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哪像十七岁的姑娘啊!她打架逞威、枪箭两全的本事已经从皇城里传到大街上。
听说她三两下就把大块头的蒙古侍卫打倒在地,还“谦逊”地说“抱歉,失手了!”;
听说她不管来挑战“切磋”的是平民还是皇子,一律来者不拒——除了摔交,因为据她讲是“男人又不是香喷喷的、搂在一起在地上滚很没意思”;
听说……
呃,太多了,多到如雷贯耳,让生活循规蹈矩的禁城多了好些“颜色”。
裕亲王对桑玛颇照顾,实在是他不知道如何对待这位既非男也非女的小家伙……十七岁早该婚配了,可那头发……还是暂时先放在一边吧!
第二个拜见的是有些认识的:四贝勒。至于叫什么,对不住,不知道。
不过桑玛觉得应该见一下太子熟悉、熟悉——未来的皇帝叫乾隆还是什么的?唉,她绝对不是笨,而是根本是没读过啊!
“桑玛见过四贝勒。”
阿哥就是阿哥,还弄了啥贝什么的,害她记了一堆希奇古怪的称呼却差点搞错了高低。
行完讨人厌的古人跪拜礼仪,桑玛一见眼前的手抬起就爬起立直。
“桑玛?你还是这么精神。”四贝勒略带笑意地说道。
但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势还是与亲王不一样。可能是年轻的缘故,这位皇子少了亲王那份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所以桑玛也就没产生什么敬畏或是崇拜的心情。不过总比经常找她打架的皇子要有架势些。
“听说皇弟们经常去找你比试?”
桑玛有点担心他的问话。那些小家伙们不担心,他们最多搞点事端,死不了人。但这些年纪大点、又不是很老的就不同了,尤其是私底下听说这一位四贝勒城府很深、不好应付。
“这个……可能阿哥们觉得桑玛的力气不够大,很难真的伤到谁吧!”
她继续略微低着头回答,对上对方的眼睛据说是无礼的举动,而随便对上皇帝的眼睛搞不好会杀头。虽然答的狗屁不通,也算表面上过得去……“很难真的伤到”是见鬼的话,她是被当作军官来训练的,学的东西可不是用来表演、而是真的杀人本事。
四贝勒轻哼一声,算是认同这表面文章。“下去吧!以后努力当差……”不太对,让个女人当军差也太好笑,但说伺候也更奇怪便是:“呃,好好听话就是。”
“是!”
* * *
“听他们说,你被带去认主子了?”
大皇子们不会来找不男不女的桑玛,小皇子们心思各异,但这个十六阿哥也许是年龄小的关系,对她是真的关心,感动得她倾囊相授。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什么旗子的。”
十六阿哥嘻嘻一笑,打发走了随从,跟她细细讲起各旗的来历。
“……镶白旗是皇阿玛亲领的,现在旗务都是裕王叔在管。地位不比正黄、镶黄两旗低。”
阿玛?哦,是爹的意思,那皇阿玛就是皇帝了!桑玛点头。“可为什么让我入什么旗呢?”
小十六可爱的眼睛眨了眨,“因为噶礼错参了李麟一本,所以让李麟入镶白旗算是优容;而你是他带来的,不但有功,而且也是土官家的后代,入镶白旗等于是收养你!”
桑玛还是怔愣,但终于也是回过味来,“哦,是抬高社会地位的意思啊!”
社会地位是啥意思?小十六漂亮的脸蛋满是崇拜,这位姑姑好厉害,什么都懂,不但火器出众,就连洋人的音乐都会呢!
“那……桑玛姑姑,你继续教我上次讲的那个……五线谱。皇阿玛说要我和洋教士们合奏。我正头疼着呢!”
桑玛乐开。说实话,她不是很精通音乐,五线谱或是古曲谱其实都不通,但她总是听过军乐队的演奏,也摸过几把小提琴、敲过几记钢琴——不过都不成曲子而已——总比个“古人”要强不少吧!
“来,我们继续来练这……‘帝王进行曲’。”
“为什么叫‘进行曲’?”
“因为它就叫‘进行曲’。”
“哦……”
呵呵!看着这孩子就高兴。原因无他,就是一张小脸在所有的年轻贵族间数一数二的好看,嘴巴也甜,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叫她“姑姑”叫得可欢了!她龙桑玛何德何能,有这么俊俏的“小辈”啊!真是祖上积德,积德!
听说他的母亲可是位江南大美人,但因为出身不是旗子……呃,旗人,所以即使很受宠爱也封不了妃子——都是姨太太,还排什么等级!真是腐朽至极!
“来!学完了这段谱子,我们练骑射去!保证你明年能跟十三、十四阿哥他们打成平手!”
“好呀!好呀!”小家伙乐得在原地直蹦。“恩,能不能带上四哥?”
“谁?”桑玛吊起双眼,露出一个滑稽又严肃的表情,“你说四贝勒?”
带上他干吗?找骂?
“恩!四哥很照顾我。”
“那你得趁四贝勒有空的时候说哦!”
“好!”
小家伙真懂事,真有礼貌!桑玛忍不住亲亲他粉嫩的苹果脸蛋。
呵呵!小脸更粉嫩了!
