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表扬她,因为有时她做的饭菜太富有想象力了,他从思想到肠胃都接受不了。
她做得最好的恐怕就是饭团了。白糯软粘的糯米饭团里包着卤煮过的五花肉、炸得脆脆的花生、香辣的萝卜干还有半颗咸蛋黄。她学着电视上的样子,将海苔片剪成形状帖在上面。
或是小小的太阳,或是瘦巴巴的月亮。最常剪的是胖乎乎的爱心,贴在圆滚滚的饭团上像是一双小翅膀。
在他吃的时候她便在一旁托着腮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有时会耍无赖地抢走他吃到一半的饭团,就这样塞在嘴里嚼着。
她会等他一直忙完,哪怕自己困倦得眼都睁不开。最后趴在沙发上睡着,嘴角还拖着口水。
她曾经那样地爱着他,纯粹而热烈。
可这一切都毁在他自己手里。
人生之所以变得浅薄的原因在于:人们在不同的人生阶段中规划的目标,并为之努力奋斗。等到努力达成后却发现这样的目标或结果,却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这是一个无尽的循环。有太多人发现到了最后,或许穷尽一生汲汲营取的东西其实在最初就唾手可得。只是那时根本不在意、根本不在乎,甚至视若敝履。等到发现的时候,却已经太晚了。
他悔不当初。
五月是顺城的雨水季,或许早上还是艳阳天下午却开始阴雨绵绵。这样随机播放的气候让易素很不习惯,没两天便着了凉,打喷嚏鼻塞流眼泪什么的都来了。
朱洋劝她:“要不你休息两天,去看个医生。”易素摆摆手,眼睛还略有些发红,“一感冒就吃药是要不得的。等会儿我用可乐煮姜片,效果比吃药好。你也可以跟着喝一些,预防预防。”
下雨天客人稀少,人身上的惰性也开始冒头。到了下午朱洋便懒懒地扑在桌上不想动,最后竟然睡了过去。
易素正要过去叫她起来,忽地门铃作响。
这是个很年轻的客人,粉色的POLO衫搭着一条牛仔七分裤,脚上一双看不出颜色的洞洞鞋。
她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有一刻腹诽着倘若她还在易氏,倘若有人敢穿成这样来面试,她铁定二话不说召来保安将这只小怪兽叉出去。
可现在,她不过是个小店员。于是微笑上前,“您好。”对方没有搭理她,只是用长在头上的眼睛左右探探,说:“这间店还没倒啊。”
说话间毫不客气,但她听得出来其中没有恶意。于是继续微笑着奉上手写咖啡单与柠檬水,“您决定好了,叫我一声。”
小怪兽这时才拿眼看她,咧嘴笑:“给我来杯Kopi Luwak,再加一客荷包蛋。”
“抱歉,我们这里没有猫屎咖啡。”她笑吟吟道:“您可以点菜单上有的。”
小怪兽呛了一下,恼怒道:“是Kopi Luwak,Kopi Luwak!不是猫屎咖啡。”他呼一下站起来,“叫你们老板出来!开咖啡店的竟然不知道Kopi Luwak!嗯?”
“我们老板不在。很抱歉,我们也没有Kopi Luwak。”她好脾气地解释,“不过倒是可以为您提供一个荷包蛋。”
小怪兽双手插在裤袋时,一双毛腿抖啊抖,“一个荷包蛋就想打发我?没门儿!叫你们老板出来,装什么孙子呐。”
易素皱了皱眉,正在开口便听见朱洋惊愕的声音:“二表哥?!你怎么又来了?”
她慢了半拍才想起来,面前这位恐怕正是她的衣食父母。于是暗自叹气,心想开罪老板估计会被送小鞋。可很快朱洋又砸来一句:“二表哥,你肯定又是受了大表哥的气,跑这儿来骂他是孙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说男二们,是的,我是说男二们……
舅舅三十九了,已经不年轻了。他得知道,再不加把劲,他会被后浪推上岸,旱死在沙滩上。
☆、31
第三十章
朱洋的二表哥姓白;单名一个宸字。据朱洋说是个成天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醉生梦死、好吃懒做是他的惯常状态。没办法;老儿子总是受宠,上头又有个能干的大哥顶着;所以才养成这样一副无所事事的浪荡样儿。
易素对朱洋的形容描述不怎么在意;因为朱洋本身便不是个靠谱的姑娘。现在看到真人;虽然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不过是为了刻意讨人嫌;才装出这样的嘴脸。
白宸有些恼羞成怒,“死丫头;还不给哥哥倒水!”朱洋一点也不怕他;扬声道:“水在吧台里;要喝自个儿倒。”白宸正要翻出白眼来砸她,眼前一晃,水杯便放到了手边。
白宸略略得意,一仰脖喝光水,抹嘴道:“看看,还是新来的有眼力劲,怎么说这间店我也入了股。正经的二老板。”
易素抿嘴笑笑,收了杯子便转回吧台里。朱洋却是毫不给面子地笑得花枝乱颤,“二表哥,你还嫌你二得不够呐。”又对吧台里的人笑,“见过这么二的老板没?见过没?”她只比白宸小几个月,小时候常常玩在一起所以没大没小。
白宸和朱洋斗嘴从来没占过上风,很快便落败,悻悻道:“哼,好男不和女斗。我找我小姨去。”大有‘你欺负我,我告你家长去’的架势。
朱洋笑嘻嘻地一扬手,唱道:“二~老板慢走,二~老板再来。”送走白宸后她立刻向易素抱怨,“去年才闹过呢,没几个月又来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嫌闹腾。”又冲易素眨了眨眼,“幸好房子租给了你,不然他肯定又要赖上好一阵子。哎,今晚是肯定要睡我家了,只能让他和我爸挤一屋。我爸爱打呼噜又有脚臭,他绝对忍不了几天就屁滚尿流地逃回家去了。”
“他这是离家出走?”
