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对面已经熟睡微微有点打鼾的蒋天放,陆文龙尝试着趴得更平稳一些,拉开一点毯子,让清冷的江风似乎可以削减一下背部的疼痛。
效果还是一般,他就这么一直趴着,都没能入睡,就只有起身来,套上鞋子,慢慢走到船尾,这里有片不小的空地,毕竟白天航行的时候需要扔钢缆,现在船还在动,待会儿才是今夜的最后一个港口,冬季一般不连夜航行,因为枯水季节,暗礁多。
脱了外套挂在旁边一人高的缆绳桩上,陆文龙慢慢的摆个熊势,静静熟练的进入到那片空灵的状态中去……
只是没等他把熊势练完,一束强强的探照灯光就扫射过去,惊醒了他,靠岸了……
有两个水手叼着烟卷戴着大手套过来……
陆文龙只好停止,取下自己的衣服,感觉好像没那么疼,就回了舱室。
却又是浑没注意到,刚才那个一人来高的缆绳桩背后的阴影里,那个打牌的老头子就缩在里面,轻轻的哼笑:“五禽戏?现在还有小崽子练这玩意儿?”
水手的呵斥马上就过来了:“散席!什么时候能跑到作业甲板上来!赶紧的,进去里面!”
老头子跳起来,用完全不应该这个年纪的敏捷,点头哈腰笑嘻嘻的认错,卷起自己的苇席,也离开尾部。
只是一过来,就被吓一跳!
陆文龙是被气得笑的。
他之前真没说错,临到靠岸的这个时间段,才是小偷最多的时候……
江轮是个比较特殊的交通工具,小偷作案以后,是没有地方逃的,所以有经验的窃贼都是先选好目标,再等要靠岸前十来分钟,集中动手,然后就赶紧下船,逃之夭夭!
陆文龙一过来就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靠在他们的舱室门口旁边,几乎不用经过脑海里面过滤,陆文龙就知道这小子不是好东西,因为他的动作太牵强太做作了!
上前两步靠近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快速的探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年轻人手中的一根细铁链正穿过他背后的舱室窗到里面!
陆文龙几乎不用看里面就知道那根铁链的另一头就是勾挂着蒋天放的猪腰子包!
现在外出做生意的个体户们,最喜欢用的装钱装证件的包!
年轻人显然也发现了陆文龙观察他的细节,立刻压低声音有点恶狠狠的做个表情,另一只手,还拿出了一柄黄铜色的刀柄!
陆文龙也认得,这是一把直跳的跳刀,只要按动侧面的机簧,跳出来的刃部起码有十二三厘米,尖利得很!
没吭声,就一头扎进了舱室……
那个年轻人真以为吓住了这个小孩子,得意的收回刀柄,手上加速无声的拉动细铁链……
嘴角抽动着冷笑的陆文龙怎么可能被吓住?
他不过去拿自己称手的玩意儿去了,就那么一个呼吸的时间,少年就甩了还没穿上的外套,迈步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就挥棍一下砸在年轻人的手腕上!
连同铁链,手腕,棍头一起都砸在刷了厚厚白漆的金属墙面上!
发出巨大的一声嘡!
蒋天放的头就睡在这边,一下就被吓得坐起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蒋琪也醒过来坐着睡眼惺忪的看着上面正好可以看见对着的窗外!
陆文龙典型的得势不饶人,那个年轻人已经被这一棍打得骨头都要断了,他跳起来接着就是从上往下狠狠的一个劈挂,砸在年轻人的肩部,一下让那个窃贼差点痛得昏死过去!
不打翻,要是等这个年轻人回过劲来,就是自己遭殃了,就好比那时面对那个苏娃!
一旦下手,就必须下重手!
第九十章 错过
身上穿着一件黑色T恤的,下面已经换了一条运动裤的少年,就在客轮外走廊昏黄的灯光下,跃起挥棍,一脸的暴虐!
连续的击打,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就把那个窃贼打得浑身欲裂!蜷在地上直哆嗦。
陆文龙拿球棍捅一下年轻人,觉得他没了战斗力,才小心翼翼的隔着裤袋把里面的刀子倒腾出来,用球棍拨拉开,刀子上不留指纹是起码的常识,一手拿棍一手撑膝盖:“能起来不?能自己走就慢慢下船滚蛋!”
窃贼明显也很惊讶,一般这个时候都是通知船上的乘警来抓人的,赶紧支撑着想起来,可这小孩儿下手实在太重,真的有点艰难。
陆文龙居然伸手去扶,一直把这个年轻人扶着趴到栏杆上,才警惕的放手站开一点,朗声:“做什么生意是自己选的,可偷东西实在是太讨人恨了。”然后就一言不发的靠在舱门边看着慢慢扶栏杆挪开的年轻人,丝毫不顾忌对方扭头看自己怨毒的眼神。
蒋天放倒是一下就看见自己的腰包换了个位置,从枕头边挂在窗下,明白怎么回事儿,高兴的想伸手去拍拍身侧陆文龙的肩膀,可少年习惯性的双手横握球棍,双脚微微分开靠在舱壁上桀骜的眼神却让他滞了一下……
反而是上铺的蒋琪,毫不在意,撑着手从窗户探出头,看一看少年:“你没受伤吧?那就行……”伸手摸摸陆文龙的头,就缩回去,哧哧笑着睡觉去。
陆文龙扭头看她一眼,刚才硬邦邦防备的状态一下就不见了,似乎又回到那个十四五岁的笑脸少年,回过头来对蒋天放笑一笑,就要进舱室。
蒋天放可是目睹了少年短短几秒钟之内的变化,很有点欣慰,终于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老头儿在远处的转角也目睹了整个过程,若有所思。
之后一路无事,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第二天中午客轮驶进了渝庆港。
依旧是狭长的跳板,但是大城市的就全部安装有栏杆,蒋琪还是穿着袜子和拖鞋,手里拿着陆文龙的球棍,叽叽喳喳的陪着少年一起走下轮船,忽然才意识到要见少年的父亲了,顿时有点慌张,想跳回船上去:“我……重新去梳一下头,换件毛衣,还有鞋子……”小美女都要哭了!
