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树木最有效的生存法则,没有了树叶的牵绊,它们才能更有效地抵抗寒冷。人也大抵如此吧,没有了弱者的牵绊,他们将会更早地脱离苦境。
在下午近六点钟的时候,彩云从学校食堂打饭回来,刚一进门就看见华华安静地坐在宿舍里,两耳戴着耳塞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MP3,正在闭目享受音乐。
她在自己的桌子边坐下来,慢慢地吃着难咽的食物。
几分钟之后,华华忽然坐了起来,一手扯开耳塞,怔怔地看着她,眼神却显得有些呆滞,彩云以为她想和自己说什么,但等了半天,她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却越发地沮丧起来。
她看了看表,六点半了,这是圣诞节的夜晚,旁边宿舍的女生们不是走在外出约会的路上就是在等待约会,而华华一向是节假日狂欢女王,这个时候她是断断不应该一脸迷茫地留在宿舍的道理。
她越想越觉得有些奇怪。
“你今天晚上没有活动?”她问。
华华半靠在自己的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里却流露却又有些绝望的光,这样反常的华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的夏夜清凉呢?”她想逗她。
“切,他——,早就成过去式了,这都大冬天了,他还清凉啥呢?”,华华很不屑地哼一声。
时代真的进步了,男女真的一样了,曾彩云在心里这么想着,便有几分忍俊不禁了,但看华华的脸色又笑不出来了。
“你怎么了,华华?”她担忧起来。
“唉——”,华华仍是不说话,接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这次完了?——,彩云,我怎么会这样……”华华的声音由颓丧变成了哭音,身子慢慢地滑在了床上,头却埋在了枕头上。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的泪水,眼珠流转时豆大的泪珠像下雨般落了下来。
“华华,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她颤着声音问。
华华的眼泪更加凶猛地涌了出来,接着便放声哭了起来,这个向来活泼开朗的女孩哭起来也是惊天动地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彩云这才想起其实华华这样的异常其实持续已有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上课的时候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时不时和同桌的人讲着小话,下课之后她也不再天天泡在网上与别人神聊,反而是经常长时间地对着自己的手机发呆,有时候甚至像若有所思地呆怔好半天的时间。
“彩云,彩云,我完了……我惨了……”,曾彩云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开解他人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手放在她肩上轻轻地抚着,这是她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可以让别感受到慰藉的方式之一。
华华终于在抽泣的同时,慢慢地说出了委屈的缘由,却是一个简单得有些匪夷所思的原因。
“我爱上了一个人,很爱很爱……真的,我爱惨了他,可他……他却一点也不喜欢我,连一丁点儿都没有……唔唔唔……”因为哭泣,华华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但在说起爱这个字的时候却有一种令人生怜的温柔与痛苦。
但曾彩云的心却慢慢地沉了下去。
华华爱上的那个男人就是那次在酒吧打赌要把二人约出去的家伙,叫沈墨。
自那次在CLASSICAL FUN的打赌事件之后,彩云就不再去那里,不管华华怎么邀请,她都不为所动,于是华华开始独自前往,开始的时候她还曾劝过她不要去,但每次华华都说她表哥曾智在那里不会有问题,后来她便不再劝了。
在CLASSICAL FUN的某一个晚上,华华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被一个喝醉的男人撞到了,她倒是站住了,那男人却差点摔倒,于是她本能地扶住了他,那人抱着她,醉眼迷蒙地凝视着她,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许多话,脸上的神情既痛苦又缠绵,后来便趁着酒意吻了她,很长很窒息的吻,却让一个年轻女孩的心第一次像暗夜里美丽的花一瓣一瓣地展开了,她终于从那个吻里清晰地感受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强烈的心动,而这个是她从夏夜清凉和其它男人那里从来没都没体会到的。
不管是一见钟情抑或是一吻定情,华华的心就这样沦陷了。
那个吻后来被一个陌生女人的叫声打断了,沈墨松开了她,眼里的深情和缠绵在瞬间散尽。他认出华华正是他上次打赌的女孩之一,于是又恢复那个极不正经的样子,说:妹妹你长也得太危险了,哥哥我差点没守住……接着便又说了一声对不起,便转身离开了,他的脚步仍看得出醉态,但那背景却挺直得像一堵冰冷的墙。
于是,即使在不是周末的时候,华华都会打扮一番,在镜子面前驻足良久之后前去CLASSICAL FUN,开始的时候,沈墨对她还算相当不错,不时和她聊聊天,请她喝酒喝饮料,甚至在某个夜晚他再一次地抱住了她吻了她。直到后来有一次,华华无意中说起H大校园的事,他问她现在在做什么,华华说自己还在读研究生。沈墨的脸一下子在灯光中变得模糊起来,接着他便大笑起来,说华华是他这辈子遇见的学历最高的女人了。
