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幅?”
“对。最后一幅。以后不再碰了。”他说得很坚决,连一丁点儿的犹豫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想要做一个你会爱上的优秀男人,像于子西或者方亦杰那样的!”
颂妆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话了。看样子,庄臣已经盘算好了。这小子倔强得很,一旦决定一件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过,这么一来,庄董及庄太倒是如了意。
庄臣一拐一拐地走向空地侧面的秋千架,小心地坐在其中一个秋千上,远远地对她招手:“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颂妆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坐在他侧面,隔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
“人终归要长大变成熟。我这么做也不只是为你,也为我自己和我母亲。”
这样的话一点也不像从他嘴里说出来,让颂妆忽然有种扼杀了他人理想的犯罪感,偏头看他。“真的是这样吗?”
“我会对你说假话吗?”
“可是……”
“可是什么?”
“苏冰说你是非常热爱美术的人。”
“她这么说不过是想美化我。你相信?”
“听她说的时候我的确不信;但现在,我信。”尽管这个社会上有许多人为了生活必须抛弃自己喜爱的事物,她却并不愿意这种事发生在庄臣身上。卡尔导师当着她的面给了庄臣很高的评价。她相信这位著名导师的眼光。假如庄臣真的非常有才华,现在放弃太可惜了。
“我已经决定了。”庄臣并不直视她,举起拐杖指了指那快很大的油布,说:“不想看看我为你画的是什么吗?”
颂妆忽然感觉悲哀。很明显地,是她影响了庄臣。如果不是因为她,庄臣还会是那个不识愁滋味的玩乐男生。那块油布所掩盖的都是他对她的爱吧!只是,她的心真的已经装不下更多人了。
她站起来,一步步靠近大油布。孩子们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在她身旁喧闹、催促。颂妆忐忑不安地张开双臂,手就快碰到油布,却不敢去揭,身后传来庄臣鼓励的叫喊。“颂妆!你一定会喜欢的。”
颂妆拽住油布,用力一拉。“哗”地一声,油布掉落下来,层层叠叠地堆在地上。被爬山虎围绕的石墙上出现了一幅用彩色玻璃块镶嵌而成的巨大图画。画的主角是一名微微低头的女子,大半张脸都被丝缎一样的长头发掩住了,蹙着眉,泫然而泣,让人一见就会心疼。
这是……这是……
颂妆睁大眼睛望着巨幅镶嵌画,心潮澎湃。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她初遇他的样子。这个角度显然是她借他肩膀哭过后退后时的情形。
这个人真是的!还嘲笑她穿内衣穿得老土,现在却……不仅将她的神情记得一清二楚,还将她画在这里……这么大的一幅镶嵌画,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才能完成?还有,做这幅画所需要的材料,想必也不容易弄到吧!他真是……让她感动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庄臣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与她一起并肩望着画,很平静地说:“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啥?”
“12月26日不是你的生日吗?本来我是想到时再带你来这里。可是,应该已经有人陪你过生日了吧!正好,你给艺术团做翻译到这里来,也省得我再去找你。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没办法开车。”庄臣看画时,眼睛里出现了一种颂妆从来没见过的迷恋色彩。只是,颂妆的注意力全在画上,并没有察觉。
他的目光从画上转到颂妆身上,心里没有任何把握。天知道,我有多爱你!从你伏在我肩膀上流下眼泪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打动我了。我知道我曾做下的那些举动有多荒唐,可是爱一个人是不应该被取笑的,不是吗?尽管你比我还要大四岁,尽管你无法与我门当户对,尽管我和你之间隔着重重关卡,我还是想靠近你,哪怕我会因此得罪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哪怕我可能会因为你变得一无所有……只要你能多看我一眼,我就觉得我是一个拥有全世界的男人。这样的心情,你不会理解吧!
他满意地看着颂妆被画所吸引的神情,感觉自己费了快一个半月的休息时间做出来的画物有所值。知道她的生日完全是因为墨菲出于报复找人调查颂妆后将所有资料扔在他面前。一开始,决定做这幅画纯粹是想讨好她,想让她喜欢上自己,后来心态慢慢变得认真。一有空,他就四处找嵌画用的材料,开车运到这里补画。那上面每一块彩色玻璃都是他亲手打磨,再亲手镶嵌上去。
每次他一来这里,孩子们都七嘴八舌地围着他,听他指挥,为他递打磨好的彩色玻璃。忙完之后,他再将一早准备好的糖果分给孩子们,然后坐在秋千架上,想象着成画时她亲眼见到的情形。
“真美!这是我长这么大所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颂妆感叹道,有一种热烈的情绪从内心涌动出来。
“你能喜欢,我就心满意足了。”庄臣抬起手,想尝试去搂她的腰,又缩了回来。孩子们都天真地笑了起来。他只好挥手驱逐调皮捣蛋的孩子们,但孩子们并不像以往那么听话,笑得更厉害了。他的脸因此泛上些红潮,迎着风,煞是好看。
“费了很多时间吧?”颂妆上前,越过油布,很动情地抚摸着低处的彩色玻璃。“我真的非常感动。谢谢你!”
