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兰的父亲因车祸殒命之后,家里唯一的收入就是妈妈唐悦秋每月七百元钱的养老金。这几年,妈妈治病的钱以及建雄、建梅读书所需要的所有费用全是胡建兰一人承担的。家里的千斤重担完全压在胡建兰一人肩上,今天妈妈能够安在,胡建雄、胡建梅又都学成归来,怎能不叫这一家子人唏嘘感慨呢?!
胡建雄将马车送还了邻居,急忙回来与姐姐妹妹齐聚在妈妈住的那个房间。一家四口,嘘寒问暖,有说有笑,好不热闹。今天,胡建兰的心绪虽然仍很烦乱,但是她在见到亲人以后,似乎将往事忘却了许多。此刻,她也有说有笑了,她好久没像今天这样高兴了,她甚至倒在妈妈的怀里打了好几个滚儿,童年时代在妈妈怀中膝下那种幸福感似乎又回到她身边了。当然,胡建兰在高兴中脸上又不时透出种种悒郁、惶惑,她的笑里也往往夹带着某种凄凉酸楚。好在弟弟妹妹并没在意,大家热闹了一阵子,弟弟早跑到市场打酒买菜去了,妹妹则扎上围裙忙着做饭烧菜。卧室里只剩下妈妈和胡建兰。妈妈一边拉着胡建兰的手,一边总是不断地端详着女儿,问一些她最关心的事儿,过了好半天,她若有所思地说:“小兰,你比离家那年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憔悴。”胡建兰淡然地说了一句“可能瘦了一点”,再就不作声了。这边母女俩唠着,那边胡建雄、胡建梅早已把饭菜置办好了,一家人围到餐桌前,终于可以吃上一顿团圆饭了。胡建兰一个劲儿地往妈妈的碗里夹菜,而胡建雄、胡建梅则既孝敬妈妈,又不时地让姐姐吃这个吃那个。
几口饭菜下肚之后,胡建雄首先斟满一杯白酒,举起杯来,无限深情地说:“今天是我们家里多年没有的大团圆了。这第一杯酒祭奠父亲,父亲在世的时候,为了我们的成长,付出了巨大的辛劳,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们永远无法报答了,祝他老人家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幸福。”说着,就把杯中的酒洒在了地上。接着倒上一杯啤酒,举起杯来面对妈妈说:“这第二杯酒敬给妈妈,妈妈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们,这些年我们在外学习,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家度日,身体又不好,我们做儿女的未能在膝下尽孝,妈妈受苦了,多谢妈妈。”话未说完,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胡建兰与胡建梅也泪水满面,望着妈妈将自己杯中的啤酒喝下去了。胡建雄又倒上第三杯酒,充满感情地望着姐姐说:“这第三杯酒敬给姐姐。爸爸去世以后,妈妈又病退回家。我和妹妹能够念完大学,全靠姐姐供养资助。姐姐为了我们,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难。可以说,没有姐姐的付出,就没有我和建梅的今天。姐姐对我们的恩情赛似父母的恩情,我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忘了姐姐的大恩。来,建梅,将这杯酒干了。”胡建雄与胡建梅同时与姐姐碰了碰杯,一起将酒喝下去了,只见两人的热泪又滚滚而落,而姐姐胡建兰已经泣不成声了。
妈妈唐悦秋自然也是泪流满面。她并无心思吃菜,更无心思喝酒,还是一个劲儿地问胡建兰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又问胡建兰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成家,当然也不时地问问胡建雄和胡建梅学校里的一些情况。那种慈母关心儿女的殷殷之情实在令人感动。胡建兰虽然是一个极为诚实的姑娘,可是她面对妈妈的一再叮问,就不能不撒些慌了。她说她先是在一家外资企业打工,薪酬较高,只是工作很累。后来与一个女友合伙做服装生意,就更得没白日没黑夜地拼命了。自己到现在还没处男朋友,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
魂断欲海28(3)
一家人边吃边喝边唠,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孩子们知道妈妈身体不好,担心时间长了妈妈支撑不住,尽管在酒桌上还有说不完的话,也就早早收场了。
胡建兰家住的是一栋两室一橱的房子。吃完饭后,三姐弟将妈妈安顿在西屋休息睡午觉,他们三个却聚到东屋细论未来打算,包括如何安排好妈妈后半生的生活,让她老人家过个幸福的晚年。
三姐弟虽是一母所生,性格却各不相同。姐姐胡建兰善良,娴雅,温柔,富有责任感和牺牲精神。弟弟胡建雄热情豪爽,精明干练,富有强烈的正义感。妹妹建梅性格内向,平素寡言少语,在人前人后绝不多说一句话,但心肠极好,待人诚恳,明事达理,具有一种人见人爱的淑女品格。
所以三个人聚到一起,还是胡建雄先发表意见。他说:“姐姐为了我们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已经二十三岁了还没成个家,我看姐姐下一步的头等大事,就是找个好姐夫,建立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我在北京一个律师事务所已经找到了工作,我要为实现社会公平正义而奋斗。只是不知如何安排妈妈,我想将她接到北京去住,但短期内又不具备条件。”
胡建梅听到这里,赶紧接过话头:“我早就跟妈妈说好了,我已被分配到县财政局当干部了,回来前我已在县财政局报了到,并且在县城里租好了房子,妈妈就跟我到县城去住,一者可以与我做伴儿,二者我也可以好好照顾妈妈。姐姐和哥哥放心就好了。”
胡建兰始终未谈自己未来的打算,弟弟妹妹不断地逼着她也谈谈自己的想法,每当这时,胡建兰只是凄然地淡淡一句“以后再说吧”就不再言语了。
第二天下午一点多钟,正当姐弟三人聚在东屋继续探讨未来打算时,一位乡邮递员骑着自行车进了院内,他透过窗玻璃看见屋里有人,便对着东屋大声喊道:“有你们家的信,请出来拿一下。”胡建雄拉腿跑到院内,一面接信,一面请乡邮员进屋坐坐。邮递员说了声“不了”,未等胡建雄道谢,便飞身上车匆忙出院去了。胡建雄见信是写给他和妹妹的,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将信打开,但见信内写道:
胡建雄、胡建梅:
你们都从大学毕业了吧。可是,你们知道你们的姐姐是靠什么赚钱供你们读书的吗?她是靠出卖肉体赚的钱。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蝴蝶兰”,骚男人都很喜欢她。所以她赚的那些钱并不干净。她不仅靠出卖肉体赚钱,她还破坏了别人的婚姻。我恨死她了!请你们管管你们的姐姐吧!
