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只有每个星期会有人送食物过来,无聊乏味又安静的世界,足够他回忆很久。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雨下了很久,这时终于小了一些。海面上风浪也比白天的时候小了些,今天应该是码头的人送食物过来的日子,只是看天气,可能来不了了。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在这种天气出海。
苏禾点了根烟,坐在窗口静静地抽完之后,关上窗回到房间里躺到了那张水床上。
他跟梁竟的第一次就是在这张床上,那应该是段屈辱的记忆,但是如今一个人躺在这里,却好像想不起当时的情形。他不知道自己也有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的时候。
正在苏禾在心里讽刺自己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大股凉风瞬间涌了进来,苏禾愣了一下,以为是码头的人,结果起身一看,门口的男人却是个意外。
梁竟穿着墨绿色的雨衣,仍然几浑身几乎湿透,袖口和裤管还在还淌着水,一脸的疲惫,整个人有点难得的憔悴,更是难得的狼狈。
伸手用手指把贴在额前的头发向后梳了一把,梁竟前向走了一步,反手关了上木屋的门。
“我不在牢里却出现在这里,你很惊讶?”他脱了雨衣扔到一边。
苏禾的确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下一秒就释然了。梁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能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也只能说明霍靖宇失败了而已。
“你们并没有失败--”梁竟一边说一边朝他走了过来,同时脱掉了湿透的衣服顺手扔到地上。
“你给霍靖宇的那些东西他充分利用了,并且效果很好。本来我现在不应该能站在你面前,但是,最后是元末代替我进监狱了。”
站到床边,梁竟赤丿裸着上身地看着苏禾,表情看不出太多愤怒和喜悦。两个多月没有见面,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苏禾的头发长了点,气色也好了点,甚至还比以前胖了点,这让他有种微妙的挫败感觉。
苏禾支起一条腿,抬头看着他说:“让一个孩子代替自己坐牢,你这个大哥未免太没担当了。”
“我不会让他在里面呆太久的。”梁竟腿一伸踢掉了裤子,然后弯下腰扯掉了已经粘在身上的内裤,潇洒地往旁边一技,大大咧咧地双手叉腰看着苏禾,扬起嘴角说了一句:“如果你是监狱长,我很乐意再回去坐牢。”
苏禾冷笑了一声,“我本来是,是你让我不是的。”
梁竟没说话,一动不动地看了他半天,最后说了一句:“苏禾,我没想到你恨我到这个地步。”
恨他?对--他的确是恨他的。那种恨,甚至可能超过了他们之间一点点的爱。
“那你现在也恨我,我们就扯平了。”
“为什么要恨你?”梁竟反问。
苏禾有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爱你不行吗?”
这下苏禾完全无言以对。他们没有像仇敌见面一样暴怒和撕打,也没有极尽讽刺,平和得像是一对还没相互表白的情人。苏禾觉得他和梁竟永远都没办法用普通的方式相处和发展。但是到现在为止,好像还是终于习惯了。
苏禾对梁竟说过,他累了--现在想想,他觉得另一层意思也可能就是他习惯了。
苏禾明白了,而今天来找
86、end 。。。
他的梁竟,似乎也明白了。
“你一直说我不喜欢你,觉得我们之间的一切根本不是爱情--”梁竟弯下腰,双手紧紧扣住苏禾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苏禾觉得骨头都在被挤压,“但是,不是爱情又怎么样?这辈子能碰到几个像我们两个这样的人?”
