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氏闻言不由轻轻蹙起了眉,怜惜地瞟了眼四阿哥,便微伏了身子轻揉着康熙的肩头,悄声说道,“皇上,让四阿哥早些回房休歇吧,连日颠簸想也累乏了。”
牵过佟佳氏的手握在掌心,康熙微翘唇角摇摇头,才不紧不慢沉吟着说道,“多年来,无论对朕,还是对皇贵妃,德妃一直都是恭谦有礼,小心侍奉。即便如今位分高升,也从不恃宠而骄,有何越礼之求。胤禛……尽孝不能厚此薄彼,而你身为皇子,更该为朕分忧,万不能让尽心侍奉的德妃,寒了心。知道么?”
默默将康熙的训导听入耳,四阿哥压抑着心间涌动的丝丝抵触,掌心撑地淡淡回道,“是,儿臣记下了。”
垂眼四下寻着,四阿哥期待地将温紫尸身可能存在的地面,看了又看;心中,却因提及德妃,不自觉顿感烦躁。
皇阿玛是在怜悯自个儿么?不愿再想那个女人,皇阿玛此刻的言语,似乎让他对那个女人,更为反感。她对自己的刻意疏离,看来的确让皇阿玛青眼有加;那么,除了作为礼物,他是不是更似棋盘中一颗小卒,可以轻易舍去,以换得更有价值的利益?
微微蹙眉凝视着看不清神色的四阿哥,康熙想起方才在永和宫,德妃望着十三皇子时那满目艳羡,不由有丝无奈地摇摇头,低叹一口气起身说道,“行了,跪安吧。”
“皇阿玛……”
出乎意料的,一向不需多言的四阿哥,依旧低垂着小脑袋,语带踌躇地低低请求道,“皇阿玛,皇额娘……儿臣,想带回……蝴蝶的尸身,可以么?”
极为不解相视一眼,康熙眉峰刚一挑起,佟佳氏忙旋身转前,蹲身悄声说道,“皇上,那蝴蝶是禛儿带给臣妾的礼物,陪了他一路的。若非方才事出突然……”
眯眼不满地斜了斜四阿哥,康熙四下扫视一圈,蹙眉挽起爱妃,掌心状似无意掠过她的胸间,直惹得佳人面色绯红垂下了眼睑,才略含笑意淡淡说道,“不过是个丧志的物件,就这么上心?莫多言,早些回去休歇。”
唇角微微一动,四阿哥眸中的最后一丝期待,也转转黯淡;眼角余光再次将周边轻轻扫过,才极为恭谦地辞别,带着满心懊悔垂首却步而出。
“蝴蝶?”四阿哥刚一跨出房门,康熙便不解地起身在房内缓缓踱着道,“怎的朕什么都没见着?”
佟佳氏闻言微微一怔,不自觉咬唇攥住了胸襟儿,羞赧地轻声回道,“那蝴蝶,翅膀被禛儿压断了……方才拿来的时候,就似个小蚕……怎料竟会突然钻入……想必,想必是被小玉她们,碾碎了……”
曼声细语落入耳,康熙脚步一顿,将倚在怀中的佳人搂得越发紧凑,翘起唇角瞟了门帘儿一眼,便缓缓用掌心包裹住她胸前的浑圆,埋首嗅着那思念数日的淡淡香气,低低笑道,“朕的爱妃,竟连蝴蝶都想亲触芳泽……你可知,朕又是如何念着你……”
娇笑轻喘中,本映着淡淡烛光的房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轻纱帐下紧紧缠绕的人儿,喃声诉说着绵绵爱语,并无一人会去在意,渐渐从土中冒出的那颗,灰头土脸的小脑袋……
失而复得
一步一顿踱回四所,四阿哥默不吱声垂着眼,在烛光中抚着那只香囊,渐渐发起了呆。
犹记得在景和门前,他还觉得自个儿,已拥有这世上无人分享的珍宝:皇额娘,与温紫。可不过转眼工夫,小妖就已身亡;而他,也被皇阿玛吩咐,不得随意前往钟粹宫,甚至日后,还要在德妃那厢尽孝。
昔日,是皇阿玛将自个儿赐给皇额娘的,不是么?可他,却又为何,似是突然间不愿皇额娘与自个儿常相伴?已然拥有的一切,就这般顷刻无痕;要到何时,他才可以同皇阿玛一样,随心所欲任意行事?
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和无奈,缓缓浮现在四阿哥映着火苗的黑眸。伸出小手将香囊翻来覆去仔仔细细查看一遭,直待确信那只蝶妖再无痕迹,他才抿起小嘴摇摇头,步履沉重踱去床际,有条有理摆好解下的褂子,慢慢躺了下去。
轻轻合上双目,四阿哥习惯性地将掌心覆去腰际,却是怔了怔,复又眯起眼缝儿瞟了眼耳侧枕际。直待最后一丝期望也烟消云散,他才低舒一口气,再度闭上了眼。
昨夜与小妖肆意的低语相拥,是真的不会再有了吧?此刻起,他仍是要做回那个规矩的皇子;做回那个,誓要给皇额娘增光,让德妃知道自己刻意疏离的儿子,有多么优秀的,四阿哥……
胸膛微微有些发痒。
“嗯……”
梦境中,正与满目欣喜的皇额娘一同,望着掌心那小小蝶妖轻笑的四阿哥,极为不耐地伸出手指揉了揉内褂,却是在一声细微的低哼中,腾然睁大了双眸。
这声响?
按捺着心间涌动的惊喜,四阿哥深吸一口气,颤着身子缓缓垂下眼;待得见到胸前映出的莹莹紫光,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低低唤道,“温……紫?”
