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霏不过只是这麽说说,这会儿就势说:“那就试试。”
星华在後面已经听见,极兴奋的叫好儿,吆喝著人换大酒爵上来。行云远远站那里看著,瑰丽似画中人的辉月,乌发如瀑,银衣若仙,和青衣银发的子霏站在一起,辉月低头说了句什麽,子霏微笑著点头,那画面说不出的合谐。
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点痛。
辉月对人总是温和的,但是……对龙子霏格外不同。
而那个青衣银发的子霏,行云慢慢坐倒……虽然是被狐惑草迷了神智,失了常性……
可是那个人……
那个人哭了,很伤心……
爲什麽?
如果因爲被侵犯的痛苦,又爲什麽会微笑著对他说,不用介意?应该痛打他一顿出气,或者……
爲什麽?
星华已经让人摆开了坛子,挥退了近侍,亲自往大杯中倒酒。辉月与子霏各坐在桌案一端,一个是含笑不语,一个是云淡风清。
辉月也会这样豪爽的喝酒麽?
从来也没有见过……
平舟立在身後,看著子霏一仰而尽,饮酒如灌水,姿态极俐落。
好象……只有这点还没有变。
当年的飞天,当年的冠盖满京华,当年的风月盛事……
当年……
辉月出身高贵,俨然是神殿下一任的祭神。他替飞天去送东西,看到辉月的言咒已成,谈笑间花开花谢,神迹一般。
那时候就知道,辉月的成就,一定不止于此。
後来奔雷怒气腾腾去找辉月的时候,他在窗下,听到辉月伤痛的声音。
奔雷不知道,但是平舟却知道。
爲什麽大祭神会让辉月亲自来施摄魂术。
不止是因爲辉月有言咒这种通天的本领。
因爲……
世上没有无中生有的事……
如果飞天心中对辉月一点儿爱意都没有,摄魂术也无从施展。
因爲,飞天他自己大概也不知道,他喜欢辉月。
他那时很懵懂,除了学剑,打架,别的什麽都不懂,也不关心。
他还会拿行云的相思来玩笑。
他根本不知道……
一直到最後,到他失却常性轻生自毁……
他可能都不会知道,他自己心中,曾经有过的秘密。
平舟的手慢慢握紧,指甲陷进掌心。
飞天不知道,但是辉月知道,奔雷也知道……自己也知道。
这是个不死不休的纠葛。
辉月的心,究竟会不会有柔软的一天?
那时候真的很想,把那平静的表象撕裂,看看下面会是什麽样的心肠。
看看身边有些茫然的孔雀公子,平舟在心底叹息。
行云与飞天,已经隔了两百年。
昔日的夥伴,仇家,情人……那些复杂的纠缠,都被这两百年,分划到了时光的两端。
行云越不过去,飞天一样不能。
平舟垂下视线,看著玉杯里晶莹剔透的酒液,慢慢啜了一口。
醇香的酒意在口中弥漫,眼中象是上了雾。
平舟转头看向正席的方向,子霏的酒量真是好,但辉月也没有一点点喝多了的表现。
只要他快乐……
只要他活著,并且快乐……
平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我去更衣……”子霏笑得喘不上气来,眼睛更亮脸颊微红。星华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叫人把帝都宫中藏得最深的酒都搬了出来。子霏放下手中的空杯,抹抹唇边的酒液。
最後几个坛子里的酒根本稠得倒不动,浓浓的琥珀色,挂住杯口如蜜一般,还是取了烈酒来冲兑,否则根本喝不下去。
辉月按著桌案站起身来,身形居然还一丝不晃:“一道儿去。”
星华眉开眼笑抱著那酒坛子,手指蘸了酒往嘴里送。平舟在一边坐著看著,声色不动。
行云只觉得气闷。
看著子霏和辉月互挽著离去,猛地擡头灌下一口酒。
平舟轻声说:“悠著点儿喝,太急会醉。”
子霏轻声笑著,靠著门框,手在银盆中洗了两把,辉月倚边一边看他。
“没看出来……你也有当酒鬼的资本!“子霏湿水的手拍了他一下,细碎的水珠迅速的溅开,一点儿没有沾在那件银色的轻裘上面。
“咦?”子霏凑近了睁大眼睛看:“真……真的水火不侵?真的假的啊……”
辉月笑,揽住他象某种犬科动物一样乱嗅的脑袋:“你拿火来试试。”
子霏觉得头微微有些晕,定一定神:“那不行,万一烧坏了,我赔不出来。”
辉月只是笑,拈拈指,一朵蓝莹莹的火焰在他细白的指尖上跃动,映得人眼前一亮。
“哎哎……”子霏上去想扑灭那点火苗:“说说而已,别真烧了。行云费了多大功夫,还不得哭啊。”
“可是……”辉月的手按在他的颈後,微微用力把子霏压向自己:“不是你找来的麽?”
