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看商家如何吹嘘。”
四贝勒的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好呀!一个四品京官……不过是巡抚的儿子、辅国公的女婿……”'4'
“如果派内行人从腾越等地直接买来石料到京师雕琢,大约可以省下三成。”桑玛兴致勃勃地建议着。好想去云南看一看,即使没有人,远远望着那群山也好。'5'
四贝勒冷冷扫了她一眼,“对不住,本贝勒一年的俸银也买不起这一块浓绿。”
桑玛立即泄了气。
“你去苗地,多听、多看,少说、少做。”
眨眨眼,“桑玛明白了!”
“真明白了?”
“明白了!不能得罪郡王爷和贝勒,也不能得罪太子那一边,当然更不能给阿哥带来麻烦。”
桑玛拉拉杂杂讲了一堆尊称。
四贝勒与十六阿哥对视一眼:不错,她是明白了。
“好好跟着去办差。什么事也没有的话,你可去腾越替爷们看看可有翡翠送给娘娘们的,顺便回故土一趟。”
桑玛当即诚心诚意地单膝跪下,“谢四贝勒!谢十六阿哥!”
* * *
桑玛不懂湘地的苗语,但多少庆幸他们的土箭上没有云南土族特别爱用的毒,不然官兵们可倒大霉了。这支征讨军来自各地,可谓乱七八糟、军纪松懈,要不是足足五倍于苗民的兵力和强大的杀戮立功欲望,根本将是一场可笑的以少胜多的战役——胜的自然不是官兵的一方。
她不离手的武器是鸟枪。无他,这玩意可以打远的地方,而腰间别的袋子里装的是她亲自监制的子弹,而且还是在禁宫侍卫铜牌的威吓之下才得到的。
这样的军队……唉,反正不是她家的军队,不关她的事!
“砰——”
一名寨墙头的箭手刚露了个头,就被一枪打中,摇晃着从高处重重摔落,硬是在湿地上溅起些许飞尘。
双方震惊。
领第二路军攻打天星等寨的赵申乔与李芳述,麾下虽有地方汉军五千,但并未带上火器营。如今亲眼见到桑玛的“神勇”,不仅目瞪口呆。'6'
赵申乔感慨着,“八贝勒不愧是年少英明啊!这集中攻打、其他安抚的法子真有奇效。”
桑玛这个气啊!他只歌颂上头的,对她这劳心劳力的人连个好脸色也不给。哼,她说什么也要在四贝勒面前恨恨告一状!没去理会他,桑玛只倾身对着李芳述道,“桑玛是内廷之人,不能在外立功。还是记在李提督名下为宜。赵申乔是一介文官,要真立了武功才叫奇怪,给了李芳述,她的罪过也就可以记在他人头上。何况她对李芳述的印象还不错。
杀孽真的太重了!打下一个领头作乱的寨子,就将活人全部屠杀、焚烧灭迹;其他寨子里的人一见是这种结果,在朝廷宣抚的官员面前吓得敢怒不敢言。
很快的,赵申乔他这一路军剿了两个寨子,最重要的是平抚其他二十个寨子,数万苗民诚心归附——人数和情形自然可以夸张些。
恩,她的活儿是不是快完了?
还有,她是不是做得多了些,超过了四贝勒所交代的“多听、多看,少说、少做”?
唉!还有那么多的死人,但愿他们不会来找她诉冤。
阿弥陀佛……
城墙脚下的草丛里,是几个月来听多了的挣扎与惨叫。古今中外的士兵们,做着相同的卑鄙无耻的事情。但是——
短暂的叫声之后,是浓稠的血味。
桑玛抄起长枪就冲了下去。
“出来!”
显然,这名士兵被她严厉的喝声吓住,正要发作,却见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脑袋!
听说这名面貌漂亮的小个子侍卫是京城皇子派来的心腹,本来大家就当尊瓷娃娃供着,生怕不小心摔了哪位爷的小心肝。不成想这小子的枪法好得邪门,不管离得多远、跑得多快,一个响儿就是一条人命,叫人不怕也不行啊!
“嘿呵,龙佳大人。”士兵讨好道,“这名女子身上带着短刀、行踪诡秘,小人正要盘问,她就拔刀相刺!因此小人——”
“闭嘴!去,在地上挖个坑。”
“挖、挖坑?”干吗?
“把你埋了!”
“啊——大人!饶命啊!”
正要跪地磕头求饶,这士兵听见好听的嗓子这样讲:
“便宜也占了,人也死了,还不把人家好好埋了?难道还等她的族人来找你寻仇?!”
“呃,啊……是,是是……”
浅浅的坑很快挖好了。那个被杀死的女子注定了悲惨的结局,谁也改不了。可她至少拥有一座独立的坟墓,可以合衣、完尸入葬。因为尚书大人有令:这附近的几个寨子不论男女老少,一律处死坑埋!
而这个建议,多少是出于自己的建议……
桑玛垂下手中的枪,心中不无懊恼。走在绿荫婆娑的山路上,山风吹过树叶发出的细响。她没有什么不能杀生,不能作恶的观念。对每个人、每支军队、每一个国家而言,孰轻孰重都有各自的衡量依据。而她,选择京师的某几个人的利益……
带着这份恍惚的心情,以及一堆“分享”了她的功劳的将佐们的“谢礼”——二十两之内,不为贪吧——恍恍惚惚地上路。
对,是恍惚……
“谁?——”
没有人!
