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也要去。”徐凌看着德音恳求的目光,点点头。
下午放学的时候,徐家司机来接,徐凌带着德音一起上车,对着司机吩咐一声:“今天先去韩家一趟,我有事找韩章。”司机点点头,往韩章家的海滨别墅开去。
很快开到一栋蓝白主色调的别墅前,司机一路开进院内,徐凌上前按了门铃,对着对答机嚷了一句:“开门啦,是我,王姨!”
德音跟着徐凌走进这座如城堡般的海滨别墅,有些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徐凌问迎自己进门的四十多岁的管家:“王姨,韩章不在吗?”
“徐少还不知道吗?小少爷被夫人送到——”王姨刚要解释的话被一声咳嗽打断,“夫人,你下来了。徐少和少爷的同学过来,问起少爷的情况呢。”
德音赶紧也站起身,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美丽妇人,心想这就应该是韩章的母亲了,果然遗传才是好外貌的根本来源啊。脸上看不到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女人气质高贵,容颜美丽。韩母的眼光越过徐凌,在德音身上顿了下来,德音察觉到这明显的打量,不卑不亢地打了一声招呼:“韩夫人,您好!”
“你就是德音吧。”沈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问了一句,德音低头。“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往二层的书房走去,德音虽心中忐忑疑惑,但还是紧紧跟上。徐凌也想要上楼,但被韩夫人一个目光就给打败了,只好乖乖地在客厅等着。
“德音小姐和韩章的事我已早有耳闻,听我说——”沈云制止住想要出声的德音,“但是韩章去美国的事德音小姐怕是不知道吧。”
德音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直直地盯着韩章的母亲,“什么时候?”
“周一的时候起飞了,但这个安排却是几年前就订好了。”沈云看着面色苍白的德音,一字一句地说。
德音摇摇头,一个劲的摇头,“不可能,韩章怎么可能就这样不告而别。不可能的。”
“德音小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犬子素来任性,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替他说一句抱歉了。”
“我要亲口问他,请你给我他在美国的联系方式。”德音根本不信。
“韩章临走前的确对德音小姐很是愧疚,但完全不希望再联系,我这个做母亲的除了尊重他的意见,也是希望他能在美国安心学业的。”
“不,不会的,周日的时候还一切如常,韩章怎么会?我只想问个明白而已。”
“德音小姐受到的伤害,我愿提供补偿,但不要再纠缠了。请回吧,想要什么补偿,随时联系我。”
德音只觉得既羞愤又难过,“补偿?我凭什么要你的补偿,你又有什么资格来代替韩章说这些话,如果没有韩章的亲口承认,我是不会相信的!”
德音起身走出书房,沈云看着小姑娘纤细的背影,没有出声。
徐凌看到德音面色苍白地从楼上走下来,急忙迎上前去,“怎么回事?韩章他妈说什么了?韩章到底在哪?”德音没有出声,只是摇头。徐凌见问不出什么,德音又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只好和司机先送她回去。
接下来的故事就不是美好而值得回忆了,事情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越走越远,直到曲终人散,思念成灰。
第18章 原来是这样
德音随后又找过徐凌,问过张健,却依然没有人知道韩章的联系方式,除了不死心地等待和在韩家门前殷殷问询,德音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然而不幸愈发接踵而至,让人措手不及。父亲患上胃癌的消息传来,德音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昏暗下来。
彼时,德音的姐姐还在读大学,母亲是普通的家庭妇女,一生中除了照顾丈夫孩子就没再干过其他。德音的父亲做了胃部切除手术,却仍是没能遏制住癌细胞的扩散,而高昂的治疗费用将原本的小康之家几乎拖垮。德音的父亲一生坚毅,富有担当,又怎忍心家人因自己而受拖累,尤其是二女尚幼,又怎能因自己的病情而学业无继,于是拒绝接受后续治疗。
德音热爱和敬重自己的父亲,自是不忍看他受苦,苦劝无效。沈云此时主动找上门来,送上十万,要求德音不要再纠缠,德音冷眼不语,不是不顾及父亲病情,但是又怎能摒弃原则,让家人蒙羞。“十万,对于韩家如同尘埃,却可救你于水火,德音小姐又何苦如此固执,不肯回头。而且韩章亲笔信在此,你的执着又有什么意义。”说着递给德音一封航空信,确实是美国前日发来。
