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庆幸的是,罗沉租的四合院距离市区并不远,我们很快把费达臣送到医院。这一路上,他费力的呼吸和一声声念出的-舒然,难受,砸在我心里,疼得快要了我的命?我向急诊室的医生介绍他的病情,然后在医生的安排下,推着费先生去做头颅核磁?Ken接到电话,以最快速度带着费先生以往的病历资料赶到医院?
费先生的血氧饱和度一度降到百分之七十以下(邦尼注:正常人通常在百分之九十六到百分之百),医生建议立即上呼吸机,让家属做决定?我们哪里敢有意见,只要能不让他这么痛苦,我们一律无条件接受?我回忆起在呼吸科实习时,病床上躺着的一个个做着气管插管,奄奄一息的病人,忍不住流泪,问医生:“需要气管切开吗?”“不需要,他应该属于中枢性呼吸障碍,不是气道阻塞造成的,没必要切开?”我是不是要为这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拍手?我的爱人,正躺在闲人免进的ICU(重症监护病房),既看不到他的脸,也触不到他的手,孤零零一个人,他该有多么恐惧和无助?
半小时后,因为病情复杂,又是外国友人,医院的几位专家从家里赶来为他会诊?我们焦急的在门外等着,Ken搂着我,让我靠在他怀里?我对罗沉说:“你先回去,已经够对不起你的了,快回去当新郎吧!”他瞪我一眼:“你别管这么多了,不用替别人操心,喝水吗?我去买?”他转身走了,我泪眼婆娑的看着Ken,Ken擦擦我脸上的眼泪,说:“放心,我知道Tony不会有事的,他舍不得你,他多爱你啊!”这几句话让我更加难过,扑在他怀里大哭?
正哭着,医生出来喊家属进办公室交待病情,我踌躇着不敢进,Ken攥攥我的手,和大伟一起陪着我去听结果?办公室里坐着五个医生,三个已经白发苍苍,还未开口,就不经意的摇头?我几乎站不住,半靠着Ken?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医生,拿着费先生的头颅核磁走过来,问我们:“谁是病人家属?”“您说吧,我们都是?”Ken回答他?医生有些不耐烦的瞥我们一眼:“我说的是近亲属,有吗?”我小声说:“我是他的爱人,可以为他做主?”
他把核磁放在读片灯前,我看后一身冷汗,虽然具体情况读不懂,至少,我知道脑中线已经偏了,这是很不好的情况?医生拿着手里的笔,在片子上指指点点,给我们讲:“病人颅内肿瘤造成的压迫,使脑脊液循环障碍,已经出现积水,量不小,这不是一天半天造成的?现在他最主要的问题是呼吸中枢被压,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必须手术做引流,否则性命堪忧?我看之前的资料,曾经在美国做过手术,我承认那里的医疗条件更好,如果你们愿意,我们不反对回去做手术,但是建议选择直升飞机转院,否认还不如留下?你们家属好好商量吧!”
“那么现在怎么办?他很危险是吗?”我哭着问医生?他点点头:“手术之前只能用脱水药维持,看看能否缓解症状,不过这只是扬汤止沸,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你们还是尽快考虑手术的事吧!至于是否危险,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们应该清楚,现在是急性期,呼吸机暂时不能撤,等用药以后再看病人反应吧!”“我能进去看他吗?医生,我看看就走,可以吗?”“每天中午十一点和下午四点是探视时间?”他语气生硬,向门指指,意思是让我们出去?我没再求他,和Ken以及大伟转身出来?我相信每一个家属都有一万个理由进去陪伴重症监护室里的亲人,但规定就是规定,医院不可能为任何人搞特殊,我虽不认可,但能理解?
罗沉买水回来,递给我们每人一瓶,我仰头咕咚咕咚喝着,Ken一把抢过水,差点把我呛到?我含着眼泪问他:“干吗?我很渴?”“别这样,舒然,慢些喝,为了Tony你要坚强,好吗?我现在就给Doctor Li打电话,联系西雅图瑞典医院和救护飞机,咱们当务之急就是回美国,赶快把手术做了?好姑娘,有我们在,有我们在……”我低着头不说话,看着眼泪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花?罗沉把我的头摁在他胸口:“妹妹,咱不着急,费先生不会有事的,他能舍得我这闭月羞花的妹妹?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了?”我抬眼看他,却正和站在远处的大伟对上眼神,刚要说话,大伟竟然眼圈一红,接着仓惶的避开我们,跑下楼去?
我们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着,Ken举着手机,来回踱步,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在接电话?他打给费先生的父母,不断说着安慰的话,我能想像他们的心情,即使与费先生仅一墙之隔,我们还忧心忡忡,坐立不安,何况是远隔重洋的他们?大伟联系了快递公司,费先生所有的病历,包括这一次的核磁检查,当即全部寄回美国,由Doctor Li负责与医院沟通,做好一切手术准备?我看着ICU病房外一个个愁容满面的家属,他们在楼道地上铺着简易泡沫垫,散落着几件衣服,看来每天就这样勉强睡着,离里面的亲人近一点儿也好吧?