桑玛在马上转头张望着。四下无人。
可耳边又是谁在说着:去吧……离开吧……
像是……像是就在身边?
桑玛皱眉,想摆脱这种酥麻的感觉。那声音就像是风,说:去吧……
前面就是怒江——当然不是往腾越的路上。
桑玛就是来这里看看,看一眼自己曾经流汗、流血的大山。
哗棱……哗棱……
赶马人的铃铛响着。他们要一路往南,走上几个月的艰难旅程,去开矿、运石,为自己和家人打拼出一条活路来。
桑玛的马术很好,胆子也大。马匹沿着江边的崎岖陡路走着。
山势还是那样的狰狞。若不是在“古代”前来,真的很难想象:一群老弱和少许的士兵与工程人员,居然用土制的工具和少量的炸药修建出一条生死公路。
她,想回去。
耳旁的风,温温的、柔柔的,像亲近的人在低语。
“我、要、回、去——”
桑玛被似曾相识的流水所吸引,就想伸出手去触摸……
浑身疼痛。
连睁开眼都要用尽全身的力量。
桑玛似乎听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唤着她的名。
“桑玛……桑玛?醒醒,不能再睡了!”
于是,桑玛就真的张开了眼。
于是,她看到了一张英俊的脸,但现在布满胡碴,憔悴非常。
“老、老爹?”
那张俊脸从哀极突然变成了喜极,过了好一会,才从薄唇里吐出一句:“臭丫头,都被你叫老了!”
“真的是老爹?”不是什么清朝、皇子、争斗?
“虽然找到你的时候,你伤得很重,可也不能什么都不记得呀!”龙将军偷偷转头擦干了眼泪,又转回来板起了脸,“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什么危险的事情?哦,开山啊!“路……”
“路都快造好了!你尽惦记这个,不想想大家有多担心……”
“老爹啊!……”桑玛费力地伸出手,握住他的。
回来了,真好!
'1'
《满江红》是宋、元时最流行的词牌之一。当时歌词为元代萨都刺所作的《满江红·金陵怀古》。1925年〃五卅〃运动后,杨荫浏将岳飞的《满江红》填入原曲调中,用以表达当时人民的爱国热情,因此流传广泛。
作者本人觉得,直到康熙晚年,基本上对汉族士人是非常宽容的,即使有些文字狱、其背后也有党争的深刻背景。而文字狱最严重的乾隆朝,乾隆帝也亲自称赞过岳飞“伟烈纯忠”,因而,此处非汉族的桑玛唱《满江红》应该没有问题,说不定大家还奇怪她的调子从哪来的。
'2' 此处纯属杜撰。
'3'
个人觉得,一废太子之前的不到十年间,胤禛的实力不强、圣眷一般,甚至都不如文武双全的老三胤祉、更比不上老大胤禔,所以大概会和其他兄弟们联手——纯粹是个人观点。请不要因此而砸偶。
'4'
年羹尧,汉军镶黄旗人。其父年遐龄官至工部侍郎、湖北巡抚,其兄年希尧亦曾任工部侍郎,妻子是宗室辅国公苏燕之女。可谓皇亲国戚、官宦之家。又,二十岁中进士进翰林院,三十岁放四川巡抚,四十岁不到因平藏补给有功被授为四川总督,三年后又升为川陕总督,还漂亮地平了青海叛乱。
康熙末年,他还提出火耗归公、整顿吏治民生等的建议(也许多少是受了胤禛的影响,再加上自己经营地方多年的经验,毕竟他在任上标榜“甘心淡泊,以绝徇庇”),但被康熙驳回。等雍正即位他是积极推动的一股力量。当然他在最后那几年坐镇川陕,西征大军和抚远大将军等一干人等的后勤补给都捏在手上,个人认为,其对雍正即位时的稳定还是有相当作用的。
此人才干是绝对有的,断不会因为旗子和妹妹与皇室的姻亲关系就平白受康熙的赏识。至于说其是胤禛的家奴,那应该是小说的加工吧!
个人观点,他最终自尽于京师,咎其原因,应该说一是贪污行为严重,二是治下用人唯私又过分干预外地官员任命,三是对其他大臣过于傲慢得罪人太多,四、也是最关键的就是在君臣上下的绝对距离上头犯了皇帝的大忌。这最后一点应该跟隆科多倒台的原因一样。
'5' 直到现代,腾冲(腾越)因其靠近缅甸的地理位置,都是我国乃至世界重要的翡翠集散地与加工地。
'6' 赵申乔此人即为康熙朝臭名昭著的文字狱戴名世一案的检举人,但看史料上对他当官的评价也不算差,想想也许是他报私人恩怨的比较多。
另,联想到坚决要求汉人也剃头的孙之獬(连满人都鄙视这小子),可见华夏之患首先是内奸!
10 心之惩
一张年轻的、扭曲的脸愤怒道:
“这些混帐真该全部砍了!”
……
桑玛突然睁开眼!
是梦。
怎么会作到这个梦呢?
值班的时候居然睡着了!要是在战时,可能会让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