华华的心却一天比一天沉沦得厉害,对她而言,和沈墨在一起的每秒钟都成了妙不可言的毒品一般,她无法忘怀,更无法摒弃,除了沉沦,仍是沉沦。那段时间里,华华的每一天就只做两件事,等待与沉沦,当沈墨不在她身边她便一分一秒地等待着能与他在一起的时间的到来,而当她看到沈墨时,她便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自己的心一分一秒地沉沦。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前,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华华似乎真的一次都没去过那里,除了昨晚回来得很晚以外。
“他说……去那里的都不是好女孩,所以我不去了,可是他还是不理我……我……我……我跟自己说了无数遍忘记这个人,忘记这个人,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华华的声音悲切而绝望。
忘记一个人,这是这个世上最困难的事情之一,彩云对此是深有体会的。
“昨天晚上,我控制不住自己,又去了那里,刚开门口他正好和几个女人从门口出来……后来我坐出租车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一直跟到了他住的地方,他和那两个女人搂搂抱抱地往一幢房里走去,我也跟着进去了,刚一进来大门口,他就在那里等着我,然后把钥匙给了那两个女人,让她们上楼去等他……他……他和她们……”,说到这里,华华已有些泣不成声了。
“后来,我跟他说……说我爱他,说我想和他在一起……他笑我……说我不适合他,说我和他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华华哽咽了起来,晶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不住地往下掉,“他还说我贱,说给钱的时候我不跟他走,现在没钱反而上杆子的要贴上来……他……他……他真是一个混蛋!”
“嗯,这人真是一个混蛋!”曾彩云深有同感地附和了一声,一脸的不忿。
华华看着彩云的样子,有些想笑,却终究没能笑出来,最后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可是,我还是很爱很爱他……爱这个混蛋!!”
华华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似乎也在同时下了一个天大的决心。她急急地从床上站了起来,拿着电话,冲进了卫生间。
彩云在隐隐约约中听见她在卫生间里打电话。
“是的,我也要去……”
“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你不理我……”
“好,我在大门对面的街口等你……”
当衣着光鲜,神采飞扬的华华穿着乳白色的高跟皮靴离开宿舍的时候,她向彩云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这个微笑让华华的脸看起来美得惊心动魄,连她都觉得有些窒息。
高跟鞋声音很快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宿舍又慢慢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童年的梦
虽然她很难理解华华这种一吻定情的爱情观,但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而且正如华华一再所强调的那样,人要趁着年轻的时候享受青春,何况爱情并不需要拘于模式;不管是怎么样的爱情,既然来了那就得好好地享受它。
她看了看时间,才刚刚九点半,对于积蓄精力准备过一个激情圣诞夜的年轻男女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她显然不在此列,她的生活似乎已过早地远离年轻人了,以往在这个时间,她差不多开始准备洗澡睡觉了。
可今夜,她的情绪似乎被华华影响了,现在的她了无睡意,楼下有人在大声地呼唤一个女生的名字,她下意识地走到窗口。
一个男生正站在那里,时而跺脚,时而双手合一往手里呵气,时而又焦急地抬头往上看,大概在心急佳人为何迟迟不至。
天气真是寒冷,可再寒冷的天气也挡不住相爱的脚步。
手机响了起来,她不禁有些好奇,现在这个时候虽然不算晚,但绝对已不再是个合适的时间了。
却是那个大男孩——方凯。
刚一摁接听键,方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曾彩云,你下楼来,我请你吃好吃的!!”,那口气俨然是个拿着新奇玩具的孩子。
她笑了起来,肚子却在这个时候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晚上的饭只吃了一半,原本就不入口的食物在凉了之后更加让人生厌。
当方凯把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放在她面前时,她觉得眼前这个家伙绝对是一个是雪中送炭的好孩子。
方凯笑眯眯地看着曾彩云把饭盒里饺子吃下了一大半,他承诺过要请她吃饭的,今天终于兑现了,而且看起来她吃得很满足。
肚子饱了,手脚也不那么冰了,连心都是暖洋洋的。
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不仅仅是这盘饺子让她果了腹,她还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真实地记得自己的存在,这个时候的饺子绝对比任何美丽的鲜花都来得真诚而温暖,尽管现在他们坐在丽云池畔冰冷的石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