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飞,你好像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吧,如果你想去北京,可以去找我,我们可以并肩作战。”许久,凌语芊再一次做声,把那些惆怅、遗憾、悲切、痛楚、凄然等统统压到了心底去。
褚飞看出她去意已决,于是不多讲,虽然他舍不得与她分开,但平心而论,这样的未来对她很好,因为,她实在不适合住在那么混乱贫困的城中村,不适合开计程车这种抛头露面、低声下气的行业。另外,对于她的邀请,他郑重而真诚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陪她离开芊园,继续踏上前往汽运公司的路途,去把车子退掉,然后,带着她们去逛街,吃东西,直到夜晚才结束行程。
距离出发还有三天,凌语芊没事可做,带着琰琰把G市逛了一遍,去拜祭过采蓝和采蓝的母亲,拜祭过曾经收养过贺煜的老婆婆,去过乡村探望采蓝的女儿囡囡,看到囡囡被保姆带得很好,她放下心,继续交由保姆抚养,最后,还去了海边。
她花了一笔钱,单独租一只小船,带琰琰坐上船,吩咐工作人员驶向大海的中央。
湛蓝色的海平面上,依然宁静而美丽,微波荡漾,浪涛漂浮,如锦缎般柔顺亮丽,如翡翠般晶莹剔透。
凌语芊坐在船头,通过护栏伸手出去,往水里洒着一片片花瓣,迷离的双眼痴望着茫茫大海,泪流满面。
贺煜,我又要离开这片故土了,明天上午十一点钟的飞机,正式出发。
三年前,我第一次离开这儿,身边除了琰琰,还有我妈和薇薇。而今,只有我和琰琰了。
当 年,我前往的地方是美国,虽然是在地球的另一边,但我并不觉得遥远,尽管我不敢正视,尽管我刻意忽略,可心里面其实依然憧憬期盼着与你再次相遇,破镜重 圆;而今,我再也没有这样的念头,我连奢望都没有了,因为,你已经彻彻底底地离开了我,今生今世,我们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有件 事,我越想越后悔,后悔当初的意气用事,纵然我心里极其痛恨高峻,但我应该隐忍,与他好好相处,那么,或许他会帮我偷偷将你的骨灰送到我的身边,我就可以 像对我妈一样,无论去哪都带着你,感受着你依然陪伴在我的身边。所以,我真傻,我妈说过的,做人应该能屈能伸,不能意气用事,可我偏不听,我好恨自己,恨 死自己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你看到我吗贺煜,看到我在哭,哭得很伤心吗?你可不可以化成一缕空气,永远追随在我的身边,无论我去到哪,都与我在一起,好吗?贺煜,求求你,求求你……
满是泪水的眸瞳,从水面缓缓移开,凌语芊仰望着辽阔无垠的天空,哭得更加伤心欲绝。
琰琰也仰起小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稍会,小手儿爬上她的脸容,温柔细心地拭去上面的泪珠。
“妈咪,您放心,爹地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爹地在妈咪心里落地生根,故爹地是活在妈咪的心里,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很多很多辈子。”
永远活在心里……
是啊,永远,永远的。
凌语芊视线从上空收了回来,隔着模糊的泪眼回望着琰琰,湿漉漉的脸庞逐渐绽出一抹笑来,淡淡的,浅浅的,挂在苍白憔悴的俏脸上,楚楚可怜,惹人疼爱。
琰琰更靠近她一些,展开双臂,深深地把她搂住。
凌语芊痛楚的心陡然一阵悸动,伸手回抱着琰琰,头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继续泪如潮涌,挥如雨下。
阳光明媚,万丈金芒普照在两人身上,像是一个天使,环绕着她们,呵护着她们,安抚着她们孤独凄切的心。
时间就此静静地过去,太阳慢慢西斜,凌语芊抬起头,眼泪停止了,眼睛却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
她眯着眼,举手遮在额头上,迷惘地环视着四周,然后,看向眼前的小人儿,宠溺地抚摸着他稚嫩而俊俏的小脸。
琰琰咧着小嘴,冲着她呵呵笑,接着拉她站起来,对着辽阔的海面,
大声呐喊,“爹地,我爱你!”
