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雪的情形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伸手捂住了小腹,额头满是冷汗,连腰也直不起。
烟雾几已灌满了整条地道。
脖子像被人扼住了一样呼吸艰难──缺氧休克的前兆。
换在平时,以雷海城的脚力早奔出了地道,可现在手脚酥软,拖著条伤腿,还要带上个中了暗算的公子雪,只怕没走到一半,就会被浓烟活活熏死。
赌一把!他一咬牙,凑近公子雪耳边道:“你还有力气吗?地道上面是河流,只要打破顶上石壁就有机会逃出去,咳咳……”
上次走出地道後,他就发现地道的大部分走向都跟地面的河道重合。而从地道上方的潮湿度推断,地道顶部与河床的距离应该非常近。
一股烟气在他说话的当口直冲进咽喉,雷海城呛得眼泪都快冒了出来。
公子雪吃力地抬起头,打量头顶。长满暗青苔藓的石缝里不时有水珠滴下……
“你让开!”他强忍伤痛,双掌用尽全力击向头顶。
碎石四迸,地道两壁仿佛都在摇动。
公子雪双眼血光大盛,再度推出双掌。
掌缘青气流转,掌心却猩红胜血。
“破!”
双耳因类似炸弹爆破的声浪有瞬间失聪。奔腾的河水已沿头顶井盖大小的缺口倾泻而入,势如越闸猛兽。
雷海城在公子雪发掌时已经吸足一口长气,屏住了呼吸。
河水迅速灭顶,冲刷到身上的力道重逾千斤大锤。生死关头雷海城反而激发起求生本能,双手死死抠进岩石缝隙里顶著水压一寸寸向上攀。
要在河水灌满地道前游出缺口,不然多半会被淹死。
他心里咒骂著该死的麻药,脚底忽然被公子雪双手抵住,一股大力托著他往上一送,雷海城大半个身体已穿过了缺口。
他惊喜交加,回头想去拉公子雪,却愣住了。
公子雪的脸在幽暗的河水里更显得惨白如纸,几缕血丝溢出嘴角,跟散乱的长发飘浮水中。
看到雷海城伸过来的手掌,公子雪嘴角牵了牵,似乎笑了一下,也举高胳膊去握雷海城的手。
两人指尖刚碰到对方,一阵强大暗流涌来,转眼就将公子雪冲离了雷海城的视线,不知去向。
雷海城脑海刹那间空白,直到肺部储存的氧气即将耗尽,他才被窒息般的痛苦感觉惊醒,机械地蹬腿、挥臂……
被烈火焚烧一宿的夜空终於褪去血红,用鱼肚白迎来了黎明。
晨风凉如水,吹得坎离城外长草伏地瑟缩,却洗不去渗透在空气中的腥浓血味。
雷海城湿漉漉地趴在岸边草丛里,眼前不停晃动著的,竟是公子雪冷冷的、光亮的眼睛。
那麽目空一切的骄傲,却总是静静地凝视著他……直至被河水湮没。
继湛飞阳之後,公子雪也在他眼皮底下消逝了。
天地间,他仍只是一缕孤魂。
一点骇人的空虚和阴冷从空荡荡的胸口扩散到全身,他茫然听著河水拍岸,不知道自己该思考点什麽。
隐隐震动从地底响起,他听出那是马蹄翻飞。麻木的身躯却拒绝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抬头观望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蹄声越奔越近。“每寸地方都仔细搜,一定要把符御使找出来……”
这个声音……雷海城终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拨开了面前杂草。
河对岸,一行三十来个西岐骑兵顺流在土丘草丛间搜寻。
为首发话那男子容颜精悍,正是雷海城昨晚见过的央回。他脸上添了数条伤疤,血迹犹新,显是昨夜激战所致。
两岸宽不过丈许,央回目光逡巡之际正与雷海城视线碰个正著。看清雷海城面容,央回一惊後狂喜──擒获天靖的定国王,不啻立下天大军功。
“抓住他!”他大喝下令,马鞭急甩,领著手下兵士策马涉河直冲过岸,一路溅起漫天水花。
谁主沉浮 第一部 第86章
章节字数:2749 更新时间:07…11…03 02:49
真是冤家路窄!雷海城苦笑著强撑起身体,才跑了两步,腿脚无力,竟在个微隆的小土丘上绊了一跤,顺著斜坡滚落,挣扎几下都没爬起来。
央回诸人已越过河流,见他摔倒无不欢呼。
有个兵士求功心切,想抢在他人之前捡个现成便宜,便擅自拍马冲去斜坡,跳下马背拿了绳索就准备捆人。
刚抓住雷海城一条胳膊,原本看似虚弱不堪的雷海城霍然扣住他脉门,一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向男人下身最脆弱的地方。
“啊啊!!!”兵士惨叫著倒地翻滚。
雷海城没时间同情他,用最後一点力气翻上了那兵士的坐骑,向东狂驰。
麻药的後遗症还没有完全消失,腿伤更不容他跟敌人缠斗。他现在只祈祷前方不再遇到西岐军队。
身後传来急骤的马蹄声,央回等人紧追不舍。
破空声直袭身後,不似箭矢带起的劲风。雷海城勉力侧身,眼梢刚瞥到团黑影,一条长绳已当头罩落,将他肩膀紧紧套在了绳圈里。