* * *
这人一旦社会地位变了,际遇似乎也变了。
桑玛没想过会亲身体验到两百多年前的京城市井生活。她本来是想出禁城买衣服的,却不知怎么的碰上最近找茬找得勤的十阿哥。小的皇子们出不了门,成了婚的在宫外有住处自然行动方便许多。
结果她就给拖进这栋三层的酒楼。
才三层楼啊!和当年跟着老爹去上海大世界和大新百货开眼界时所见识的红男绿女、歌舞升平相比,真是……乡下土包子!!
但食物却是不错的,比装腔作势的洋点心分量足,也更好吃。
嘿!只要不是从她可怜的瘦弱荷包里出钱,她是不会反对的!
十阿哥打的主意是拉这个小蛮夷上最贵的馆子出出丑,谁让自己老是败在她手下又发作不得。但他跟随从们没想到的是,这丫头吃东西、品茶点的本事居然令人吃惊!
怎么一个穷酸边陲出身的外族女娃娃,吃饭的姿态教养不比王府宫廷里出来的难看?
桑玛可不清楚出钱的老大是何龌龊心思,只管发挥在宴会上养成的习惯:动作要快,但得文雅;别人讲话的小小空挡,赶快塞了容易吃的肉和面点心,等大家闲话完了再用时开始“品尝”需要精挑细捡的大螃蟹!
螃蟹呦!上回吃螃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离昆明千万里的南京还是什么地方……
用一根蟹脚,慢条斯理地挑了鲜嫩的蟹肉,闲闲地沾了美味酱汁调料,还不忘跟请客的大爷穷客气,摆明了就是:我是个穷酸,您老看着办吧!
“我说,龙桑玛,你进宫那么久,有何遗憾之处啊?”
十阿哥的本意肯定不会是好事,但桑玛倒是沉思片刻,道:“那儿的人干净漂亮,特别是可以见到不少长得清秀可人的姑娘,可惜不够……不够妩媚多姿。”
也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好菜好茶好点心吃多了,脑袋乐和地发晕,居然冒出这么不知轻重的话来。
十阿哥一愣,其他的更是瞪大了牛眼。
这群人都是二十不到的少年人,对女人的经验不多却兴致很高。一听桑玛似乎是行家的口吻,立刻来了趣味,忙问如何解释。
包括皇十子。
“为什么?嘿!我看不出她们是杨柳腰还是水桶腰。而且各个的化妆都差不多,连眉毛嘴唇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你说,鹅蛋脸配弯弯的细眉毛还勉强,可这涂了厚厚白粉的苹果脸上来这么细细、短短的两根,不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了!”
“噗——”
“有道理!……”
“哦?恩……”
“也对呵……”
小年轻们想想也觉着有理,纷纷附议。
桑玛更是来了精神,开始大放厥词:
“当年我家老爹追求的那些个小姐才叫美人哪!各个白里透着粉,娇里透着媚,即使叉腰骂人也别有一番风味……”
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一股冷意从脊梁骨升起。桑玛对危险多少是有直觉的,回头——
齐整整三张由大到小的冷脸(和红脸)、六道视线,正紧盯着她张大的嘴巴!
完蛋了!
有个随从小子大概是贵族子弟,还直追问:“讲下去啊!”
桑玛连忙站起,然后施个巧劲,一脚将那小子坐的瓷墩踢开,再在他的后膝盖窝补上一记,大家一起见礼,谁也别吃亏。
十阿哥大咧咧的无所谓,只意思意思地给四贝勒行礼,另两位:十三阿哥和十六阿哥得给他见礼。
真烦哪!这个“礼”字。
桑玛眼珠子一扫,三楼雅座位子都空着。真是好大的派头啊!出了门还得清场子。
“龙桑玛,你的见识可真多!”
果然,难对付的是四贝勒。除了老大郡王和太子,他这位隐隐已经比他的三哥权势更大。桑玛对政治的敏感来自于老爹的惨痛经历,但她在这里永远是摆出一副傻大哈的模样——死在封建贵族官僚手里,那还不是太没面子了!她宁愿“回去”当个烈士!
“启禀四贝勒,桑玛确实觉得这里姑娘们的衣服不能显示出腰身。尤其是像桑玛这样因为练习骑马射箭打枪的身材,穿上了特别的难看。也许大人们认为桑玛是因为头发的缘故不肯当什么女……女官的,其实这头发倒可以作假,但衣服不好看也是原因之一。恩,还有就是好些姑娘的化妆术惨不忍睹,真能把西施弄成东施,时间久了还弄坏了脸盘、以后就补救不回来了……恩,就这些吧。”
讲这段长篇大论的时候,桑玛一直毕恭毕敬地垂手低头折腰,只这僵硬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四贝勒居然一声不吭地听她发表“高见”,连个尊贵的冷哼都不给。让一心想维护她的可爱小十六阿哥眼中俱是担忧。
桑玛眼角扫到他的表情,于是给了个灿烂的笑容。
“说完了?”
“是!”
“上菜。”这位大老爷冲着呆站在楼梯口、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的掌柜道。
“来了——”
桑玛瞅瞅几位皇子各异的表情,最后决定继续与螃蟹奋斗。
“桑玛,你很会吃螃蟹啊?”十六阿哥没事找话,想把这诡异的气氛扳转过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