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打斗过程不过十几秒钟,后来阮沅芷还大发善心叫了救护车。薛远巡逻经过这里,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看到白小楼,还愣了一下。
“才刚刚出来,你又闹事?”他皱了皱眉。
白小楼没说话。
薛远指一指那三个被抬上担架的,语气严厉,“到底怎么回事?”
要拿手铐了,阮沅芷拦住他,“误会。”
她将事情的始末和他说了,薛远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位年轻的巡警脸色不好看,沅芷笑着陪他走到店门外,“说起来,还得恭喜你高升呢。”
“就是换了个地方。”
“这是个好差事,前途无量。”
她三言两语说得他高兴起来,眉梢透出喜悦,嘴里说,“哪里。”
“咱们可说好了,薛警官,以后可得罩着我点。”
他都脸红了,余光里偷看她——这个女人真的很漂亮,最美的是两弯柳叶细眉,吊着眼梢,乌黑的眼睛熠熠生辉,颇具神采。看不出年纪,像二十,也像三十。
这事儿阮沅芷没放心上,那个礼拜她所有的精力都在那几分投标书上,花了两天时间对比出最好的。
这次的工程在红新路,上个世纪的老公寓拆迁,改建新的商业大厦。和承包的工头已经签过合同,一切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策划下去,施工开始,已经是三天后。
这天她和赵婉一起去工地上看进程,工头听到消息赶过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
“不欢迎?”
“哪里话,巴望着您来指导一二,现在是得偿所愿。”态度殷勤,又说,“休息室备好茶了。”
阮沅芷说,“我就看看。”
之后和他谈了会儿兴建进度,再次确定薪酬和休假的问题,稍加安抚。大多在预算中,工头眼下却有件棘手的事。
“人手不够?”沅芷说。
工头说,“是啊,两天前请了一个小伙子,挺好的,干活卖力,又和大力小赵他们起了冲突。”
原来工头都是找同乡的工人搭伙承包工程,一来知根知底,比外地人可靠,二来也减少些不必要的纠纷。这次万不得已,不然不叫外人。
阮沅芷和他穿过堆着水泥包的露天广场,下楼梯,一直走到施工的最底层。在地下,比上面阴凉。
工头指给她看,在东面角落的位置,“靠着水泥柱的那个。”
沅芷看过去,远远的,白小楼低头吃一份盒饭。那天见他,还那样干干净净,眉清目秀,现在白色的t…shirt上沾满了水泥和尘土,乌黑的头发,蒙上尘垢,看上去灰扑扑的。
他正巧也抬起头,和她的目光正对上。
他停住,就那样看着她,嘴里还有吃了一半的菜。
阮沅芷当时就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也看到和他一个组工作的人,一高一矮,还有一个麻子,不就是几天前讹她钱的那三个?真赶着巧了。
她和工头说几句话,工头过去和白小楼说了。他隔着几米远看她,她大大方方让他看着,掏烟、点上,吸一口。
白小楼跟着工头走到她面前。
“不乐意啊?”沅芷说。
“没有。”
沅芷靠近一点,“最好没有。”
“……”
他们在西面的休息室坐下,工头亲自看茶。阮沅芷端起来,工头谄笑,“二十年的普洱,这可是能喝的古董。”
“破费了。”她喝一口,味道苦涩。
工头看她的架势,识趣地告退出去。
阮沅芷品一口,搁桌上,却见他动都不动,“怎么不试试?你老大说是‘能喝进肚子里的古董’。”
“他不是我老大。”
沅芷看他过于平淡的表情,有意说,“只有混道上的才有老大。”
“……”
“不走这条路的,不明白。”她喝一口茶,站起来,推那茶杯到桌子里面,“二十年的?我看是加了苦瓜吧?”
他嘴角一牵,约莫是笑了一下。
走出休息室,外面已是落日西陲。
夕阳无限美,只是近黄昏。沅芷心有同焉,回头对他说,“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白小楼站在路口,“再见。”
“再见。”
她看着他往回走,快离开了,又叫住他。
“还有事吗?”
她慢慢走到他面前,把折叠好的手帕给他,“擦擦脸吧。”
“……”
那天之后,工头对白小楼的态度明显大转。一样的工钱,别人拉十车,他分到八车,有时只要五六车。饭盒里除了青菜和土豆,还有猪肉和鸡蛋。
这天吃饭,同组的小李照例过来蹭他的菜,打开一看,“牛肉?”
白小楼看一眼,并无太多诧异,“你吃吧。”
小李倒有些不好意思。
有人对工头起哄,为首的就是和白小楼有过节的那三人,“同样干活的,怎么就差这么多?”