“可不是么,一年总得闹上几次,不闹就不正常了。”朱洋吐槽道,“一个大男人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那儿咬牙切齿的,我都替他脸红。”
到了傍晚雨有渐大的趋势,朱洋决定提早打烊,“再晚天全黑了,又下雨,路都不好走。”果然快到家时雨势加剧,幸好多走几步躲进门洞里。
朱洋咭咭怪笑,“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又拉她上楼,“这么大的雨,就算打伞也会淋得一身湿,不如上去吃了饭再走。”易素没多犹豫便答应了,独居在外多个邻里照应是好事,没必要拂人好意。
白宸见她跟在朱洋后面进来时瞪了瞪眼,似乎很诧异她的出现。但很快他便明白了:“原来就是你租了那房子啊。”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今晚可有你受的。”
晚餐是现包的饺子和手擀面,朱洋一改之前对白宸的不满,大力推荐道:“姐,我二表哥别的没有,就擀得一手好面条!你试试,又香又滑,又Q又筋道!”
白宸撇她一眼,“说得我像是卖方便面似的。”目光在一直安静吃东西的人身上停了几秒,很快便挪开。
新闻联播结束的时候窗外雨声渐小,易素向朱妈告辞。朱妈塞给她一包饺子,“包多了,你拿回去冻一下,想吃现煮。”她推辞不过,只能收下。
回到家里发现楼顶又有漏水的迹象,客厅中央聚了一滩的水。从卫生间拿了拖把把水拖干净,正要检查房间其他地方的时候门铃突然响起。
从猫眼往外一看,居然是白宸。
这时候虽不是深夜,可她毕竟是独居,轻易不能给人开门。门外的人见里面没动静,又摁了几下门铃。她按了按裤袋里的硬柄,缓缓拧开门把。
“怎么这么慢?”白宸说话的口吻对于一个才见第三次面的人来说,太过熟稔了些。不过像他这样出生成长的人,天性中总有一股抹不去的自负,仿佛这世上的事总该理所当然地如他所想。稍稍跳出他理解范围之外的,他便觉得不可理喻。
易素几乎是在见他的第一眼时便下了判断:这是一个任性的男人。而对于她来说,这样的男人像是另外一个星球上的神奇生物,且时常处于大脑智商余额不足的状态。
但现在这只神奇生物是她的二老板,她不能一锅子把他敲出去,于是按捺着脾气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白宸的目光在她身后转了转,忽地咧开嘴挺欢快地嚷起来:“嗨,我就说这么大的雨,这屋子怎么可能不漏嘛。”说着竟越过她直接登堂入室,叉着腰站在客厅,仰头看天花板,“顶楼的房子就是这点不好,要是防水没做好,一到雨季就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她的耐性快到极点,冷冷说道:“已经没雨了。”
白宸似是没听出她语气有异,迳自道:“现在是没雨,可现在是雨季耶。”他的牙齿白闪得能去拍牙膏广告,“看来就剩这块有漏了,我明天让人来补。”
“朱阿姨已经找过人来看了,要等天气好了才能补。”她靠在门边,眼睛停留在对方的脚上,皱眉。居然进别人家里不脱鞋,连累她刚拖好的地板上印了串湿乎乎的拖鞋印。
“切,她找的什么人呐,年年补年年漏。”白宸耸耸肩,“就是爱贪小便宜,便宜往往没好货。”
“这是房子本身的质量问题,她也不愿意的。”易素看了看时间,委婉道:“再说了,哪怕要修缮也得等明天再说。”
白宸像是才回过神来,笑道:“也是。”又似是感叹地说了句:“我小姨说你是个很好的租客,即不挑剔也好打商量。我原以为她开玩笑,现在看来果然一点不假。”
易素浅笑着,“白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白宸愣了愣,旋即‘哈’一声笑出来:“早知道你是这样,我也不用绕圈子啊。”先前脸上强作的关怀神色即刻褪去,换上一副正经表情,“是这样的,我每年都来这里度假,每次都住这间屋子。今年不知道为什么我小姨把它租给你,这样,我出两倍的价钱,你到外面再租间房子,等两个月后再住回来。怎么样?”
他信心满满地以为她会答应,毕竟白赚一倍的差价的好事不是天天有的,没料到她几乎是立刻拒绝。
“为什么?两倍的价钱足够你租到更好的房子,”白宸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