喊停,看向凌语芊,“妈咪,来,你也喊,爹地会听到的,听到后会跟着我们一起去北京。”
凌语芊怔了怔,俯视着他,他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热切,她不禁欣然地笑了,如他所愿面向大海,两手围在嘴边,大喊出声,“贺煜,我爱你,我爱你,爱你,爱你……”
清脆的回音在辽阔的海面流传了开来,随着波光荡漾,绵绵蔓延……
时间又是过去一阵子后,凌语芊忽然掏出手机,拨通了贺一航的电话。
料不到她会再打电话过来,贺一航既惊讶,又纷乱,握着电话一直沉默着。
凌语芊也沉吟片刻,没有指名道姓,直接说明来意,“这个礼拜六,我会带琰琰离开G市,去别的地方,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去之前,我想见见贺燿。”
离开,再也不回来,想见见贺燿……
贺一航更加怔愣。
“你放心,我就见一下而已,不会呆很久的。”凌语芊继续道,语气中还是难掩恳求。
再过十来秒,贺一航总算发话,对她报出一所医院的名字。
他果然叫院方隐瞒了贺燿的资料,这个医院是G市最好的,凌语芊之前也去查问过,但都没有结果。
不加多想,凌语芊由衷道谢,然后,对贺一航说出自己抵达的时间,结束通话。
“妈咪,我们要去探望燿叔叔吗?爷爷答应让我们去?那个老巫婆也同意了?”琰琰从对话内容猜出情况,迫不及待地确认。
瞧着他发光发亮的小脸,凌语芊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嗯,咱们回到岸上就直接去医院,然后可以见到燿叔叔了。”
“哇,太棒了!那咱们赶紧走吧。”
凌语芊微笑,颌首,对船员吩咐一声,继续牵着琰琰的手,伫立船头,静静看着眼前的大海在自己的视野里变得越来越辽阔,越来越渺茫,直到小船靠岸。
“凌小姐,到了,你们是现在就上岸吗?”船员前来提醒。
凌语芊回过神来,闭了闭眼,深深一呼吸,把所有的愁思苦痛压在心里,对工作人员道了声谢谢,带琰琰下船,坐车回到市区,直奔贺一航报出的医院,来到指定地点——某间特级病房。
安宁静谧的客厅里就贺一航在,见到凌语芊,神色不禁晃了晃,下意识地问,“最近,过得可好?”
“嗯,还行。”寥寥几字,淹去了她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苦难。
贺一航便也不多说,又冲琰琰瞧了一瞧,随即带她们进入房间内。
那儿,更加宁谧,放着鲜花,放着各种绿色植物,所有布置俨如家一样,然而,周围的医疗仪器提醒着大家,这是医院,躺在床上的人,是毫无知觉的植物人。
他瘦了,面色苍白了,也是,整天睡在房里,不见阳光不吃饭,只靠输液维持生命,怎会不瘦,怎会不苍白。
凌语芊默默地看着,眼泪无法抑制地滑落,她本能地伸出手,哆嗦颤抖地爬向贺燿的脸庞,但最终,在距离他的脸还有几厘米之远的地方,停止了。
“他的情况还好,除了没有知觉,身体机能运作得还不错。”贺一航告知她一些情况,沉痛晦暗的眸子紧盯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儿子,痛彻心扉。
凌语芊吸了吸鼻子,拉住琰琰,声音哽咽地道,“来,叫燿叔叔。”
琰 琰乖巧地点点头,望着贺燿死气沉沉的面容,哭着喊出来,“燿叔叔,我是琰琰,我和妈咪来见你了,你听到我说话吗?如果你能睁开眼看一看我,我会很高兴很高 兴的,我还会请你吃雪糕,你说过最喜欢吃香草味道的雪糕,本来我想打包给你,可妈咪说会融掉,所以,只能等你醒来,琰琰带你去雪糕屋吃。”
天真无邪却又发出肺腑的言语,深深震动着人的心房,直叫听者流泪,闻者伤心,凌语芊继续悲伤饮泣,贺一航也继续黯然伤神。
过了一会,凌语芊视线从贺燿身上抽离,看了看旁边的脸盆,问贺一航,“这是给阿燿用的吗?”
贺一航定神,点了点头。
凌语芊于是走过去,端起脸盆到水龙头冲一下,然后,倒入温水,放毛巾进去,拧好,开始为贺燿抹起脸来,除了脸,还有脖子,手臂,手指。
修长白皙的手指,曾经在她悲伤痛哭的时候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凌语芊抹着抹着,呜咽出声,“阿燿,我是大嫂,你感应到我吗?很抱歉这么久才来见你,希望你原谅我。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好,琰琰也是,我有遵照你的叮嘱,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琰琰。”
“琰琰也是,都记住了燿叔叔的话,做一个懂事乖巧的好孩子,从不惹妈咪生气和难过。”小家伙也伸手在贺燿的手臂上轻轻摩挲着。
“今 天来,是跟你辞别的,我和琰琰要离开G市了,以后恐怕很少回来了。”凌语芊继续细声低吟,动作也越来越轻缓,“曾经,贺煜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总有一些人陪 着我,照顾我,保护我,逸凡,振峯,高峻,你,还有最近认识的褚飞,如今,我想是时候让自己独立一下了,我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的对不?不过你放心,我会继 续保重,还有琰琰,我不会让我和他任何一个出事的。至于你,也要坚强,尽快醒过来,然后,去北京找我,我当你的导游,带你游遍北京城出名的景点。我们可以 去长城,领略秦始皇的暴政和伟大;去故宫,感受古代皇家的生活和气息;去XX门广场,体会我们国家的壮观与和谐;去后海,寻老北京城的韵味;当然还有颐和 园,深刻地记住当年XX是何等的恶劣……”
说着说着,她想起了贺熠,这些话是贺熠曾经对她说的,她都记在了心里,一直清楚地记着,适时候,潜意识地照搬了出来。
那也是一个对她极好的人,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呢?贺燿之前说过,他出了一件大事,如今,都解决了吗?处理好了吗?不过她想,没消息就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