长绳那端,握在央回手里。
西岐幅员广袤,多草原寒漠,耕作艰难,放牧却是极佳。西岐男儿自老及幼,也都练就身在马背上套擒牲畜的好本事。央回一击得手,顺势一拉长绳把雷海城从马上拽了下来。
身体重重摔在地面,雷海城眼前金星乱舞。
央回怕雷海城又如方才那般使诈,丝毫不给雷海城喘息的空暇,力夹马肚,长绳拖著雷海城疾行。
马匹奔出十来步,雷海城全身衣服已经在拖行中被地上突起的碎石沙砾勾扯得不成模样。肌肤更磨破了多处,无数细小沙石扎嵌进肉里,刺痛钻心。
那些用来逃生的小玩意都在游水时掉进河里,看来这次好运不会再眷顾他了……雷海城微微闭起了眼睛,突然听到央回一声怒吼。
一箭劲道十足,呼啸著划过长空,射中了央回右腕,立时血流如注,长绳也脱了手。
雷海城绝处逢生,也跟西岐人一样惊愕莫名,坐起身望向箭射来的地方,尘土飞扬,群马奔腾,千骑天靖将士挥舞著刀剑,呐喊冲近。
央回没料到天靖昨夜才遭惨败,居然这麽快又兴兵来犯。见对方人多势众,他连忙发出袖箭,知会在附近其余地方搜寻符青凤下落的西岐兵士赶来援救。
信号在旷野里传得特别快,天靖战马堪堪逼近河边,西岐将士也从四面八方涌出,迎头厮杀。
刚经历过一场战火洗礼的苍穹,风云再起。
纵使相隔再远,雷海城也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被天靖兵士簇拥包围在中间的男人,是冷玄。
黄金战甲映著初升朝阳,瞬息间竟几乎耀花了雷海城双眼。
冷玄的黑眸,也似乎越过千人万人,在刀光剑影的缝隙里找到了他,深深地,无声凝视……
喉咙深处,有种他自己也分不清楚的滋味滋生、蔓延……让他觉得一切恍惚如梦……
“王爷小心!”一声焦急的呼唤在雷海城耳边响起,将他震醒。
一名来营救雷海城的天靖儿郎刚把刀从企图砍杀雷海城的西岐骑兵腹中抽出,回手割断了雷海城身上绳结。然而就这麽一下功夫,一支流箭飞来,正中那天靖儿郎後心。那人登时断了气。
雷海城扶著倒进他怀里的尸体,从没像此刻感觉到死亡是何其沈重。
鲜活的生命,在战场上轻易地一条条流逝。
征战杀伐,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究竟是为了什麽?
他死而复活,又究竟是为了什麽?……
“你在想什麽?”男人低沈悦耳的声音不掩焦虑,冷玄在亲卫的掩护下,边战边接近雷海城,拉起还在发呆的人。“西岐援兵太多,我们向东南撤,去和大军会合。”
雷海城望著他。汗水打湿了盔甲下的黑发,沿俊朗硬挺的脸颊线条滑淌……
“你昨晚,并没有真的受伤。”雷海城清楚公子雪的力量,那一掌如果打实了,冷玄现在绝不可能站在这里主持战局。
那一掌,公子雪肯定用上了巧劲,虽然让冷玄吐了口血,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却没有真正伤及冷玄脏腑。
问题是,公子雪为什麽要这样做?
从雷海城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疑惑,冷玄点头道:“那是我跟他之间的约定,回头再说。”
几声冷箭突破了亲卫围成的屏障,射向两人。亲卫奋不顾身冲上用身躯挡箭,一下子倒下好几人,本来严密的防守圈立时被打开个缺口。
附近围攻的西岐兵士乘虚杀入,打乱了亲卫阵脚,将诸人冲散了。
对上冷玄和雷海城的几个兵士都是从别营赶来援助央回的西岐小卒,根本不知道眼前站著天靖举国身份最尊贵的两人,只是见冷玄穿戴不凡,料想是天靖大将,图著立功,五人中倒有三人的兵刃朝冷玄身上招呼。
冷玄忙放开了雷海城,凝神应敌。
对付近身攻击,长枪反而累赘,他弃枪,左手抽出佩剑,“刷刷”两剑,杀退一人。
右肩却吃了一刀,被削去了半边战甲,连里面的绸缎衣服都露了出来,所幸没伤到皮肉。
他百忙中抽空一望边上雷海城,满心以为凭雷海城身手解决那两个无名小卒绰绰有余,却愕然见到雷海城狼狈万分地躲过当头一刀後跌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雷海城的伤势显然远比他估计的要严重得多!冷玄刚意识到这点,围攻雷海城的把两人再度发难,雪亮的两把大刀挟著寒光高高扬起。
冷玄瞳孔遽缩,急冲而上。
一剑,迅疾犀利地刺入一人胸膛,“噗”地从那人背後冒出半截染血剑身。
然而另一柄刀已经挥向雷海城颈中。
他看见雷海城仰起了脸,神情似在嘲讽,又仿佛带著点倦怠、还有种解脱般的轻松……
没等他来得及深究,雷海城轻轻地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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