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将近凌晨一点了,家属大多在地上和衣而卧,或是坐着默默流泪,我在想,如果我的费先生看到我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大概对他的打击远比生病要大?Ken坐在我身边,对我说:“明天我帮你提交休假证明,今晚咱们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再过来好吗?”我微笑着摇摇头:“不好,不要休假,我会继续上班,别给费达臣太大压力,对一个病人来说,周围的人轻轻松松,比寸步不离守着他更好,特别是对费先生?大伟,我最近住在你家好吗?你家离医院近,我方便过来?”见大伟点头,我又对Ken说:“帮我办签证吧,这次争取更快,实在不行还是找奥巴马吧!”Ken乐了,笑道:“知道了,我争取尽量不麻烦他?”
这不是我第一次住在桑妮家,却感到异样的陌生和孤独,躺在床上,数着天花板贴着的小星星?一颗,两颗,三颗,顷刻间都变成费先生的眼睛,有的露出想念,有的带着宠爱,但最多的,是痛苦时的那种依赖?我大概精神快要失常了,一直在幻听,舒然,难受,舒然,别走……下床,开门,幽灵一般晃到客厅里,倒了一杯水喝?桑妮听到动静出来,问我:“怎么了?肯定睡不着吧?”“有安眠药吗?我的都吃完了?”“等着,我从你那儿偷过两片,本来想婚礼前夜太紧张吃的,结果睡得比平时还早呢,我给你拿去?”
我吞了两粒,还是毫无睡意,不过已经没有精力胡思乱想了,大脑空白,瞪眼躺着等天亮?大伟不让我自己开车上班,坚持送我,我没拒绝?我们下楼时桑妮还在睡觉,大伟说怀孕初期三个月不让她上班,要在家安胎?我在想如果我怀孕的话,费先生一定也会这么宠我,说不定搭个佛龛把我供起来,一日三餐送到嘴边,去厕所都开车接送,费先生,你能不能快些好起来?我多么需要你爱我?
中午探视时间是十一点,我提前收拾好东西,到公司门口等大伟接我?一小时前去跟Angler董请假,她别有深意的笑笑:“知道了,林总昨天给我打过电话,让我照顾你的上班时间,以后你歇班可以不需要提前跟我打招呼?”我能听出里面的讽刺和不满,说实话,我一直忌讳别人知道我和Ken的关系,心高气傲的想凭自己的努力获得提升和肯定,但情非得已,为了我的爱人,她说什么我都不在乎?认识总经理不是我的错,没有愧对谁,也不需要抬不起头,是的,他是我的朋友,我要走后门,我要穿捷径?
等在ICU门外的人好多,我和其他人一样伸长脖颈翘首企盼着,等护士十一点准时开门?他们开始做来访登记,登记后每个病人允许一个家属进入,其他想进的要等里面的那个出来后再登记,程序繁琐,过程复杂?我是第一个,Ken要在我出来后再去,时间只有半小时,我的心怦怦乱跳,有种促销时大抢购,去晚了就要错过的感觉,就等着人家一声令下,拔腿就冲?
“费达臣的家属可以进去了?”护士小姐漫不经心的喊?我从人群中挤过去,挥着手道:“在这里,在这里?”她用眼神示意我进去?我如获大赦,穿好鞋套和隔离服,跟着她沿着长长的走廊前进?
病房里安静得让人喘不上气,我不断用手扯着口罩,渴望着从缝隙里呼吸点儿相对新鲜的空气?“五床,半小时时间,抓紧些,不能延长?”护士指着靠近窗户的一张床,公事公办的对我说?我停在原地,向他的方向看,很远,不清楚,只有周围闪着红灯,绿灯的各种监护设施和呼吸机刺激着我的视神经?护士在后面提醒:“半小时啊,你这家属,还耽误时间,快点儿去看病人吧?”
我颤颤悠悠的往他的床前走,终于到他身边?我的爱人,嘴里插着直径接近两厘米的淡绿色半透明管,连接着旁边的呼吸机,机器频率单调的一抽一冲,他贴满电极片的胸廓随之一伏一起,从而转化为他的一呼一吸?他微闭着眼睛,眼窝塌陷,紧蹙着双眉,嘴唇干燥起皮,口周有两条长长的胶布,固定着气管插管?他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旁,偶尔手指会无意识的动一动,很快又归于平静?
我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温柔的喊他的名字:“费先森,医生只给我半小时,你先别睡了好吗?你怎么忍心不跟我说说话呢?”他没什么反应,我拉起他的手贴上额头,到脸颊,再到唇边,像他曾经吻我那样,细细啄着,每一处都不放过?“费先森,在我们中国,有一位很有名的作家,叫王蒙,他说,中国有八个字最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明白吗?我不需要你陪我旅游,带我逛街,也不需要你的照顾和保护,只要,你牵着我的手,牵着我,就好,这么简单的事,你,能做到吗?”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把他的床单弄湿一片,他仍然狠心的静静躺着?我轻轻撕下他唇边的胶布,重新粘得尽量好看,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