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子来时竟发现云阁殿一个人也没有,连平日里守在门口的守卫也不知去向。他不知教中发生了何事,忐忑不安地在门外探看,便看到院中有个矮子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那目光……好似在茂密的山林里发现了珍惜的野生菌。
少主与左护法即将一战,原本只有周观和当时守在天启殿的两个守卫知道,可后来周观与周禾说这事的时候,刚好在云阁殿门口,云阁殿的守卫自然也听到了,守卫们你看我我看你,心痒难耐都想去看,可又不敢擅离职守,便各自忍耐。
暗香依依与顾不迷本就是九幽教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顾不迷更是武学奇葩,年纪轻轻琴功已至第五重,眼看越发接近顶峰,却不知为何多年来再未有进展,始终练不到第六重。
而左护法暗香依依,全教人都熟知她手中长鞭的狠辣,便是右护法汤斩的魄月刀也略逊一筹。
少主的紫漆木琴、左护法的落月迷香及右护法汤斩所使的魄月刀都乃教中圣物。
紫漆木琴与魄月刀都是极有来历的绝世兵刃,据说这两种武器曾杀人无数,兵器本身阴气极重时有冤魂缠绕索命,若非心智极坚者不能驾驭。而内功心法落月迷香修习的对象必须是女子,据说这种内功心法极为霸道,一旦修习,终身就
只能修习这一种,其他内功不仅不能学,即使被人强行导入体内也会走火人魔而亡。
少主顾不迷、左护法暗香依依与右护法汤斩都是教中的顶尖高手,三人性格迥异,也都十分强势。多年来少主顾不迷常驻江州分舵,而左护法暗香依依则留在南方祁阳山分舵,右护法汤斩则驻守在北方分舵,天南地北,如无需要,三人 少有往来。
这么多年来,驻守祁阳山的九幽教弟子从未见过他们之间比武切磋。而今这一战可谓破天荒头一遭。
武林中人,尤其是高手,对武功一途信仰极深。此刻听闻教中两大高手要比试武功,心痒难耐之下忍不住抓耳挠腮,明明看不见,却还是一个劲地往后山方向张望,心中暗道:都说左护法武功尽失,可终究只是传言,再说左护法若真的 没了武功,少主又岂会与她动手?这一战不仅是难得一见,也定然会十分精彩, 可惜自己不能去看。
云阁殿四个守卫暗自思量,竟异口同声地对同时守门的兄弟说:“兄弟,我内急去下……”话音未落四人早已哈哈大笑互相猜出对方的心思。索性坦言聚在一起商议对策,其中一个守卫有些主意,便说,咱们不如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罚不责众嘛!众人一听,同声道:“好!”
就这样,少主与左护法在后山一战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祁阳山的五层十殿。
祁阳山舵主周观与副舵主周禾先后到了后山,可二人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躲在山脉里远远地瞧着。忽听身后传来异响,转头去看,起先只见一二人,可眨眼间便看到了无数人。
周观、周禾一看便知是教中弟子,不由得惊讶这怎么全来了?!周禾微微一动,便被周观拦住,周观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罢了。”
二人假装没看见,悄无声息地躲好,看向山谷。
后山山谷的平地上,暗香依依立在不远处,直视着顾不迷。
紫鞭紧握在手中,深呼吸再深呼吸,可还是觉得胸口被什么压住了,呼吸困难手心冒汗,她捶了几下胸口,只觉心跳得极快。
顾不迷微一抬眼,手指骤然拨动了琴弦。
琴音如狂风骤雨般铺天盖地地袭向了暗香依依,便是远山荒木也因这琴音而泛起如波浪般的颤抖。
暗香依依气提丹田,长鞭舞得密不透风,将音波一一打散。
岂料顾不迷手腕一转,琴音突变,忽起忽落,忽快忽慢,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她顿时手忙脚乱,一时不知该快还是该慢,慌乱中,便觉密如细雨般的利刃划在了自己身上,阵阵疼痛,令人难以忍受。她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顾不迷的琴音随即停了。
她捂着流血的伤口,双眼含泪哼哼唧唧不再起来,便听顾不迷轻蔑地道:“废物。”
“废物” 二字在山谷中回旋,极为刺耳也极为伤人。
顾不迷正欲收琴离去,忽听她道:“站住!”
顾不迷转头去看,便见她已自地上站起身来,脸微微发红,三两下撕扯下已破得不成样子的衣袖,抛掷在地上,赤裸着两只胳膊,举鞭对他道:“再来!”