子霏晃晃头:“是行云花心力找的,不是我……说起来啊,你们站一起,是满合适的。这些年你照顾他一定是细致得很,他看你的眼神啊……”
子霏笑的样子有些嬉皮:“很有豔福啊……”
辉月的声音很轻:“谁啊?”
“你呗。”子霏用力晃晃头,奇怪,只喝这些不应该有这麽晕。
“是麽?”轻而带著危险的声音,在耳边低喃:“飞飞……”
“嗯?”子霏无力的靠在他胸前:“什麽事。”
“记得以前怎麽喊我的吗?”
子霏用力眨眨眼睛,口齿不清的喊:“辉月哥哥……”
含糊不清的声音,被辉月的唇全部吻去。
子霏的手胡乱的挥动,辉月那薄薄的皮裘下面就是光滑的肌肤,子霏象触了电一样缩回手去,用力别开头:“辉月……别……”
“飞飞……”辉月的身子热烫,软软的挨著他。
“不行,不行。”子霏的手上使了力:“不行!”
“因爲行云?”辉月的声音清冷却又奇异的低哑,象软软的羽毛在皮肤上扫过去,让人全身战栗。
子霏喘了几口气,努力靠著身後的廊柱挺直腰:“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辉月软软靠著他,声音极轻:“是啊,醉了……”
两个人沿著长长的廓道走著,月光透过层层的飞檐画角映在身上,影影叠叠,亦真亦幻如梦境一样。
“你听说过,妖华袍的来由麽?”辉月的声音里带著几分慵懒。
子霏眼观鼻鼻观心:“听过……走这边儿……”
“妖华爱上九尾,後来因它而亡……你说妖华恨不恨九尾?”
这叫什麽问题,没头没脑。
“可能……恨吧。”
“猜错了……”辉月吃吃笑起来,充满魅力的声音慢慢说:“妖华到死都不後悔……”
子霏想著,醉鬼的思路果然都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不过……
那酒的後劲真大,头晕沈沈的。
“犴是个蠢材,没脑子……妖华不是狐妖所以没内丹。犴找不到狐珠,一怒之下,做错了两件事。一是,不该把妖华活著剥了皮……二是,不该把妖华的血肉给九尾吞了……”
这都什麽和什麽的,子霏半拖半抱著辉月,真想把全帝都的人都叫来看看天帝醉酒,酒品真叫一个差!
“妖华把全部的力量,聚起来……成就了九尾……”
“可是那个笨笨的小东西,居然报完了仇,自毁内丹……”
终于到了寝宫,许是所有人都跑去喝酒偷闲,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幸好你不重……”子霏抱怨,用尽全力把辉月抱上床。
“飞飞,你太笨了……”
“是,我很笨。”子霏咬牙,不笨就该叫人还帮著擡你而不该自己在这儿受累,这麽一想果然自己是笨的。
“飞飞?”
“嗯?”
辉月手里握著一束银发,缓缓的盘绕卷动,把他拉得俯下身来:“妖华只属于九尾……妖华袍……是妖华对九尾最後也是最强的保护……”
“是是,我知道了……你老人家快睡吧……”
下一刻,子霏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那件银袍不知道什麽时候扯脱了,辉月美丽光洁的身体就这样呈现在眼底。
“还有……妖华其实是愿意……被九尾吃掉的。因爲,这样,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天长地久……才是,永不离分……”
那双柔如春水的眼睛,带著薄雾似的光华。
“飞飞……所以,再把我吃下去……”
我们,永不离分。
直至地久天长。
妖华袍无风而舞,漫漫张开又覆下,将两个人裹在其间。
银色的柔软下,纠缠的,是谁?
是妖华与九尾?
还是辉月和子霏?
血的味道,淡淡的,混著不知名的香气。
这幽幽的香气好熟悉……
象是,那狐惑花开的味道……
是妖华的血,在九尾哭泣时开的花。
带著绝望的爱的花朵,爲什麽会有媚惑的香气……
散落的珍珠,沾著雾雾的水光。
似有若无的,叹息与呻吟的声音。
沈郁的哀伤化作鲜血,从身体里汩汩的流出。
心里无声哭泣,隐忍不变的安静的眼神,泪都流向了什麽地方?
细碎的火焰,从胸口一直蔓延至全身。是情火?爱火?还是业火?
每一寸肌肤都在嘶喊著疼痛,却不知道是谁的痛。
子霏昏然,辉月亦是。
抵死缠绵。
那美丽的人儿说:“九尾,你太笨,十年才会学会隐身咒。”
那俏皮的人儿说:“妖华,你别再美丽了好麽?你吸引太多的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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