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蠢!!简直就是在咒她双手废掉!对自己的心上人怎么能这样说话?!!
──“姑娘昨夜伤了手,因此在下今日特带了伤药来,为昨日唐突惊扰姑娘道歉,望姑娘笑纳……”
──蠢毙了!!!还笑纳?怎么听都像官场里卑躬屈膝的狗在送礼!!!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蠢的愧对中华五千年文明的话来?!
水宴然在凤凰台窗外的栏杆上左徘徊、右徘徊,思考着该如何开口。真是为难,早知道就先向飞那小子求求经、咨询一下,他是怎么追到他的皇帝情人的。也免得现在尴尬难堪的不知所云!也许是太专心了,他竟然没发觉到──就在他昨天站立的梧桐树下,一群女子正目瞪口呆的看他表演──这实在不能怪这些女子花痴,就算是花痴恐怕也不会想看一个比自己还美了多少倍的男子。只是,不得不说这画面实在是太……诡异了点。
为赴“约会”(如果未经过约定,私自到人家门口去“蹲坑”也叫约会的话),水宴然今天是经过一番精心的打点才出门的,本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他这么一经打点就更是美的不可方物。但──就算再怎么美,他也是人不是吗?试想,一位一袭白衣、手持通体晶莹的白玉箫、飘飘若仙的绝代佳人,居然在紧闭门窗的房间外,仗着绝世轻功在细如儿臂、雕龙画凤的栏杆上左右徘徊,不时露出夸张的表情,还偏就不发出一点点声音──这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就是因为主角太美了才更显奇怪!!
黄昏,是意味着昏暗、朦胧,但绝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天下美人有数,能美到如此地步的更就只能说绝无仅有。所以,出了这么大一个“洋相”的是谁──那些在树下的女人恐怕都很清楚。如果他水宴然的心上人对下属管教有方的话还好,若是没有这么幸运……他就绝对该好好珍惜他在江湖上的最后三天。
不过,人说“祸害一千年”大概真的很有道理,还没等水宴然把脸丢光,冷冰冰的似乎蕴含着怒气的低沈腹语声便自紧闭的房间内响起──“都给我回来!”
而且好像很幸运的,他的心上人似乎对下属约束甚严,只见女子们齐齐低眉道了声“是!”就不再看他一眼,鱼贯涌入楼内。
稳住险些跌下楼的身形,水宴然心头百转──怎么办?才说要追人家姑娘就出了这么大一个洋相,可又不能畏罪潜逃……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女子们全部进入了楼中,水宴然咬咬牙,硬着头皮正打算开口,楼里便幽幽的传出一声低沈的腹语:“窗外的可是水门主?”
──“呵呵……”
水宴然觉得自己的笑声绝对称得上尴笑──尴尬的笑,“看来姑娘不仅武功高强、精通音律、冰雪聪明,还可能有‘隔板猜物’的异能,不然怎未见姑娘开窗、出门,便知晓窗外之人就是在下?”
──“呵,水门主恃才傲物世所共睹,想来不会相信神汉、巫女的异能之说才对。”
冷冰冰的腹语再次响起,但其中明显的多了些嘲讽,“我的确看不到楼外,但──潘安能满载瓜果而还,水门主也能让我楼里的姑娘们倾巢而出。我楼里的姑娘个个都貌美如花、自视甚高,能让她们不务正业的贪看,那一定是真正倾国倾城的美人。而又偏偏武功高到驻足窗外我却毫无知觉,这样的美人……普天之下我能想得到的,好像就只有身兼天下第一美人及武林第一高手的水门主而已。”
──好辛辣的言辞,好多刺的姑娘!男人被赞美成倾国倾城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水宴然听得女子如此回话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她显然不高兴自己吸引了她的下属们“不务正业”,看来自己今天真是弄巧成拙了。
“呵呵……”
再次干笑一声,水宴然突然发现,好像自己二十七年来干笑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多,“至少在下还是说对了一半,姑娘果真聪明……昨夜在下听得姑娘琴音清妙,竟就私自留下窃听姑娘弹琴,回去后自觉十分失礼,记得昨夜姑娘弹琴时似乎伤了手指,便让熟悉药学的弟弟为姑娘调了一份不留疤痕、专治外伤的药,原想亲自登门向姑娘道歉,但又怕姑娘爱静不喜他人打扰,故今夜悄然来访,不想还是惊扰到了姑娘,还请姑娘见晾才好。”还好比练习时说得利落。
“……江湖盛传,水门之主‘傲视群雄、俯瞰众生;言不多一字、行不余一跬’,但阁下今日殷勤有加却音容不改,到叫在下怀疑──阁下真的是水门主吗?”
──就差几个字:不会是冒牌货吧?
──“!这……”
真的没想到佳人会如此一问,水宴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僵立当场,屋内佳人也不言语,就这么尴尴尬尬的一段难言的沉默。
──“咳!”