他敛了眸光,轻蔑地道:“不知天高地厚。”
“那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她不服气地大声反问。
顾不迷自然也不知道,所以他回身再次弹起了琴。
琴音忽快忽慢,她凝神应对,可身上的伤仍越来越多。她咬紧牙关,忘记疼痛,一招招地坚持了下来。直到,一个冲刺接近了他几分,一鞭子抽向了他。
他躲开的同时,琴音间停,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第二鞭、第三鞭……
祁阳山树木繁茂,虽然已入冬季,树叶几乎落尽,可粗壮的枝丫依旧可以轻易藏人。
此刻,无数双眼睛就藏在这根根枝丫后,紧盯着后山的一男一女。
少主顾不迷起初的那阵琴音威力极强,远在数十丈外的树木亦疯狂摇晃,林中几个心切靠前的年轻弟子竟被震下树来。
距离这么远,威力还如此大,若是站在左护法那个位置,该是如何的雷霆万钧?!众人不敢深想。
在一阵急促的琴音后,乐音忽然由急变缓,节奏虽忽快忽慢,可与最初相比威力小了许多。可左护法却开始频频受伤,突然招架不住了。
一些年轻弟子见此情形便有些想不明白,少主现下的琴音显然没有开始强,怎么左护法反而抵挡不住了呢?
一些挤到前面观战的弟子看着看着便觉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又痒又疼,低头—看,顿时惊骇,只见何止肌肤,就连自己现下藏身的树木躯干竟也出现了深浅不一的道道裂痕,似被薄刃细细密密地划过一样。有人顿时明白过来,少主忽快 忽慢的琴音刚柔并济,内力揉在音波中细密绵长,难怪左护法会这么狼狈。有些人已经受不住有心想走,可又舍不得走,便躲得更远了些。
众人提心吊胆地继续往下看,直到左护法突然跌坐在地上。
七招,左护法只能接下少主七招?因为太远多数人没有听清少主与左护法说了什么,只见左护法似乎十分愤怒,自地上一跃而起大吼了一声:“那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咦?这还真是个问题。
树上的甲问树上的乙:“你知道吗?”
乙刚想摇头,突然明白过来这要是答了不就等于承认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吗? 心知甲这是借机在揶揄自己,便反问道:“你知道吗?”
甲讪笑。
自天多高地多厚的问题后,左护法似被激怒,不再一味防守而是攻守兼备越战越勇。
少主也越发全神贯注,一边躲避长鞭,一边伺机抚琴。
谷中,少主与左护法的身法都太快,一些武功低的弟子早已看得眼花缭乱,只觉二人相交相错犹如惊鸿掠影几不可辨,唯剩左护法手中的长鞭时而划过天际时留下的道道浅痕还能辨出一二。
有人看得手指扣树,有人看得牙齿暗咬,有人看得额冒虚汗,一个个像是快要绷断了的弦。
也不知是谁失声问道:“多少招了?”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不远处一人竟将心中默数的数字念出声来,旁边一人正欲让他住嘴,便听林中数人竟随着那人开始齐声念道,“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突然,左护法的长鞭脱手而出……
谷中两人的身影骤然分开,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个紫得妖异,一个红得夺目,一个迎着风和光手抱魔琴,发丝与衣衫翻飞激荡,一个背着风和光半跪在地上长发垂落挡住了半边面颊与眸光。
众人齐声慨叹,忽见少主向林中望来,不由得暗惊,忙纷纷遁去。一时间山野中好似有群猴迁徙,枝丫簌簌作响。
暗香依依半跪在地上一脸沮丧。
还是打不过他,不仅打不过就连他的衣角也碰不到。虽然想到了他的武功缺陷是近战,可他速度太快,一边移动一边弹琴没有任何阻碍,对此她还是没有办法。
暗香依依一瘸一拐地拾起长鞭,见顾不迷尚未离去,便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没能接下你五十招,你是不是还要杀他?”
顾不迷云淡风轻地道:“就用他一双手抵吧。”
暗香依依顿觉头皮发麻,跑到他面前将他拦住,大声道:“我们继续打,再打十八招。”
顾不迷伸手推开拦住去路的她。
她一瘸一拐地追上去,边追边喊:“顾不迷,你站住!我们再打,不就是十八招吗?我还能坚持……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十八招,等我养好伤,不用明天!明天我定能接下你十八招,好不好啊……十八招……我说喂!十八招我能接……”
暗香依依一瘸一拐地回到了云阁殿,心想未默如果受伤不重的话得劝他赶紧逃命,可当她回到云阁殿时,发现未默巳经不在了。问过周禾,周禾忙搜了一遍云阁殿,发现未默果然不见,当即跪下请罪,暗香依依心想你把他放了再好不过, 何罪之有?周禾却说,他当时忽闻少主与她要在后山比试武功,情急之下离开云 阁殿,临走前以防万一,点了那人穴道,没想到那人竟然还能逃脱。
言罢,周禾欲通知五层十殿所有人速速寻找缉拿未默。暗香依依一听连忙阻止,周禾不解,暗香依依也不多做解释,只说以未默的轻功,此时定然已经走远追不上了,不必再惊动大家。
周禾心中忐忑,左护法如今武功显然已经恢复,若在从前,此事是他疏忽所致,定然要问罪,轻则废黜他的副舵主之职,重则性命不保,就连云阁殿的守卫也难逃责罚,可今日的左护法……他抬眼看去,只见她已取了伤药转身走进了后堂。
暗香依依一听点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