满目期待,在毫无回应的沉寂中,渐渐黯淡;四阿哥缓缓皱起眉心,正要伸手撩开衣襟儿细看,却觉胸前越来越痒,似是有着爬虫蠕动的微痕。
越发躺得平直,四阿哥目不转睛盯着那缓缓行进的紫光,直待温紫圆溜溜的小脑袋彻底钻出领口,才欣喜若狂一把将它抓起,牢牢捂在手心唤道,“真的是你?你……你竟活着?”
“安全么?”
小心翼翼嘀咕出声,温紫伏在这暖暖的掌际挤了挤眉心,心下,依旧在对自个儿方才的遭遇,愤恨不已。
怪不得妖类限制条例中,特意提点过,可在不伤害人类的情况下,倾力自保。人界……果真很危险呢!亏了它还彬彬有礼,笑脸示人,它都谨遵制度未在人前现形了,那些个凶残的人类,还似见了毒物一般,恨不得将它跺死!还好那大脚踩来的同时,机灵的它,成功施放了土遁术;不然,怕是三百年修行也要毁于一旦呢!看来日后,除了小男人,谁都不能轻信!
“安全的。温紫……”不同于温紫的满心怨愤;失而复得的欣喜,让四阿哥弓起手背坐起身,警戒地瞟了眼门框,忙缩在床角将小妖捧在脸前,颤着小嗓音低低笑道,“你,你是如何回来的?我还以为……”
心间一阵轻微的惊悸,四阿哥登时止住低语,紧紧盯着温紫;而因四下寂静略感安心的小家伙,轻舒一口气,忙再度朝着四阿哥的脸爬了爬,悄悄说道,“我一直在土里躲着哦。屋里没了光亮,才循着你的气味,偷偷爬过来的。”
唇角弧度越来越高,四阿哥急促起伏的小胸脯,过了许久才渐渐平复,跟着,忙将被褥裹在头顶,在一片漆黑中凝视着掌心那抹淡紫,悄声叮嘱道,“日后,再不可惹事了。只有与我单独相处时,才可随意些,知道么?”
“惹事?”温紫眉峰一挑,不解地回视着四阿哥,眨巴着眼悄声回道,“我今儿惹事了么?我只想瞧瞧女人胸前的花苞……”
“……”唇角一阵微抽,四阿哥想起皇额娘高耸的胸脯,不自觉脸色一红,蹙眉低低嗔道,“日后莫再随意说话做事,很危险的……”说着,却是语音一顿,垂眼压低了声响,悄声问道,“那,一样么?”
“一样吧。”撇嘴摇头叹了口气,温紫皱着鼻子低哼道,“不过,她肿得太高,想来夜里很疼呢!那个皇阿玛,不歇气儿帮她揉,她还是疼得直喘。”
“……”四阿哥身子一僵,脑海中不自觉出现,康熙含笑为皇额娘揉捏的举动,竟是说不出地心间发闷,越发皱紧了眉心低低说道,“难怪皇阿玛,常常都会在母妃们的寝宫间奔走劳累……原来女人……”
“禛儿,”不待四阿哥咕哝完,温紫摆摆头打了个呵欠,极为困乏地悄声说道,“你不累么?施过法术,我很困。”
四阿哥闻言一愣,不自觉挑眉怒道,“不许你叫我‘禛儿’,只有皇额娘可以这么唤我。”
不解地张嘴看着顿失笑意的四阿哥,温紫听话地点点头,垂眼想了想,才再度抬首小心地说道,“四阿哥……人间真的很危险,很多事,我好像也不懂。你可以早些把珠子还给我么?我想快点寻齐三颗,返回妖界去……”
它是真的不懂,为何这么多名字里,这四阿哥独独不让它唤‘禛儿’;它不过是觉得,那世上最美的女人这么唤四阿哥时,让它觉得动听而又暖意洋洋,才会学了来;可,四阿哥竟会因此,露出清松教训它时才会有的神色?它是又做错什么了?
垂眼盯着不再言语的小虫,四阿哥也觉自个儿的语气有些过重,不由懊悔地抿了抿唇,跟着,却立刻又瞪大了双眸,紧盯着温紫轻声道,“三颗?你是说,三颗天石你全都要带走?”
“嗯。”极为肯定地点点头,温紫蹙眉思忖着悄悄说道,“方才你皇阿玛说,见着你颈间的天石才想起来。他对德妃,有着亏欠;来年,会努力赐给德妃一个皇子亲养。昔日六皇子早殇,就是因他忙于政务,忘了御赐护心石……如今,剩下的两颗,一个已赐给了十三皇子;另外一个,是为德妃的儿子预留的。”
不自觉微眯双眸伸手摸了摸颈间的石坠,四阿哥下撇着唇角微微笑了笑,缓缓靠在墙上看着温紫,轻声说道,“若是他们也不把天石给你呢?你也会,也会似待我一般……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千方百计要跟随相伴么?”
“我?”蹙眉仔细想了想,温紫左右晃动着眼珠老实地答道,“嗯!因为我在人界,只能施法保护自个儿,却不能偷抢人类的物件。待你把天石还了我,我就会好好化了人形,去另外两个人儿那,讨要天石。”
心间的酸楚越发剧烈,四阿哥苦笑着咬紧了牙,半眯双眸牢牢盯着温紫不再言语。
早知小妖陪伴着他不离不弃,是为了天石;可他仍是带着一丝莫名的念想,期盼这蝶妖,会真心环绕身侧,让他可以在人后,毫无顾忌地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