水宴然终于轻叹一声,看来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是装不下去了,“姑娘就不要讽刺在下了,在下知道姑娘喜静,这两日的确打扰到了姑娘。但,不知该不该说……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水某刻例独行二十七载,朋友遍天下,知音却一个也无──并非水某妄自尊大,看不起人,而是所谓知音──知己、知心,强求不来。只有姑娘冰雪聪明,行事言谈与宴然甚为相合,使宴然顿生相见恨晚之意。但姑娘似乎并非江南之人,若匆匆错过──茫茫人海、红尘万丈,恐怕自是此生再难相见。所以宴然两日来唐突打扰了姑娘,实是……”
脱下风流潇洒的面具水宴然言词恳切,说到这里竟已词穷,再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知音吗?水门主说得不错,朋友遍天下当得起‘知音’二字的又有几人?水门主,你我相识不到一日,闻声而不曾见面,如此妄断──水门主他日勿要后悔。而且,水门主大名鼎鼎天下皆知,在下自然知道水门主的好多事情;而反观水门主,恐怕对我却一无所知。世事难料,你我立场敌友不定,最好的知音也可能是最强的劲敌,如此这般还不如不要,水门主一定坚持吗?”
腹语声幽幽传出,没了冷漠和讽刺,只有疲惫和无奈──好是凄凉!
“更何况,莫怪我多虑,水门主想要的真的只是‘知音’而已吗?”
──“……姑娘……我”
聪明、太聪明了!只是,这样聪明自己又如何应付?
──“不仅仅是‘知音’……水门主究竟要些什么?好多东西在下没有、不想给也给不起。更何况……诸葛武侯可娶黄氏,天下第一美人的水门主……却不可配在下这般貌若无盐的……男子。”
──“!!!”
春雷炸响,水宴然被轰得瞬间不知南北,男的?!“……阁下是男子?”
──“……是。并非有意欺瞒水门主,只是任务在身,实在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还请水门主见谅。”腹语再次响起,只是仿佛多了一点点自嘲和悲伤。
“宴然自然知道行走江湖有好多不得已,但──我的心意又与阁下性别、容貌何干?”
水宴然本就不是世俗礼教束缚得住的,男子又怎样?只要真心相爱依然可以一生一世相私守,比翼天涯!
──“嘶!!!水门主你!……你怎能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断袖分桃……此事有违人论、礼教不容,水门主怎能……!”
窗内之人倒抽一口冷气,竟发出了迥异于冰冷腹语的低沈言语声,言词激烈──直到好似终于发现不对后方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又以腹语说道“水门主何出此言?”
──原来他会说话!水宴然心头一喜,顿时轻松了下来,笑道:“原来姑……阁下会说话,真是太好了,如此好听的语声为何非要隐藏起来?希望阁下能从现在开始对水某真真正正的‘说话’。至于其它……水某从来冷对千夫,何曾在乎过什么世俗常规、悠悠众口?阁下看来也不是拘泥世俗之人,又何必如此激动?”
──“你!!……咳……”
悠悠的一声轻叹,楼中人仿若疲惫的开口道:“水门主怎的如此固执?在下的确不在乎世俗,但实在是……水门主要的好多东西我没有、不想给也给不起,水门主的盛情我……恐怕无福消受。”
──听得此言,水宴然觉得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淋下,寒彻心扉,“你没有的是什么?你不想给也给不起的是什么?是‘爱’、是‘身’、还是‘心’?!”
──“水门主是聪明人,明白了又何需多说?……我没有的是‘心’,早被人摔成碎片化为烟尘,我没有的东西即便水门主要我也无从给起;我不想给的是‘爱’,太痛的回忆让我不敢尝试也不敢相信,水门主若是真的有意于在下就该还我清静;而我给不起的是‘身’,早污秽不堪了的身子即便在下愿意给,水门主恐怕也嫌肮脏。呵呵,如此回答水门主可满意了?就放过在下不要再来撕这已结疤的伤口……我已经很累了……”
疲惫的、悲伤的、自嘲的、心碎的、强忍呜咽的语音响起,那么清脆却又那么沈痛──自己伤到他了!该死!!!二十七年来水宴然从未像此刻一样懊悔过,他刚刚发誓一定要让他幸福让他微笑,居然现在就冷语伤了那本就遍体鳞伤的心上人!简直混蛋!!!
──“……对不起,我失言了──可是!”
可是,为什么你连一个机会都不留给我?!
──“算了!”
一声断喝,楼中人仿佛不愿再与他谈任何一句话……良久,楼中才传出冷冰冰的腹语,“……水门主,在下今天已经很累、想要休息了,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水门主就请自便吧!”
──“……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只是你手上的伤还是要擦药的,这是我人称‘医鬼’的七弟调制的伤药,你……罢了,我放在栏杆上了,你……自己保重!”
凤凰台上飘荡起虚无飘渺的箫音,仿佛能安抚世间的万物般,风止雨停、燕鹊无声──想必也安抚了那仿佛已寂寞了一生一世的孤独的心,然而,却依然不能抹去那心上依旧流着血的伤痕……
那么动听的箫音却带着那么一点点浸渍了哀愁的忧思,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