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望着眼前真诚慈爱的中年女人,凌语芊禁不住想起另一个人影,那个打一认识就高高在上、千方百计想赶她走的“恶婆婆”季淑芬。同样是人,有些会让人心暖,有些,却让人心寒和深痛。
对李欣怡的厚爱,凌语芊投以了感激,突然问及某件事,“李阿姨,你能否告诉我,你当时是怎样想到嫁给日本家庭,你……不觉得排斥吗?”
李欣怡怔了怔,一抹异样的光芒在眼中稍纵即逝,若无其事地道,“命中注定吧。”
“命中注定?”
“嗯,当时我得知他是日本人,确实有点膈应,但随着他对我的好,便慢慢忽略了,等到我嫁给他,才知道他的祖先参加过侵华,不过后来证明,我的选择还是对的。”
听到最后那句,凌语芊不由想起野田骏一的父亲野田祈山,曾经对李欣怡很好,最后却在李欣怡怀孕期间,耐不住寂寞,结果还再娶一个女人,享齐人之福。
这样的男人,李欣怡还觉得选择是对的?
仿佛知道凌语芊在想什么,李欣怡神色顿时变得有点儿悲凉,但又很自然地道,“人生都是充满曲折和不平,没有人能够心想事成,也不会十全十美。幸福的定义,并没统一的标准,而是视乎那个人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的,是一份安宁的生活,有个爱我的男人在身边,有个优秀的儿子,这已足够,至于其他的,不会多加强求。”
凌语芊没有继续纠结下去,忽然觉得,李欣怡这样的想法或许是对的,毕竟这个世上处处充满诱惑,又有多少男人是真心真意永远对一个女人好,自己都遭遇过的,怎么还如此执着?
她于是深吸一口气,反握住李欣怡的手,郑重地道出,“李阿姨,这件事让我考虑考虑,迟点再答复你。”
李欣怡听罢,惊喜激动起来,“好,你考虑就行,只要别把骏一打入地狱,你可以考虑,可以考虑的。”
凌语芊弱弱地笑了笑,重新端起茶,心不在焉地喝着,心情再也不似先前的轻松和舒然。
她们再坐一会后,结束这次的见面,临别时,李欣怡再度握住凌语芊的手,叮嘱凌语芊务必好好考虑,那真切依旧的态度,使得凌语芊更加心潮澎湃、激荡不停。
整个下午,她都神思恍惚,被李欣怡的话困扰着,直到晚上也仍想不到应该怎么做,便将整件事告诉凌母,希望能得到一些提议。
凌母获悉真情实况,同样是深深震住了,许久回过神来时,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凌语芊,沉吟道出,“芊芊,你想跟妈要提议的话,妈希望你嫁给他。”
听到这样的建议,凌语芊即时瞪大了眼,之所以问母亲,无非是希望素来了解自己的母亲能支持自己的想法,谁知道结果竟然是……
凌母也目不转睛继续凝视着她,往下说去,“其实你之所以拒绝,他的家庭背景和身份只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是你还放不下贺煜,妈猜得没错吧?”
凌语芊心头更加震颤,下意识地否认,“没……没有,绝无这样的原因。”
凌母听罢,唇角勾出了一抹悲涩的苦笑,同时又百般心疼心酸,女儿是自己生的,其脾性,自己又如何不懂呢!
她微叹着气,忧伤的眸子扫向床头柜上的画纸,毅然拿了起来,“这幅画,最近画的吧?你记忆里还是时刻记着他,深刻地记住,以致你能很清楚地把他画出来,其实,你根本没有忘记过他对不对,芊芊,妈说得对吧?”
时隔多年,她一度以为女儿已经慢慢放下,直到前阵子见到这幅画,见到琰琰每次拿着画兴奋欢呼时女儿也眉梢含春眼神迷离,她才幡然悟到,女儿依然深爱着贺煜!
瞧着母亲伤感惆怅的神情,凌语芊瞬时萌发一种做错事的感觉,更加迫不及待地自辩出来,“妈,您想多了,我没有,我真的不爱他了,我怎么还会爱他。当初选择离婚,说明我和他已结束。不错,我是记得他,但没关系的对不,我画出来,是为了琰琰,让他知道他也有爹地。”
解释就是掩饰,女儿急切想掩饰心虚,让凌母更是无尽心酸和痛楚,女儿这样,不仅是跟她解释,更是在自我压抑,明明就还很爱,却要故作不爱,这种强制性压抑的爱,其实是最痛苦,最难受的!
不,她不能再让女儿受苦下去,凭什么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凭什么还要女儿继续折磨。
凌母越想,心中某个念头越发坚定,握住凌语芊的手,态度也冷硬起来,“既然如此,那你嫁给骏一,嫁给他,妈就相信你没有再爱贺煜。还有,你刚才也说为了琰琰。其实,真正想为琰琰好,那就让他有个真正的父亲,而骏一,是最佳的人选。琰琰还小,你可以随便哄住他,将来呢?等他慢慢长大了,你确定他不会拿着这幅图画吵着要去找他的父亲?”