我要的不是你谢谢我,而是你爱上我。庄臣心里泛起这样的回音,滑出喉咙的还是那一句:“你能喜欢,我就心满意足了。”
躺在病床上的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每个人都有选择爱上谁、怎么爱的权利,他爱颂妆是一回事,颂妆爱谁是另一回事。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定要追求颂妆,一直追求下去,因为就算颂妆不爱他,他也已经无法停止对颂妆的爱了。
在画前站了十来分钟,颂妆回头看庄臣,竟然发现很多不同的地方。即使受伤行动不便,他穿衣着服还是像从前那么时尚,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潮流人士。别的不说,就说他的发型,光颜色就有好几种,一缕一缕地竖起来。这要是在以前,她早就批了八百遍,可是现在,她竟然找不出一丁点儿不适合他的地方,甚至感觉看起来还很顺眼!还有,他身上的那种令她不怎么喜欢的轻佻气息好像也都平空消失了。
印象中,这是颂妆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庄臣感觉别扭,纳闷地问:“你怎么这么看我?”
颂妆吃惊于自己对他看法的转变,举起手指着他的脸,“你……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好像长大了!”
贬低?还是表扬?庄臣讪笑着自己扫了自己一眼。
“是真的,像个男人样了!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颂妆边说边走向他,举起的手放落下去,握住他的手,明显感觉他的手部皮肤特别粗糙,甚至有种割裂的感觉,“你的手怎么了?”
庄臣赶紧抽开手,说:“没什么!”
“给我看看……”
“都说没什么了!太阳快下山了,天冷了。他们应该要回来了!”庄臣支支吾吾不让她看。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给我看看!”颂妆用力将他的手掰过来,摊开一看,立时无言。一双好好的手,原本细皮嫩肉的,现在却爬满了无数细小的伤口!
“都说没什么好看的了!”庄臣嘿嘿笑着,装傻似的杵着拐杖朝出口台阶走。
“你给我站住!”颂妆叫住他,问:“你是不是这两天还在嵌这幅画?”
出车祸时,镶嵌画最下边收尾的花边还没有做好;因为住院,又耽误了很多时间,眼看她的生日一天一天近了,他很着急,试着和家人提出到这里来休养。庄太认为这里空气好,是休养的好地方,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他一赶到这里就和画杠上了,腿伤还没完全康复,就在梯架上爬来爬去,差点没把特护吓死。特护要打电话向庄太说明情由。庄臣威胁特护说如果他打电话,就向医院投诉,让他丢饭碗,这才用两天时间将画的收尾花边嵌好,正式完工。
他听出颂妆有生气的趋势,再不敢走多一步,知道瞒不了,头就低了下去,说:“是。”
颂妆气不打一处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到底还爱不爱惜自己?伤还没好就爬上爬下,你想这辈子就这么杵着拐杖过一辈子?”
“只要能让你开心,就算真要这么过一辈子,我也认了。”庄臣扭头无奈地道。
“你想让我内疚一辈子?就现在这样,你父亲和墨菲都已经恨我入骨了。你要是再有个闪失,我非被他们生吞活剥了不可。”颂妆言辞俱厉,心却很疼。以前她摔破碗,手不小心被碎片割道不起眼的小口子都得一连痛上好几天,何况像他那样满手的伤?要是沾了水,还不知道要痛成什么样子!
“仅仅是内疚吗?”庄臣嘟囔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自言自语:“要是会心疼就好了!”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颂妆在他身后小声吼。
原先围在四周打转的孩子们哄笑着跑远了,有两个还吐着舌头大惊小怪地喊:“哎呀,大姐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快跑!”
庄臣听着孩子们的喊声哭笑不得,老老实实地站定并转向颂妆,情不自禁地说了句令她大为诧异的话:“我爱你!”
在湛蓝天空下沐着带茶香的海风,听一个长得异常俊美的大男生讲述从古至今最动人的情话,心情该是什么样的呢?在庄臣说完这三个字前,颂妆是无法知道这一点的。但现在,她整个人像被闪电劈中了一般,所有感观都停滞了一秒,然后变得矛盾和惊慌,却又说不出地享受。
颂妆是很敏感的人。庄臣一直都很清楚。这三个字,他以前也说过,她却从来不当真。现在,他不假思索冲口而出,居然把她吓成这样,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换了以前,他一定会拿她现在的样子戏弄一番,可是现在,他无法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