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直到现在没开过口!
“哪!你这个月的军饷!还有提督大人的赏赐、参将大人的……赔礼。”亲兵忠实地转述。
桑玛挑了挑眉头,看了会,将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塞到自己缝制的、难看至极的腰包里。继续低头拆、装、调。
“你的军服和大氅。”
拿过来。
“还有一壶奶茶。”
抢过来!
“哈哈哈……”
军人们笑开了锅。这小家伙太有意思了!生作女娃娃实在可惜!说实话,她实在不像个姑娘家。
桑玛也摇头。说气,早就气过了。根据她的研究,这时代的女人必须有一双恶心到极点的残废小脚,才能嫁出去——当然是汉族士兵说的。听说只有满族——似乎叫旗人——和其他族的男人才喜欢大脚女人……
所以她还是男装比较好,不然要是给关在大院里不许出门,还得和一群女人抢一个丈夫,她会发疯的!
“哼!帮我剃头绑辫子啦!”
笑声嘎然而止。啥?
“我要当兵,可没女兵,那我就勉强当个男兵好了!”
营中呆楞。这行吗?算不算欺君之罪?恩,要好好参详、参详!
整支队伍打胜仗的快乐气氛,在参将李麟收大朱批转呈的奏折后陷入恐慌。
“我们死了那么多人,赢了,还功过相抵?!”
老兵忿忿不已地用拳头敲打地面。
“提督没捞到功劳,也不想让我们李大人有功劳,非找出岔子参一本不可!”
“那个提督还夸过我……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桑玛不是不懂的。跟着老爹上上下下、起起落落、沉沉浮浮,能把英雄豪杰磨成了小妇人。她年幼的时候只晓得经常搬家,稍微大一点才明白:原来那房子、车子甚至女子,可都是有来头的!从中央到地方,从上峰到下属,谁晓得哪里突然来了一记冷枪!
几名亲兵笑起来,“小兄弟,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可不适合当官。”
“屁话!没有女人当官的。除了那个什么孟丽君。”
“咦?孟丽君是谁?”
“……”这年月,枯燥乏味、男男女女皆无情调的日子,怎么过?想想老爹,他知不知道自己还活着?会对着江水流泪吗?还是会响应佟军长的悲壮名言,以死报国?但自己年纪轻轻,多少也能获得烈士之美誉,算是值得了!
“你们说,唐提督可会害了李大人?”
“应该不会吧!”
“可听说……总督噶礼他也说大人的坏话……”
“这可了不得!”旁边的人一蹦多高。
桑玛好不容易记住了这年头提督比参将大,可总督比提督大多少?值得他们怕成这样?!
“噶礼很厉害?”她问。
大家静默了一会,“小兄……呃,桑玛,你可记住了,这人功勋连皇上都要卖几分面子,所以他有本事搜刮遍南方九省一点事也没有。”
桑玛愣了会,“不是说皇帝是个好皇帝吗?那为什么还有这种人?”
“他是皇亲国戚,还在打败噶尔丹的时立的大功……哼!满旗人犯了罪跟咱们犯罪可是大不一样啊!”
后面这句是低语,但桑玛听到了。
原来,打倒皇帝是对的!而且是太对了!
2 山之上
“……战死者光荣,偷生者耻辱!
……荣辱系于一人者轻,而系于国家民族者重!
……国家多难,军人应当马革裹尸,以死报国!”
天刚蒙蒙亮,桑玛就习惯性的起身。在她看来算是早的,但在这年代似乎挺晚,因为每次都能见到李参将波澜不惊的脸。
两个人也不说话,各干各的:一个练军中教授的拳术和火枪瞄准,一个练骑马射箭摔跤大刀。
桑玛重复两次练习全套的拳脚,又在众人的瞠目下呼哧呼哧地沿着大营跑了好几圈,还三两下就爬上营门大柱上放枪打鸟——打下一只才算——觉得与老爹的要求相当了,才停下休息。开始继续手工做枪膛线——没有机器来做这玩意,可难苦了她了!!
李麟并未追问这个男孩模样的小姑娘的身世,但见她拳脚虎虎生风、嘴里念的全是国仇家恨,心里不是没有狐疑。
这姑娘肯定不是拥戴前明的南方汉人,因为她对满汉的差别无半分感觉,既不讨厌也称不上喜欢。可她又为何满腹悲愤,讲出口的话全是捐躯、裹尸、战死之类的激烈字眼?还有,他更大的疑问便是:她的火枪技巧是哪里来的?!
汉军火器营的训练不足、装备老旧远比不上满旗营的是事实,但她一到就把几名老伙计踢到一边,随便弄弄就将二十几名鸟枪手拿的家伙们改进了一番,不仅是火药面,连铅弹的射程都远了不少、也准了很多。尤其是她那手不必东瞄西准就能打中百步以外目标的工夫,让全营上下都把她当最后的救命稻草——这本事可派得上大用场啊!
没几天,李麟找上她:
“桑玛,我得回京师述职,你和我一起去吗?”带上她,兴许会有其他的好处。
桑玛头一歪,“不是问罪?”
李麟嘴角轻扯:“锡勒达、满丕大人都保我无罪。怕什么!”
“但不再归于唐提督麾下?”