“吵什么吵,有意见的别干了!”工头说。
有人忿忿不平,有人认命。
小赵往回走时和大力咬舌根,“小白脸还有这好处。”
“羡慕啊,你下辈子也投个好胎呗。”
“我就是长成那样也干不成那事,那女的喜欢他什么呀?”
“这个好说……”
他们声音不小,言语不乏粗声秽语。小李听了替他不值,“他们这样说你,你不生气啊?”小楼说生气什么?吃完饭继续上推车。
走几步,他停下来。
楼梯口的位置站着一个人,高挽着头发,穿火红色的吊肩收腰裙。
“工作顺利吗?”阮沅芷问他。
此处和工作的地方离得远,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安静昏暗的地下,白小楼的眼睛漆黑无底,安静澄澈。
阮沅芷想起那天他的笑,那么短,稍纵即逝。
就像她小时候逢年过节在老家看过的焰火一样,美丽,只有刹那的一瞬。
小楼说,“这里那么多工人,阮经理也一一慰问吗?”
“……你帮过我。”
“哦?我帮过你。”他约莫是笑了,眉稍微弯,却没看她。
“对,就是这样。”她说。
他们之间没有话了。
阮沅芷往回走的时候,越走越快。第一反应是她的出发点是一片好心,但是,这样越来越快的节奏中,她也审度自己,真只是帮与回帮的关系?
心里隐匿的,还未发现的初衷,就这么被这个年轻人隐晦地点破。
骤然醒悟,然后是冷汗,从背脊一层一层爬上心头。
第5章 小楼(05)
小楼(05)
工地上的人发现,工头对白小楼的态度变了。
除了小李之外,再没有人和他说话。小赵三人越发过分,一次趁他吃饭时撞翻了他的饭盒。小李撸了袖子想帮他出头,还是白小楼拉他坐下。
他吃剩下的白饭,有菜没菜区别不大。
小李私下里为他抱不平,聊着聊着又说起阮沅芷,“那领导是你亲戚吧,怎么最近不来了?”
白小楼说,“不熟。”
小李还想再说点什么,有人站得远喊他们。他站起来看,二楼的楼梯上下来一个年轻女孩,扎着马尾辫,青春洋溢的脸。
“小李哥,你们吃饭了没?”她把篮子里用饭盒包好的菜拿出来。
小李简直要夸她善解人意。
胡晓琳是18岁的大学生,在附近一所大学读工商管理。小李也曾打过她的主意,不过大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走不到一起的。他也和白小楼说过,他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胡晓琳坐到白小楼身边,“你怎么只吃白饭呀?”
白小楼说,“一样的。”
“你吃点这个,我做的。”
他抬头看她,看着她把饭盒里的红烧肉片夹到他的白饭上,看到她微微发红的脸。
“干嘛不吃?”胡晓琳更紧张了。
小楼慢慢站起来,他想说点什么,耳边听到小李的惊叫声。头顶有重物落下,风声簌簌,胡晓琳呆呆地抬头,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白小楼的动作更快,一只手推开她,肩膀上生生被砸了一下。
胡晓琳陪着白小楼在仁爱医院的外伤科处理室上药,大夫一边上绑带一边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没伤到筋骨。年轻人别仗着身体好逞能,以后老了会落下毛病。”
上药十几分钟,这样絮絮叨叨却足足半个多小时,大多数时候,小楼沉默地听着。大夫说,他点头。
老头仔细打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临走前赠与他一管软胶。
白小楼看一看,没有拒绝,“谢谢,您也注意身体。夏秋交加,小心湿气。”
老头摆手示意他们走吧。
走到外面,胡晓琳都快哭了,“你怎么样,还痛不痛?”
他低头看一下说,“没事,过一个礼拜就好了。”
胡晓琳:“请假吧,这段日子你别做了。”
离上一次去工地的时间阮沅芷记不清了,赵婉早上来和她说,因为人手不够,工程进度跟不上。
阮沅芷正和段明坤通电,摇手示意她一会儿再说。
“……嗯。
又要一个礼拜?
没事,你忙吧,这边我顶着。
马场那里还在交接,定不让你失望。
……”
挂了电话,她拍一拍整好的一刀账册,后仰着靠到靠背椅中,“什么事?”
赵婉拿着报表,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阮沅芷听了,想一想,问她下午有没有别的安排。赵婉说没有,沅芷起身,自一旁的衣架上勾了风衣,舒张手臂一右一左熟练地伸进去。
到了工地才知道白小楼已经三天没来了。
“是因为什么?”阮沅芷问。
工头小心地看她脸色,“……二楼装卸时不小心掉下一袋水泥,没什么大碍,我放了他长假。”
“……”
他斟酌着,“……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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