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避也避不开,不得已泛起一脸尴尬:“对不起。”
“今天周六。”
“那个……给清方公司的销售方案,我还没做好!你不是说周一就要用吗?”也是进了安越国际后,她才明白在外资企业任职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容易。所谓的高薪,其实是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超人使。“而且,你不也到公司了吗?”
“全运会竞标细节,我回公司再敲定一下。到了!”方亦杰按住电梯按键,让她先出电梯。
“谢谢!”
“应该的!”
彼此言语显得说不出地客气。
第九章 台风(3)
颂妆用工卡划开门禁,和方亦杰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开了灯。因为是周末,整个24楼办公室显得特别安静。
“帮我泡杯咖啡!”方亦杰说完,走到她前面,经过她格子间时,顺手将早餐袋放在她办公桌上。
颂妆没来由地感动了一下,正想说谢,发现他已经将办公室门关上了,等泡好咖啡送到他面前时,才说:“谢谢总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要学会爱惜自己。我可不希望我的得力助手年纪轻轻就被胃病缠上!”方亦杰不停搅动着咖啡匙,聚精会神地看文件。
“知道了!”出门之前,她好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没吃早餐,终于还是没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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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没睡,大脑处于严重缺氧状态,颂妆没有半点工作劲头,整个销售方案只做出了大的框架,就开始瞪着电脑发呆,昨晚的情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心情DOWN到谷底,最后干脆趴在办公桌上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方亦杰开门,准备到茶水间倒水,将她睡熟的样子尽收眼底。真是的!还说要做方案,结果大睡特睡。大楼的中央空调通常只开二十四度,她这么睡不着凉才怪。方亦杰看了看电脑屏幕上还在闪烁的光标,伸手点了鼠标确认键,将文档保存起来,替她收起桌上的文件夹,推了推她:“颂妆!醒醒!”
桌上的人无知无觉,没有半点动静。
方亦杰又摇了摇她的身子。“颂妆,别睡了!”
她还是没有醒,脸色看起来惨白惨白的。
方亦杰感觉不太对劲,伸手放在她额头上。天!真烫人!赶紧进房间关上笔记本,简单收拾一下,然后冲出来抱起她,下楼开车直奔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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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点滴管,挣扎着想坐起,身体却像散架了似的使不上力。
“别动,我帮你!”方亦杰推门进来,慌忙放下食盒,将病床高度调高,取个了枕头垫在她背后。
颂妆很不好意思地道了谢。
“生病了就应该乖乖在家休息,不要太逞能。”方亦杰拉起病床上的隔板,将还温热着的食盒一一取出,放在上面,也不问她是否真的饿,将勺子往她手中一塞,数落道:“高烧到四十度竟然还冒雨赶到公司加班。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简直本末倒置。真不知道你这六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小时候,颂妆常生病。每次生病,大多是父亲守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面前的方亦杰真的很像她的父亲,那么温暖,那么体贴,令她有种想蹭过去的冲动。
方亦杰说了半天,发现她傻乎乎地望着自己不说话,不禁有点恼火:“林颂妆,我刚才说的,你听进去没有?”
“呃……你刚才说了什么?”
果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要不是看她还病着,方亦杰真想把她从床上拖下来毒打一顿。
看他目露凶光,颂妆立即低眉顺目,细声细气地道:“你说周一就要用方案,所以……”
“工作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不会动脑筋,打个电话和我说一下?”方亦杰简直想找堵墙一头撞上去算了。“我真不懂。明明看起来很聪明,工作能力出色得让人刮目相看,怎么生活方面笨得无可救药?”
“你好凶!”也许她自己并不知道,这话说得很有些撒娇的意思。
这么严肃地批评一个病人是有点过火!以他平时的脾气应当不至于此。方亦杰意识到自己反常,绷得死紧的脸忽然拨云见日般温软下来,说:“十二点了!饿了吧?”
颂妆咬着勺子,只顾盯着他出神。
“看我能将肚子看饱?”方亦杰将食盒盖子都打开,如数家珍:“有瘦肉粥,很美味的!还有水果,点心……”
又一大堆!颂妆耷拉着脑袋,作头疼状。
“还头疼吗?”他的手很快覆上她的额头,“好像好了一点点!乖,先喝粥!”
这六年,没有人像他这样让她感觉窝心。颂妆无法拒绝,慢悠悠地吃起来,时不时看他一眼,等他笑着示意她继续,才又努力与食物奋战。
监督她吃完大半食物,方亦杰将残羹剩菜收走,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你的PMP报考资格已经通过了。”
“真的?”