“妈——”
“很奇怪妈为什么这样是吗?那是因为妈不想你再继续傻下去,你想想,都多少年了,说不定人家已经重新结婚生子,早就忘了你是谁了!”为了让女儿死心,凌母不得不横下心来,一针见血地道出某个可能性。
结果如她所料,凌语芊俏脸顷刻刷白,身体像是被重物撞到,摇摇欲坠。因为想忘记他,这几年来她刻意没去留意过他的信息,以致不知道他的情况。事情的真相,会不会真的像母亲所言,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其实认真想想便能得出答案,女人,或许可以守一辈子,但男人,守一年都不可能!他有的是条件,又怎么会缺少女人,早在他放她和琰琰走的那刻起,或者他就已经算好了下一步路,算好了,将来自然有人取代她和琰琰的地位。
不过,管他呢,管他怎样,他爱怎样就怎样,都与她无关,她已经不爱他,他做什么再也伤不到她,那些痛,不是因为他,这些泪,更不是,更不是!
悲伤的泪,不知几时盈满了凌语芊的眼眶,她抬手使劲拭擦,然而这该死的泪水不休不止,潜伏多时的痛也赫然苏醒,结果逼得她痛苦不堪,抱头痛哭。
凌母也已经泪流满面,不禁有点后悔刚才过于冲动和狠绝。看着弱不禁风、似乎只需轻轻一碰便能破碎的女儿,她欲安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结果只能拥住女儿,默然垂泪。
时间就此一点点地过去,仿佛有了一个世纪之久,凌语芊终于冷静下来,忽然叫凌母去休息。
凌母双唇微颤嗫嚅,忧心忡忡,最后还是站了起来,一步一回头,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宁谧的寝室,骤然变得更加安静了,凌语芊回到床上,捡起画纸默默地看,直到身侧传来一声细细的呼唤。
“妈咪——”
琰琰半夜醒来,看到凌语芊手中的熟悉画纸,惺忪睡眼迅速闪亮,整个人也跟着爬起来,奔至凌语芊的身边,继续天真无邪地低吟,“妈咪,你又在想爹地了吗?”
又在想爹地!
连小小的他,也是这样感觉。
“妈咪,我们叫爹地回来好不好?琰琰真的很想见到爹哋。”琰琰蓦然发出请求,软绵绵的声音充满了思念和委屈。
凌语芊心像是被蛰到似的,迅速将他搂在胸前,转开话题,“琰琰,你觉得骏一叔叔怎样?”
尽管不了解妈咪为何转开话题,琰琰还是如实回答,“骏一叔叔很好啊,我很喜欢他。”
“那想不想骏一叔叔当你爹地?”凌语芊继续问,心里一抽一抽的,握住画纸的手指猛地揪紧起来。
琰琰则困惑不解地反问,“为什么?那这个爹地呢?我们不要了?”
凌语芊屏息数秒,意有所指地幽幽吐出,“嗯,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琰琰继续皱着眉头,小脸严肃地绷着,稍后,搂住凌语芊的脖颈,乖巧地道,“妈咪怎么想就怎么做,琰琰都会支持。骏一叔叔又好看又威武,还那么疼琰琰,琰琰也希望有个这样的爹哋呢!”
凌语芊听罢,心里猛地又是一抽,不知是何滋味,她也缓缓伸出手,把他纳入怀中,然后,看着他重新睡过去,她则呆坐到天亮。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沈乐萱忽然光临。
打自休假后,凌语芊只在电话里和沈乐萱保持联系,今天算是第一次面对面。
沈乐萱依然容光焕发、明丽动人,反观她,一夜无眠之后,憔悴又黯然。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糕,她破例化了一层薄薄的淡妆,与沈乐萱到楼下的花园,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
“丹,你没什么事吧,你和总经理吵架了吗?”沈乐萱直截了当,切入主题。
凌语芊眸色陡然一晃,若无其事地抿了抿唇,“何以见得?”
“你突然休假,总经理每天失魂落魄,这样的他是我从没见过的,而唯一能勾动他情绪的人,便是你!”
凌语芊沉吟,把话题转到她的身上,“乐萱,你当时怎么想着到日本公司做事?你不记恨日本当年对我们祖国的侵略吗?”
“当然记恨啊。不过,这和我在日本公司工作是两码事。这段历史,我们不会忘记,但我们不能因为这段历史而与日本绝缘。日本当年的侵略,让我们看清楚它的野心,然后时刻提防和警惕,避免悲剧再发生。至于他们好的一面,我们应该持有接纳的态度,譬如人!”沈乐萱分析罢,稍顿了顿,“我和总经理共事五年,不仅工作上对他有所了解,他的为人品德也知道很多,他热衷慈善,做生意并非唯利是图,他还助养过不少儿童,其中不乏中国儿童。因此,尽管他是日本人,我还是对他感到钦佩和赞赏,而这样的日本人,我们应该友好相待。”
“假如有可能,你愿意嫁给他吗?愿意嫁给一个日本人吗?”凌语芊情不自禁地再问。
“如果这个日本人是他,那么,我想我是愿意的。”沈乐萱毫无犹豫地回答,猛然握住凌语芊的手,热切地道,“丹,我看得出总经理对你的感情,我知道他很爱很爱你。其实,总经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