遇到了彼此,已经足够了。
苏禾静静地看着梁竟,不回应,也不反驳,像是在琢磨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梁竟捧起他的脸,几乎是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半晌之后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想想掐死你--但是又舍不得。”他一只手来回捏着苏禾的脸弄成可笑的表情。
苏禾有点木然地任由他蹂躏自己,直到梁竟低头想要亲他的时候,举起手“啪”地一声在男人脸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
“你结婚了。”梁竟瞪着他的时候,他说了一句,惹得前者笑出声。
“我结婚那天新娘就跑了,一个月前我就离婚了。”
梁竟满脸的笑意,完全不像是个被抛弃的男人。苏禾并不惊讶,想到林薇薇,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女人并没有外人认为的那么爱梁竟,至于为什么要伪装起来引起别人的错觉,他没兴趣知道。
“怎么?被女人甩了,就到我这里找平衡感了?”他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梁竟摇摇头,看着他说:“你那天说不要什么都等着你告诉我,而我现在明白了,我发现我们和平相处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别把另一个人的讽刺放在心上。”
看苏禾皱眉,梁竟又解释了一句:“就是要厚脸皮。”
虽然不屑,但苏禾还是笑了出来。
看到他笑了,梁竟的表情却有些严肃起来。他看着苏禾,突然觉得如果能早些让他这样笑,一切都会简单许多。但是转念又一想,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么多走到今天这一步,才让他得到了很多以前从未有过的东西。
他不相信爱情,因为自己的妈妈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但是他和苏禾,却并不仅仅是爱情。
那天晚上,苏禾靠在梁竟怀里,外面风声呼啸,小小的木屋里却让人觉得安心。梁竟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话,有时候是他们从前发生的事,然后又突然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笑话,疲惫让他昏昏欲睡,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那个肥胖的、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傻瓜,现在看那样子倒是有那么点可爱--然后是他在警校的时候,那个曾经被他爱慕的男人就在不远处,只是等他有点忐忑地走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梁竟--
苏禾猛地睁开眼,屋子里已经是一片明亮,看阳光的刺眼程度,已经快到中午了。
屋里就他一个人,梁竟不知所踪,苏禾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如果不是身上大大小小的红点,他都要怀疑梁竟是他昨天做的一个梦了。
刚想到这里,窗外传来了一声口哨声,然后是男人的一阵“鬼哭狼嚎--
苏禾无奈地闭上眼。真是个恶梦--
昨天的船是梁竟自己开的,冒着大风大浪来找他,苏禾说不清自己有没有感动。他早就对生离死别什么的麻木了,年少的时候也不懂风花雪月那一套,只是想到有个人喜欢着自己,那种感觉像是新奇大过欣喜。
坐在窗口,苏禾享受着风雨过后的傍晚的阳光,海鸟的叫声伴随着海浪冲刷海滩的声音,还真有点度假的感觉。
然而没过多久,一阵铃声打破了安详的气氛。苏禾四周扫了一眼,然后走到不远处弯腰从梁竟的衣服里掏出了他的手机。
电话是赵行奕的电打来的,苏禾接了。先开口的是赵行奕,在苏禾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梁竟呢?”
“钓鱼去了。”苏禾看了一眼窗外。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片刻。
“你们,这算是在渡蜜月?”赵行奕冷冷的语气有点讽刺。这实在不像是他会说的话,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苏禾笑了一声,这么寒酸的“蜜月”--
“我知道他会去找你,但是没想到--”赵行奕不再说下去,像是没想好到底要说什么。
倒是苏禾基本理解他的意思,梁竟或许早就应该杀了他,或者他杀了梁竟,结果到最后他们竟然在一起被形容为“度蜜月”,实在像是个笑话。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知道他不会把你怎么样。”赵行奕说,“你告诉他,元末的刑期出来了,比预期中要长一些。剩下的我会安排,但是他不能一直呆在那里过原始人的生活,让他玩够了就回来。”
“安排什么?”
赵行奕没说话。
苏禾笑了笑,他只是因为无聊而顺口问问。
而这时赵行奕突然问:“苏禾,飞雪--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有点意外,苏禾想了几秒,问:“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么?”
赵行奕没有回答。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不得不让人去猜想,先是飞雪,再是元末,梁竟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被直接或者间接的被苏禾--
苏禾又笑了两声。他知道赵行奕已经知道答案了,毕竟是老同学,聪明。
“放心吧。”他说,“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已经结束了。”
由他说结束,那么就真的代表结束了。有时候,一个结束代表另一个开始。
“你到底--”爱不爱梁竟?赵行奕本想这样问,但是终究觉得他们两人的事已经轮不到他来开口。
挂了电话,苏禾回到窗边,抬头看了一眼郁郁葱葱的树叶,阳光从缝隙中穿过,刺得他有点眼晕。
走出木屋,不远处的海边,梁竟坐在石头上钓鱼,身后衬着一片橙红的夕阳,看上去朦朦胧胧的。
画面似曾相识,心境却远不同于那时。苏禾想到了刚才赵行奕那个未完整的问题,其实,爱又怎么样?不爱又怎么样?哪怕他早就定好了结局,只要没到最后一秒,随时可以改变。
“赵行奕找你,”走到梁竟身后,苏禾说:“你最好去回个电话给他。”
梁竟回头看他,“早知道应该把手机关了,反正这里也不能充电。”但说是这么说,还是站起来把手里的鱼竿递给苏禾。
苏禾接过鱼竿坐到了梁竟的位子,他不擅长钓鱼,完全不能跟梁竟比。
“我马上就回来。”梁竟站在苏禾身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等到转身走出几步远之后,听到身后的人“嗯”了一声。
梁竟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到苏禾拿着鱼竿,弓着背扬起下巴看着海面。几秒钟之后,他回过身慢慢往回走,赤着脚走在沙石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走到苏禾身后半米远的地方,他停下来缓缓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