟去的不是普通地方,是重灾区,难道她一点也不担心他吗?
深深的哀叹,自贺煜唇间逸出,他满心惆怅和失落,俊美绝伦的面容也因此黯然不少,一会过后,他终于走到了她的身边,先是对着镜子里的她默默注视了一下,随即蹲下,握住她的手轻揉着,深情款款,缓缓而道,“我会尽快把那边的事情弄好,不管那边的事能否解决,都会在宝宝出世之前赶回来,你这几天自己在家,记得乖乖的,保护好你自己,保护好宝宝,我会每天晚上给你打电话,等我回来,知道吗?”
充满爱意缠绵的话语,由低沉的嗓音传达出来,像是一缕清风,直闯进人的心扉,凌语芊极力忍着内心的情潮涌动,眼睛也尽量往周围飘忽,阻止自己望进他的黑眸当中,阻止自己深陷进去。
她的自我强迫,贺煜自是看得出,他还知道她忍着极为难受,不想她继续煎熬折磨下去,他只好忍痛离去。
对她再深望一眼后,他捧住她的脸,在她额前深深一吻,随即站起身,恢复他的高大和气势,然后走向大床,拎起轻便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迈出房外去。
坚实的红木大门,缓缓地关上,在那一声细微的啪的作响中,灼热的泪自凌语芊眼里夺眶而出,紧接着,哗哗直流,在她两边面颊滔滔划过。
为什么自己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为什么自己感觉很难受,难受得哭了?只因为宝宝即将出世了吗,因为他在宝宝预产期五天前出远门吗?因为担心自己分娩时他赶不回来吗?
那,刚才为何不出面挽留阻止他?
可是,就算她挽留,他也不会真的留下,那么大的一间能源工厂,遭此等巨变,多少重要工作重要抉择等着处理!身为集团总裁的他,根本就不能缺席。再说,她才不要挽留他,她万万不能与他连上任何的亲密关系!
凌语芊尽管不断这样想,可她还是做不到洒脱,眼泪依然不间断地流,最后,她甚至趴着梳妆台上,低声啜泣起来。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过去,不知多久后,一只白嫩的小手缓缓爬上凌语芊的手臂,伴随着关切疑惑的轻唤,“姐姐……”
是凌语薇,刚才贺煜走出卧室后,到客厅叫她回房陪姐姐。
凌语芊抬起头,看着妹妹天真无邪、令她倍觉亲切的小脸,不由更觉得心酸,泪水流得更甚。
“姐姐舍不得姐夫吗,你放心,姐夫很快回来的,他刚才还跟我说,办完事会立刻回来,他叫我好好陪姐姐,尽量别让姐姐难过。姐夫很疼姐姐,真的很疼哦。”凌语薇软软的嗓音温柔地低语,拿了纸巾替凌语芊抹泪。
凌语芊接过,自个拭擦,一会,眼泪阻止,她使劲吸着鼻子。
“姐姐,你要是想姐夫,可以拿他的相片看。”凌语薇又道。
“我没有想她!”凌语芊马上应了一句,不仅是回答凌语薇,更是说给自己听。
凌语薇被怔住了,呆望着她。
凌语芊起身,拥住凌语薇,“来,我们去睡觉。”
凌语薇回神,也抬步慢慢跟随,她先协助凌语芊上床,自己也才上去。
想起贺煜交代的话,凌语薇小手儿轻轻抚上凌语芊那大得像只氢气球的肚子,甜甜地道,“小宝宝,我是薇薇阿姨,你睡了吗?你爹哋出国了哦,那边发生海啸,海啸懂么?就是很大很大的水灾,会造成很严重很严重的后果,你爹哋在那边的工厂也遭到摧毁,他得过去善后,不过他会尽快赶回来,这几天没他在你身边,你要乖乖的,也要叫妈咪乖乖的,明白吗。可以的话,迟几天再出来,这样就一定能等到爹哋了!”
一番费尽心思的话语,用凌语薇特有的纯语调说出,让人听着,不但感动,还有感激,凌语芊默默看着妹妹天真无邪的模样,心驰荡漾而澎湃,她的手,也不由自主地覆到肚子上。
凌语薇继续用心述说,内容都是透过宝宝安抚凌语芊,先是声音清脆,渐渐转成喃喃细语,直到最后完全消停。
她,睡着了!