“真的。我刚才用手机上网收的邮件。下周末起开始参加培训。”方亦杰查了查吊瓶里的药水,重新坐到床边。
“那我要快点好起来。”她说话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让方亦杰明显呆了一下。
“那是当然。周二要到欧陆财团参加首轮竞标。你是主要负责人之一,得陪我一起去。”
听到‘欧陆财团’四个字,颂妆想起于子西,昨夜经历的种种堵在心口久久不散,手紧紧捉住雪白的床单,顿首无语。
“怎么了?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叫医生过来?”方亦杰有些紧张。
“我想睡一会儿!”颂妆微微蜷了蜷身子,眨巴着眼睛乞求。
方亦杰知道她心里藏着事,只是她不说,他也就不问,帮着调低病床,拉过薄被覆在她身上,内心某处柔软的地方泛起一阵疼痛。“睡吧,我守着你!”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
第九章 台风(4)
看着熟睡中的容颜,方亦杰怎么也安不了心。面前的这张面孔既不美艳,也说不上多清纯,无法与景飒相提并论。大概真是疯了吧,才会总拿她和景飒相比。可,只要目光一定在颂妆清瘦的脸上,他就疯狂地惦记那个人。景飒,你到底在哪里?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在寂寞深入灵魂的时候想起对方。
“我叫景飒,风景的景,飒飒英姿的飒!方亦杰,你要记住哦!真的要记住哦!不,我要你一辈子都记住!如果你忘记我了,我就会跑到你梦里揪你的耳朵!”她曾这样霸道而又不失天真地对他说这句话。然后,他就将她的名字刻在了生命里。
那个时候,他刚入读哈佛,很穷,要做两份兼职才能赚够生活所需,经人介绍在校区不远处租了半间地下室。所谓的半间地下室,其实是一个差不多二十平方的地下室用木板隔开,一分为二。
刚入住的第一星期,他一直没有见到住隔壁半间的邻居。有天夜晚,隔壁终于有了响动,他以为是什么小动物闯了进来,打开隔帘一看,发现一个穿着露脐装的高挑女生弯腰钻了进来。
女生看见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问:“Chinese?”
“你好!我叫方亦杰。”他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向她打了招呼。
“景飒!那……以后咱们就算是邻居了!晚安。”景飒说完进了自己那半间,再也没理他。
之后,两人撞见的时候不多,就算见了面也顶多是相互点点头,然后各忙各的。
说起来,他和景飒相恋要感谢老鼠。有一天,两人都在。景飒忽然大声尖叫,他顾不得那么多,半钻半爬到她那边,发现她缩在角落里,指着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一堆衣服,一个劲嚷嚷:“老鼠,有老鼠……”
他满屋子追打那只老鼠,将屋子翻得底朝天后,才将它打死并成功扔进垃圾桶,取笑她:“胆小鬼!”
景飒笑得像向日葵似的,说:“你才胆小鬼!”
看她不服气,方亦杰大叫一声:“你脚边还有一只!”
景飒信以为真,一下子跳到他身边,结果踩到他的脚,痛得他呲牙咧嘴。他只好老实交待:“我骗你的,哪来那么多老鼠!”
“我打死你这只大老鼠!”景飒反应过来,在他身上猛打一阵撒气。他则左闪右避。等闹得累了,双双倒在小山似的衣服堆里,你一句我一句地攀谈起来。
景飒和他同岁,是哈佛设计学院的研究生,学的是环境艺术,满脑子都是浪漫主义。她很小的时候,父母亲就离了婚。母亲跟一个男人跑了。父亲移民,将她带到美国,开了一家中餐馆,后来因为吸毒把家产败光了,进了监狱。从高中开始,她就已经学会自己赚钱养自己,而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哈佛。因为身材高桃,又是东方人,她时常去做试衣模特,生活倒也过得去。
景飒独立、热情大方,充满了活力。这让一直成熟而又务实的方亦杰很奇怪,一个生活在那样艰难逆境中的女孩子竟然可以绽放出如此灿烂夺目的光彩。其实,那时的他并不明白,只有陷入爱情的人才能从对方身上看到常人看不到的魅力。
在哈佛求学的那几年,除了学习和做兼职的时间,他都和景飒腻在一起。在她身上,他获取了无限快乐与满足。他深信,他会和景飒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临毕业那一年,景飒的父亲出狱了,仍然恶习不改,经常找她要钱。那时,方亦杰已经在一家公司实习,能赚一些钱,还重新租了一间小屋子,但要强的景飒从来不要他给的钱,总是想办法自己解决。
有一段时间,景飒总是深夜才回。方亦杰追问过几次,问她在忙些什么。她总是支支吾吾搪塞过去。虽然知道景飒是有分寸的人,他还是很担心。她长得那么出众,半夜三更呆在外边多不安全?于是,他突发奇想地向公司请了假,悄悄跟在她身后,结果发现她是去美院做人体模特。
景飒是很骄傲的人,要她放下尊严去做这种事,必然是因为她的父亲。那天晚上,他在回家的必经之路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