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好。”我鞠个躬。90度。
我红个脸,对着老师巴巴地笑。
如果我有尾巴,它一定摇得好似幻影流动。
我的杀气根本不见影踪。
因为我实在是太心虚。
皮厚胆大,是我段青青数不清的优点之一。
我摆出一付可怜相,老师你难道就忍心跟我过不去吗?
“段青青!”张老师断喝一声。
我从未在课堂上见过他如此神勇的形象,心理准备不足,吓得缩一下脖子。
“你高数这一年是怎么学的?”张老师涨红个脸,比我还要羞愧,“一张卷子,你有本事给我答得个乱七八糟,简直莫名其妙!”
“是啊是啊。”我拼命点头。
不知道该继续傻笑下去,还是应该做悲恸状。
不过,说到悲恸欲绝,老师已经做得够好的了。
这种表情,在我妈妈脸上,我已经看了二十年。
现在居然又给我在妈妈以外的人的脸上看到。
心中那份愧疚不安,是一模一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说。
张老师的气势,只够维持一小会儿。
“我太失败了。”他叹息一声。“是我教不得法,也不能全怪你。”
我立刻恨不能剖腹明志。
“是学生我太笨了。”我悲痛地说,“我没有用功,不够努力。上课不认真听讲,下课不好好复习。。。。。。”
“不过张老师,”我想安慰他,“我终于还是及格了。。。。。。”
老师好似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来:
“及格了?”他的声调一下子升上去,末尾好象在吊花腔,我却不敢笑――
“就你答成那个烂样子,你还想及格?给你四十分,就算是我对得起你了。”
张老师终于还是自重身份,失言之后,立刻警觉。
他长长叹一口气,看我一眼,“你给我放假回家补习功课,听到没有?开学你来找我,我单独给你补考。”
我结结巴巴地说:“老。。。。。。老师,我真的及。。。。。。及。。。。。。及。。。。。。”
看一眼张老师悲愤的眼睛,我自动把没有说出来的几个字吞回去。
可是。
“还。。。。。。还要补考啊?”
张老师瞪我一眼,“不要吵得让人知道。”
这个小老师,脸又红了,“让你及格,根本不是因为你那张烂卷子。”
说到考卷,他又愤怒了一下,终于忍回去。
“你这个女生,不错。仗义得很,厉害厉害。”他冲我点点头,看着我的目光中流露出钦佩的神情。
有人夸奖我!
当面夸奖哦!
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
我立刻觉得天空高了许多。
云也好白哦。
空气好清爽。
张老师他好帅哦。
但是老师他立刻恢复师道尊严。
“有一门主科不及格,你就不用再想如期毕业了。明白吗?”
我点头好似鸡啄米。
张老师严肃地说,“我给你这个机会,但是不代表我就能循私枉法。”
在这一刻,张老师额头上好似有一弯新月,淡淡地散发着神圣庄严的光芒。
我一边继续啄米,一边连连称是。
鉴于老师他一脸严肃,我也不好意思给他笑出来。
“听到没有,不许吵给别人知道。开学来补考。如果考不到80分,哼哼。”
这个善良的小老师,居然冷冷地哼出一份威胁。
他挺个小腰板,走了。
如果老早知道这个小老师如此可爱,我管它那些公式有理没理。
是块钢板,我也要给它踢穿一个洞出来。
是块石头,我也要嚼碎了给咽到肚子里去。
我段青青赤手空拳打了那么多年的架,从来也没有怕过谁。
我就不信,我会输给你一本薄薄的医用高数。
这个暑假,我过得好辛苦啊。
我认为,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上,一定是有过外星人存在的。
高等数学,就是他们发明出来的。
根本不符合正常地球人类的思维习惯嘛。
“放个假你居然也会复习功课!”