闻言,李麟大笑,“是呀!不然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呢?”
他毕竟是救了条生命,难道忍心放这孩子孤身一人在军营中?何况……这姑娘聪明着呢!
尽管李麟口头说没事,心中稍嫌没底。原因是上峰让他于京外接驾亭迎驾。
皇上虽北幸,却每日勤于政务。他不清楚弹劾自己的奏折上的朱批为何,邸报上也只字未提,只写了平叛大捷,及他和唐提督的名字。
应该没事。
跟着几位大将军出入生死战场十数年,李麟虽不屑,也对官场做派颇了解。许是圣寿渐长的缘故,皇上近年来越发仁慈,官员们犯下普通的过错少有重惩,而武将更是不曾碰上小过掩大功的事情。
“参将大人,你的马上射箭本事很差?”
“你说呢?”
“我见过,似乎不错。”
李麟气结,过了会反问她:“你能在马上打枪吗?”
“能!”
“那,回京的时候试试看?”
“行!”提到什么京师,桑玛忍不住问了个悠关生死的大问题:“对了!对了!大人,问您个要紧事情。”
“什么事?”
“北京很冷吗?冬天是不是还要下雪?那不是要冻死我嘛!”
“……”
桑玛曾跟着龙将军参加过盛大的阅兵典礼,绝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但当她见到一大群人穿着各色古怪衣服——当然只有她见着奇怪——长衣肥袖、兵器闪亮,却是一动不动地等着皇帝驾临时,多少还是很感慨的:这些士兵与官员们的精神面貌都很好呀!
只是她完全搞不清楚他们的职衔高低:听说皇帝的官员是分等级的,但怎么分她可糊涂得很。
“我教你的礼仪记得吗?”李麟轻声问向骑马跟在身后、亲兵打扮却手持鸟枪的桑玛。
“记得!”不就是趴在地上叩头吗?她好歹信佛,怎么不会!当皇帝老子是个罗汉,一切不就完事了?
偌大的队伍,没有嘈杂起哄、没有交头接耳……军纪严明啊!
桑玛望向天不亮就等在京师四十几里路郊外的人群。当官的和当兵的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也够难为的!
她挺直腰身、目视前方,拿出当年老爹叫她在大热天站在两跟细牙签之间、不动脚不动身不动头地站上四个小时的本事来,倒是让想瞧不起她的人无话可说。
静悄悄的。
太阳升起老高。最“娇弱”的汉族官吏们渐渐开始站不大住。
才担心队伍会乱套,远处传来号角声、马队前进声和金属摩擦碰撞声。
来了!
桑玛从没见过什么皇帝。最后一位满清的皇帝被赶下台时她还没出生,当然教师们也挺乐意将蛮夷的君王们讲得一钱不值,其中就包括清朝的这些位。
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啊……桑玛心中嘀咕着:这些人的母亲应该都很漂亮,那么应该不会太丑吧?
结果她还是没瞄到一眼,因为不是站在最前排,皇帝又是乘坐高大的木制马车——没有敞篷汽车,嘿嘿,这是必然的!
看不见!
“李麟——伴驾!”
李麟一激灵。想着肯定没好事,但又不能不听从太监传的口谕,不得不硬着头皮策马上前。桑玛看他一眼,右手五指并拢、放在太阳穴旁。李麟知道她是“一路小心”的意思,遂点点头,拨转马头飞驰而去。
这位将军对她相当不错,虽然有很大的利用成分在,但桑玛很高兴他供她吃穿住行,不追问她来历的同时还帮她编了一套体面的出身与经历。
她现在是殉难土官龙家的女儿,又帮助皇帝的军队立了功——一个对双方都有好处的说法。
没多长时间,大概还不到四分之一的时辰——真不习惯这种慢吞吞的计时方式,弄得人也变懒了——两名穿着光鲜黄色军服的皇帝卫兵飞马到了桑玛面前。
“皇上让龙桑玛与李麟枪箭护驾。”
桑玛突然明白,似乎是个了不得的皇亲大官告状,说李麟不擅骑射。
这个皇帝不是昏君。
她心里想着,手下轻拍马脖子,也不用马鞭就平平稳稳、风驰电掣地赶去救急。几天前才和李先生比试过一场,他骑马射箭、她骑马打枪,结果一只飞鸟同时中了一枪、一箭,引来随行所有士兵和官员的称赞。
现在他要在皇帝面前玩这手!
握紧了经过改良、不过一米多点长度的枪,她胜券在握:不就是为封建帝王表演军人风采嘛!又不像要一个人面对整支鬼子连队黑洞洞枪口的那般发秫,怕什么!
著名的康熙皇帝长什么样子,桑玛居然没先瞧个清楚,她只对给出的奖品两眼放光、目不转睛:一柄修长、精美、闪着青色光芒的武士刀!
李麟冲她摆摆手:“奖品是你的,跑不了!”
说着,众人哄笑,大多是嫌这话太大:就这个半大少年?!
但当四只放飞的鸽被两骑人马用弓箭和奇怪的连发短火枪轻松打下时,嘲讽和怀疑都化为佩服……和心怀鬼胎,也让几个作陪衬的虎枪营佐将发作不得。
“好枪法。”
有个略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