本来也是,因为是旅游过节,就没有带什么多余的衣物,就是奔着到大城市来买点衣服鞋子什么的,还带多余的旧衣服干嘛?
外套是母亲的,船上是没有衣服鞋子卖的,这下好了,穿着一双白花花的纸拖鞋见人了!
师咏琪看见女儿的窘状,哈哈笑,搂住她的肩膀下船:“来不及了,没事儿的,待会上岸就到商场买衣服。”
蒋琪才勉强点头同意,嘟着嘴拿球棍头去捅前面陆文龙的腰。
陆文龙一手拎个包,轻松自在得很:“蒋……叔叔,你们到了渝庆住在哪?”总还是有点挂念的心思了。
蒋天放得意的看看后面自己女儿:“想知道?干脆跟我们一起住嘛!”
陆文龙不敢吭声了。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父亲笑眯眯的站在跳板外的石梯上招手……
少年的心里,无论再困难,也没有怨恨过自己的父母,现在就是一乐,咧开嘴就要扑过去,手里又提着蒋家的东西,有点为难的扭头看蒋天放。
蒋天放很有点好笑:“跟我一块走!别看见你亲爹就啥都不记得了,我都不待见他!”还把自己手里的包换个手,腾出手来抓着少年的肩膀,控制住他跟自己一起。
陆成凡看见儿子还是有点激动,然后再一看,哈哈笑着走下石梯逆着下船的人流过去,口中招呼:“老蒋?怎么是你把小龙给带过来?”
蒋天放白眼送给老友:“儿子是我的了!”
陆成凡哈哈笑着不在意,伸手要摸儿子的头,却被蒋天放一手拍开:“你别以为我开玩笑!”
陆成凡正在诧异,蒋琪赶紧跳出来,站在陆文龙背后,尽量只斜着露出上半身:“陆伯伯好!我是蒋琪……”
陆成凡咦一声:“小姑娘这么漂亮了,长这么大……嗯,也差不多该这么大了,这么高?咳……现在什么都涨,就是邓老板不长,工资不涨,我儿子不长!”
蒋天放继续翻白眼:“你也知道他不长?!你知道他为什么不长?!天天营养那么差,能长高才奇了怪了!”很愤愤不平。
师咏琪笑这打圆场:“这么多人上上下下,我们就不堵在这里了,走吧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先找个地方坐下吃饭?”
陆成凡终究还是把手放在了儿子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轻声:“还是长壮实了……”
陆文龙在大人们寒暄对话的过程中,只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父亲身上,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曾放过,真的很想念。
那就走吧,坐上斜拉的缆车从江边升到街面上,乘坐现在最时髦的日本尼桑中巴车离开码头,陆成凡顺便介绍:“我们公司在解放路,那里有个军方的兵站招待所,我们老板有点这样那样的关系,就常驻那里了,你们住哪?”
蒋天放熟悉地形,沉吟一下:“那我们也住那,那个地方我知道,和最热闹的三八商场就隔条马路,最方便!”
于是半小时后,五个人就坐在兵站招待所外的一家火锅馆里,行李都已经放好,却一点没注意到一双眼睛确定了他们的落脚点,就悄悄隐去了。
陆成凡的外表很儒雅,日系的黑青色西装穿在身上,里面的白色衬衫是带底纹的硬领,领带也是这个时代很少见的银灰色小领结,在这个大多数人还没有穿过西装的时候,他这样的穿法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见多识广了,更别提后来接近十来年,还有很多人把袖口的西装标保留着穿的笑话。
蒋琪终于心满意足的换了双小皮鞋,身上一件专门挑选和陆文龙的咖啡色棉袄搭配的浅米色短大衣,小声给自己母亲八卦:“陆伯伯好帅……”
师咏琪这当妈的也跟女儿差不多:“是比陆文龙周正得多……比你爸新潮多了!”
蒋琪不满意前半句,撇嘴,拿筷子去戳锅里的毛肚。
陆成凡的坐姿也和蒋天放这样的不同,同色的西裤绷得有点紧,双脚分开,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拿筷子慢悠悠的夹菜,腰背挺得很直,没有这个时代男人常见的那种慵懒松散,特别是在小县城,这样的懒散风格占据大多数。
一边涮鸭肠的蒋天放,一边用那种朋友之间的嘲讽:“你倒是不错嘛,人模狗样的,小龙自己在家吃苦头。”
陆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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