一个关心你们的女人于松江市
2001年8月9日
胡建雄看完了信,犹如晴空炸了个响雷,几乎将他震倒。但他又怀疑自己是否看走了眼。他用手背使劲儿揉了揉眼睛,重新将信看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心里更是惊悚不已。但,他止住脚步冷静下来略一思考,感到这信来得有些蹊跷,并不可信!就姐姐所受的教养来说,就姐姐的思想品德来说,她绝不会做出那样出格的事儿来。由于胡建雄根本不相信那信的内容是真实的,所以他进屋后便随意将信递给姐姐说:“姐姐,你在松江市得罪谁了?你看这人有多坏,你刚刚回家,她就寄来一封这样恶毒的信来攻击你、侮辱你!”
本来心情就惴惴不安的胡建兰,精神骤然紧张起来,她接过信匆匆瞭了两眼,尚未将信看完,就双手发抖,脸色铁青,头冒虚汗,浑身瘫软,一个趔趄倒到了沙发上,那信也飘落到地上去了。
“姐姐,你不要上火,不要着急,那是你得罪了谁,她故意坏你,我们不会相信的。”胡建雄一面后悔不该将信交给姐姐,一面压低声音劝慰姐姐。
胡建梅的精神也骤然紧张起来,她急忙将飘落到地上的信拾起来看了几眼,不觉也吃了一惊,但她立即也安慰姐姐说:“姐姐,我们不会相信这信的内容的,你千万别上火!”
弟弟和妹妹的话,并没缓解胡建兰的紧张心绪。胡建兰的心情本来就很惶恐,再加上受到那信的刺激,一时急火攻心,两眼一闭竟然昏厥过去了。
魂断欲海28(4)
无需再说什么了,一切都明白了。这时胡建雄与胡建梅似乎都意识到了那封所谓“恶毒的信”并非空穴来风。但,他们仍然相信他们的姐姐是好姐姐——她不是被人逼着走上了错路,就是为了承担家庭责任……他们不敢也不想再往下想了,急三火四抢救姐姐。胡建雄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抱起姐姐的头,就用力去掐她的人中,一面嘴里低声喊着:“姐姐,你醒醒!你快醒醒!”胡建梅则去找了一条毛巾蘸上冷水敷到姐姐头上,嘴里也是不住地小声说着:“姐姐,你别上火!姐姐,你醒醒!”
两个人折腾了好一阵子,胡建兰才慢慢醒了过来,她矇眬着眼睛看了看弟弟妹妹,泪水如雨水一样倾泻而下。但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胡建雄和胡建梅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他们又怕惊扰了正在休息的妈妈,只好抱着姐姐饮泣不止。
过了好一会儿,胡建兰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十分痛心、十分愧疚地对弟弟妹妹说:“建雄,建梅,我对不起你们,我确实对不起你们啊!”说完,哭得更加厉害了。
“姐姐,是我们对不起你啊!为了这个家,你作出了这样大的牺牲。早知这样,我们……就不念那个大学了!”胡建雄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扑通一声跪到姐姐面前,竟然嘤嘤哭出声来。
作为一个女孩,胡建梅更是接受不了这样严酷的事实,她也扑通一声跪到姐姐面前哭道:“姐姐,这代价也太大了!这代价也太大了!这叫我们怎么报答姐姐啊!我们不是成了罪人了吗!?”
由于兄妹二人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此那哭声就由无声饮泣变为低声啜泣,又由低声啜泣变成了放声痛哭。这一来可真的惊动了正在西屋休息的唐悦秋。唐悦秋下得床来,扶着门框、灶台一摇一晃来到东屋,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哭喊什么?”
胡建雄赶忙掩饰道:“姐姐身体不好,再加上这两天过于劳累,一时虚脱了,我们抢救姐姐呢!”
“你先把那信拿来我看看。”唐悦秋命令道。
其实,邮递员在院子里喊“有你们家的信”的时候,唐悦秋就已睡醒了午觉。后来她听到姐弟三人在东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