当“小孩子”真好,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牵挂,没有任何愁思。
不像自己,明明很困,却偏偏毫无睡意。
凌语芊另一只手,轻轻揉搓着凌语薇的头发,美丽的眼睛再次涌上熟悉的羡慕和欣慰之色,一会,她转移视线到腹部,搁在上面的手继续倍加慈爱地摩挲着,然后也阖上眼皮,唇角含着笑,总算进入了梦乡,她脑海里,残留着一句这样的话,“宝宝,记得等爸爸回来,务必等爸爸回来。”
——
春风拂面,阳光明媚,到处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再过两天就是正月十五,中国传统的元宵节,整个天地似乎都能感受到这种喜庆的气息。
这天早饭后,凌语芊照样在凌语薇的陪同下来到大庄园的湖畔边。
自雅儿遇害后,这里鲜少有人出现,即便是那些保姆也在打扫清理时才来,她们迷信,觉得这带死过人,有忌讳。
凌语芊对此却毫无顾忌,她觉得,即便这个世上真的有鬼,自己没做亏心事,鬼自然不会缠身。
何况,这缕冤魂是雅儿,那个体质娇弱、性格文静却对生命充满希望和期待的女孩,那个在这冷漠的大庄园里算是对她最好、最单纯的女孩,也是被她深深放在心上的女孩,可以的话,她还想能见到雅儿的鬼魂呢。
每次到这儿来,环视着四周熟悉的景物,凌语芊总会产生一种幻觉,似乎看到雅儿穿着一袭翠绿色裙子在草地上追逐着一身雪白的霓裳。
雅儿说过,绿色能给人生命,而雅儿最渴望的便是生命,于是很喜欢绿色,衣服也翠绿色的居多。
可惜,老天爷还是没有让雅儿得到应得的。虽然先天性心脏病没有夺走雅儿的命,结果这条努力争取和坚持了十八年、来之不易的宝贵生命,却是无辜断送在李晓筠的毒手中。
处理雅儿命案的过程,贺煜都有跟凌语芊说,虽然她没给予任何的反应,但都认真仔细地听在心里,每天过来这儿,她都会站在雅儿当时遇害的地方,默默地转告这些情况,然后暗暗等待着李晓筠受到法律的制裁,让雅儿可怜的冤魂得到安息。
然而谁料到,苦苦等来的结果竟是,李晓筠患有精神病,患有双重人格分裂症,杀害雅儿的,只是李晓筠的次人格在主导,所以,李晓筠无罪,只被送到精神病治疗中心治疗!
这是什么结果!这是什么裁判!虽然中国法律是这样,可凌语芊还是忍不住抱怨和抗议,深感不平!
贺家的人,都不服这个结果,她更是不同意。记得判决出来的那天下午,她找到贺煜,那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主动找的他,也是第一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迎着他深邃的眼眸,她对他发出一个请求,希望他无论如何也要翻案,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将李晓筠绳之于法,即便自己和宝宝除夕那晚所受的苦不追究,但雅儿这条珍贵的命,必须要李晓筠血债血还,一命抵一命!
贺煜当即答应她,扬言不会就此放过李晓筠,保证无论用什么手段和办法,就算是不光明的手段,都势必弄出证据,证明李晓筠是主人格杀害雅儿!
可惜,他还来不及实现他的诺言,他就要离家出国了,要去处理另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
他前天晚上出发,昨天早上抵达后,打过一次电话回来,昨天晚上也打了,在电话里,他缄口不提那边的事,他保持着平静的声音,对她说的内容都是围绕着宝宝,叫她自己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宝宝,等他回来一起迎接宝宝的出世。
其实,她最想听到的,是他已经找到证据让李晓筠入罪,还雅儿一个公道!当然,她清楚这是不可能,他人在国外,又怎么会处理得了国内的事,即便他不说,她也知道那边的情况一定很糟糕,一定会让他分身不遐。
所以,由于她不做声,由于都是他在自言自语,两次通话均只维持了10分钟,还是他刻意找的话题,才勉强延长到10分钟。
算算日子,还有三天宝宝就出世了,他真能赶在宝宝出生之前回来吗?真的可以陪她进产房,一起激动而兴奋地迎接宝宝的到来吗?
思及此,凌语芊讷讷地扯了扯唇,自嘲自己的不淡定。说好不想的,怎么又想了呢!
她闭上眼,甩掉那抹高大的人影,把思绪调回到雅儿那,美目重新睁开,看着绿油油的草地,她不禁再次忆起与雅儿相处的一幕幕,忆起雅儿的各种神情,特别是那腼腆害羞的笑,那友善热情的笑,那期盼伤感的笑,当想到雅儿还没来得及实现、且永远再也无法实现的梦想时,她再也抑制不住,潸然泪下。
假如雅儿没有和她这个表嫂亲近,假如雅儿也像庄园其他人那样冷漠和心存排斥,那么,如今雅儿还会好好地活着,梦想也还有机会实现。
犹记得,她曾和雅儿说过,她何其有幸,能认识雅儿,能多一个雅儿这样的好朋友、好妹妹,可现在,假如有得选择,她宁愿从没认识过雅儿。
还有可怜的六姑姑!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去看六姑姑,六姑姑依然无法从极度悲痛中出来,每次都是神思恍惚地坐在沙发上,捧着雅儿的骨灰盅默默落泪。
六姑姑离异,带着雅儿本有个依托,谁知老天残忍,夺走六姑姑生命里最重要的这个依靠,让其晚景凄凉。
好几次,看着六姑姑孤零零的身影,她都很想跟六姑姑说,她愿意当六姑姑的女儿,代替雅儿照顾其一生。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出这份心意,因为她记得曾经和爷爷的约定,她知道自己不会永远留在这里,顶多,她只能在这一年里对六姑姑尽孝,一年过后带着宝宝离开,便再也无法继续实现诺言!
雅儿,对不起!六姑姑,对不起!霓裳,对不起!
凌语芊想着想着,在心里逐一逐一地道起歉来,悲伤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