德音接过信函,略略扫过,“我不会再问韩章一语,但是韩夫人对于我和家人的侮辱还是请收回,而且我要求道歉。”目光似冷月,直直盯着沈云。沈云有些恼羞成怒,优雅的施舍姿态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恼羞成怒道:“德音小姐还真是气节高洁,但想必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锒铛入狱的过往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德音怒急,简直无法忍受,恨不能上前撕咬一口。
“是不是,你们自己有数,这个时候抖出来恐怕是不好看啊。”说完沈云上车离去,德音只觉得身体发抖,内心翻涌。
德音回到家中(此时父亲已经休养在家,不再接受住院治疗),看着消瘦不足百斤的父亲,眼泪上涌,又生生憋了回去。德音私下里问起母亲才知道当年在姐姐尚未出生的二十几年前,父亲和伯父一起到东北打过工。伯父与同事发生口角,继而拳脚争执,父亲看重兄弟情义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后来伯父失手将对方捅伤。伯父那时已有三岁幼女,而母亲尚未生育,父亲处于各种考量将罪责一肩担下,并捎信回来给母亲,表示愿意理解和尊重母亲的任何决定。母亲决定等待,一等就是三年。
而后来伯父生活放纵,婚外恋败露,婶母和他离婚并带走女儿,父亲重视家庭,加之曾为那个家付出三年自由,十分不能理解,于是兄弟交恶。整件事在家中算是秘辛,母亲甚至再独守空房的三年都未曾向娘家吐露过半字,只是因为爱和信任。
在德音看来,父亲一生孤耿且毫无罪责,又怎能因自己在临终之时承受别人的指指点点和无端揣测。半夜德音看了韩章的信,寥寥数语,但分手和永不再见的意思却是表露的十分充分,德音咬住被角,蒙头大哭。哭过之后,扭开台灯,寥寥数语,写下一封分手信,第二天一早投入韩宅门前的邮箱,便再也未曾那条路走过。
德音的父亲最终是没能熬过那年春天,暮春五月的一天,溘然长逝,带着不曾抚养女儿成人的遗憾,未能瞑目。德音和母亲还有姐姐哭成泪人,却再也唤不回一个父亲了。
德音的姐姐德雅性格刚烈急躁,作为父母婚后七年迟来的长女,受尽疼宠,对于父亲的离开一直无法接受。而那时恰逢大学室友莫名排挤,整个人迅速跌入抑郁的深渊无法自拔,多次有自戕情绪表露。德音内心坚韧,一边开解姐姐,安抚母亲,一边又要准备六月的高考,整个人疲惫不堪,迅速消瘦下来。
不幸尚未完结,六月份高考前夕,德音整个人发起了低烧而迟迟不退,结果可想而知,德音高考失利。虽然因着平日的积累,超过省一本重点线,但远远不及自己的真实水平。德音岁心存不甘却不愿再浪费时间,让母亲承担更大的压力,但是姐姐和母亲都劝德音再复读一年,不然实在可惜,父亲也难以安息。
在度过了一个闷热烦躁苦痛的夏天之后,德音切断和高中同学的联系,收拾行囊,一个人来到郊市的一所高中复读。复读的条件很艰苦,因为省里教育厅的新政策,公立学校都无法开办复读班,德音所在的复读班也是学校本部在一所职业技校租的教室,条件自然可想而知。
德音第一次住校,没有浴室,打热水需要出楼排队,早上五点半起床,晚上十点多才睡。最难捱的是冬天,德音的教室在二层,脚底下是一个门厅,西北风穿堂而过,楼上教室里也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室内因人体而变暖的空气遇到冰冷的地面,凝结成水甚至结冰。脚上穿两双袜子,套上最厚的鞋子还是觉得冷。
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跑操,没有塑胶跑道,有的只是煤渣铺就的操场,常常跑完让人觉得尘满面鬓如霜。生活学习的劳累尚可忍受,最最难过的是心灵的煎熬和考试的压力。最开始的时候德音常常在半夜醒来,泪湿枕巾,却记不得自己是梦到了父亲还是耳边想起了那一声声的“德音德音”。
每天都做大量的练习,每周都会检测,每月一次大排名考试,期中,期末,一模,二模,德音渐渐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平静下来。父亲没有如梦,韩章更像是随樱花一般凋落在那年的春风之中。再后来的事情就顺利了很多,德音高考考得不错,顺利从S省杀出血路考入帝都,选了M大的热门专业财务管理,并在后来又辅修了法学。
德音的这段经历很少对人提起,就连默默也是在很久以后从德音的只言片语当中拼凑出整个事件。而今日德音终于能将这一段年少往事倾吐而出,不由长舒一口气。
“我独自一人走过十六岁至十九岁的时光,失去恋人,失去至亲,从生离到死别;忍受家道中落的失态炎凉,高考失利,艰辛复读,生活窘迫,不断地在心底对自己说:‘德音,不要哭泣,不许怨尤’。时至今日,韩章,你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我真得不想打乱平静的生活和内心,你应该明白的吧?”
韩章上前一步,不顾德音的闪躲和挣扎,将其搂入怀里,“对不起,但是德音,你一向最诚实地听从自己的内心,你没法对我无动于衷,正如我无法在你面前控制过快的心跳。”韩章在德音耳边低语,德音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德音,如果当年是一场误会,为什么不能重新来过?除非你看着我说‘你对我毫无感觉了’。”韩章扶住德音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