季宏伟又好笑,又诧异。
“这个张老师,等开了学我一定要去认识一下他才行。”
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就是这种小人。
开学后,我顺利升入二年级。
这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我很高兴。
某个下午,小张老师一本正经地掐个表,在他的办公室里,为我进行了补考。
考完了,我坐在那里,喝着老师给我的可乐,等着分数出来。
我这个补考生一付底气很足的样子。
小张老师判卷子的手,倒是一直在轻轻地抖。
我居然考了92分。
我。
居然。
就我的记忆来说,这是有史以来,我得过的最高分。
我得意得要命。
轻轻地尖叫了好几声。
小张老师跟着我一起,傻乎乎地笑了半天。
“这还差不多。”他得意地抿着嘴。
我离开小张老师办公室跟他道别的时候,小张老师都没空理我。
摆了摆手,老师他只是一边傻笑,一边盯着我的卷子猛瞧。
我想,这场偷偷摸摸进行的,除了张老师跟我两个人以外谁也不知情的,既不合理也不规范的“补考”,不好说到底是对谁更有意义一些。
是我呢,还是可爱的小张老师?
这次“补考”,是我的小秘密。
连季宏伟我也没告诉他。
第十九章 幸会
从水房出来,远远看到季宏伟。
我把水瓶递给阿平,“等我一下。”
然后飞跑过去,大叫一声:“季宏伟!”
跳到他面前。
他跟三五个人边走边说着什么。
看到我,笑着站在那里。
“跑什么跑?”他说,“慢。。。。。。唔。。。。。。慢点。。。。。。”
他给我的肩头撞到胸口,咝咝地轻吸一口冷气,然后才把话说完:
“。。。。。。小心跌一跤。”
我幸灾乐祸:“小伟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做运动?底盘这么虚,你是怎么混进校篮球队的?”
“你好象百米冲刺一样冲过来,谁受得了你?”旁边有个好象竹节虫一样的女生插话。
因为都是学生会的成员,我去找季宏伟的时候,总能碰到。
她的名字,叫夏晶。
每次看到她粘在季宏伟身边,我心头就有火。
“我跟你说话了吗?”我翻她一眼。
扯住季宏伟。
“你过来一下。”
“干什么?这个月生活费又用完了?”
我瞪他一眼,“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再罗嗦扁你。”
扯他到离开众人的地方,我换上一付谄媚的笑容。
“我想买电脑。”
“买来做什么?”
废话!
“总是去网吧,很不方便。”我说,“如果一不小心忘了时间,有时候半夜三更一个人回学校。。。。。。”
我的哀兵政策,意外地并没有起效。
“段青青,学校里就有电脑房,你跑到网吧去做什么?”
季宏伟居然收起笑容,跟我严肃起来。
“人家是24小时营业啊。电脑房9点就关门了。”我摆事实跟他讲道理。
“不行。”他断然拒绝。
“你上网还不是玩游戏。”季宏伟说,“浪费时间,耽误学习,影响休息。”
季宏伟很擅长这个。
话不在多,在于一针见血。
更何况他连刺了三针。
耽误学习。
这是一个天大的理由。
影响休息,涉及身体健康。
这是一个比天还要大的理由。
我盯着他。
“你看我也没用。”他毫不松动。
然后他缓和语气,“你要上网,可以到我办公室来。”
为什么?
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们时时事事都要管着我,这样子是不是太过分?
“你跟我妈为什么那么象?”我说。
怪不得我妈妈那么喜欢他。
“反正就是不行。”他说。“我这里就通不过。”
他淡淡的口气,表示讨论结束。
也就是说,我那很可能并非亲生的爹娘,在征询季宏伟的意见时,这个臭小子,会给出否决票。
关于我的事情,季宏伟在我爸爸妈妈那里,好象是联合国的常任理事国一样。
可恨的是,他从来不投弃权票。
好吧。
我本来也没有指望你肯给我钱。
只不过你无情,那就休怪我无义。
“大志那天说有个老师想给孩子请家教。”我说,“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去试试,行不行?”
“大志?”季宏伟看我一眼,“等我去问问清楚。”
问吧问吧快去问。
我乐滋滋地想,反正我已经跟他串通好了。
有左小依在那里,齐远志同学不敢不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