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的懊恼很快便随着眼前景色的变化而消失了,她便直直朝一个方向慢悠悠抬脚走着,也不知走了多大会,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清澈的溪流,不远处,溪流两边无数紫色不知名的野化满地绽放着,一阵微风扫过,花海便掀起一阵波澜,扑鼻而来的淡雅花香让她心情顿时舒爽许多。
正在她全然放松之时,耳中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丝动静,她不由回头看向身后不足十丈远的树林,暗忖道:那头正热闹着,谁有功夫寻来这处?想必只是林间的柴夫。
这样想着,树林中那脚步声却越发急促了,她不由转身加快了些许步伐,岂料下一刻,一个略带怒意的声音便自身后传了来,“站住!”
听着略感熟悉的声音,顾宛华身子不由一僵,她缓缓转过身,面前十丈外立着的少年果真便是刘琳。
刘琳冷哼一声,抬脚向她走来,在她面前两步处停下,冷冷道:“顾嫣红!你那日为何不来?”
他声音中带着一种强烈的怨忿与责怪,不待顾宛华回答,他又嗤笑道:“不过是个庶女,还恼我妹子那日推你不成?嫣红此名,实是不妥,你不知月楼中有一妓,名叫嫣红么?我那妹子推你也是情有可原。”
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顾宛华立时便皱起了眉头,那一日,听得她唤作嫣红时,那些个公子小姐们一个个面露的嫌恶神情她自是不会忘,可能让她羞恼的却只有刘琳一人,自己便是为了那事而对刘琳深深感到了失望,她垂眸良久,脸上浮起些冷意,一抬头,对上刘琳,她缓缓道:“公子实是没说错,我便是顾府中最受冷遇的庶出小姐,既如此,公子为何纡尊降贵邀请于我?”
听着她讥诮的口吻,刘琳冷笑,“牙尖嘴利!平日瞧你唯唯诺诺,竟也是个惯会伪装的。”他抬起下巴,居高临下道:“如你这般身份,那日我邀你,你却竟敢不来?”是了,她怎会不来?那日她瞧着自己时流露出的爱意,便连凌霜几个也有所察觉,事后频频取笑与他。更何况自己?可她今日竟敢质问他为何相邀?实是可气!
转眼,他心中便鄙夷起来:那日还对我倾慕不已,今日便做这冷言冷语状,她现下不过玩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顿时,他心头稍有些后悔:我这几日是怎的?心中竟惦记着此人,便为了这么个女子,徒步追赶了一里地,为何偏就执着于她这么个庶女?有这那样艳俗的丑名,便是顾府的女儿又如何,日后也断然上不得台面,连日来做这些无聊举动,实是不该!
好一会,他兀自摇一阵头,嗤道:“你说的对,你实是不配,日后我断不会再邀你。”
顾宛华垂眸,良久,眼前那人忽一转身,大步离去。
瞧着他远去的背影,顾宛华冷冷一笑,几乎在他转身下一刻,她便提步朝反方向离去。
她独自立于溪边,刘琳离去,四周重新沉寂下来,只余下涓涓溪水流淌出的潺潺声。
自己虽重生,说到底还是那个自己,而刘琳亦是与前世相同的,便这样两个人,却在不同的两世上演了不同的故事,这实是对她最大的讽刺。
因提早相遇了几年么?因自己这俗气的名么?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多想,只因现下对她而言,重生已是万分幸运,又何必再累一次?
四周不知何时响起一阵琴声,琴声悠扬舒缓,使得她心中也变得平静了。
她也是爱琴之人,便听那琴声已然知晓那把琴必是名品,弹琴之人琴艺更是高超。
良久,她站起身,小心翼翼踩着溪中小石,循着那琴声迈起步伐,便被溪水打湿了脚她也浑不在意。
此时此刻,这样好的琴声,她实是想瞧瞧能奏出这妙音之人。
穿过几个山坡,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石林,她咬了咬唇,毅然朝石林中走去,身处于数百余个长数十丈的巨大石块中,琴声忽地变得激荡高昂,她眉头一皱,暗忖道:这是那人的心境,他不高兴了么?不知怎的,她心下便浮起一个念头,这是警告之音,弹琴之人并不希望她循着琴音继续跟随,她不由想着:那人必定是个方外之人,不愿被世俗扰了清净吧。
只是脚步仍未停下,好在,便在石块林立的环境下,她对琴声的感应依旧敏锐,循着那声音,不一会,她便来到一处山坳前,琴声一转,忽地变得低沉晦涩起来,她抿了抿唇,沿路寻了一片树林,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和着那琴声吹了起来。
她并不擅长用树叶奏曲,只能按照心中的曲调断断续续吹出,听了唇边发出的声音,便连自己也哑然失笑起来。
良久,似那人听出了她的心声,琴声忽变得柔和,她轻笑一声,穿过树林,依稀已能瞧见远处一间两层的阁楼矗立于林中。
直至此时,她方能断定,琴声是自那阁楼中传来的。
她停下脚步,稍有些踌躇起来,这般闯入,若那人是女子倒好,若是男子,可安全?
便在她暗自盘算之际,那琴声却忽地戛然而止。
第二十九章 琴音 二
思量片刻,顾宛华定了定神,抬脚向阁楼中走去。
她这一路跟随,费了不少功夫,既寻到此处,若不见一见,心中必留下遗憾。
片刻后,她便在阁楼前停了下来,二层的木质阁楼外表看起来极其朴实坚固,正中心匾额上题着“环碧”二字。
顾宛华心中暗赞着:周围绿水环绕,花木繁茂,苍松翠竹掩映,却是一处极幽静美丽的地方。
她抬脚迈上台阶,刻意放轻了步伐,木质阶梯上依然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配合着周遭的静寂,这让她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香炉上方正升起袅袅青烟,厅中却空无一人,顾宛华一眼便瞧见矮几上置放的一把古琴。
她挑了挑眉,这便是那琴么?
她不由移至近前,伸手轻拨弄一下,立时便响起一串沉着浑厚的琴声,起始的泛音过后,耳中仍余音袅袅,绵绵不断。
诸多乐器中,古琴之声是最让她迷恋的,她几乎想象的出来,那人便是悠然坐在此处,吟猱注的指法不动声色地控制着轻缓急重,用这么一把琴,奏出了方才那委婉缠绵,或平和沉稳,或激越凝重之声。
她再忍不住在竹榻上坐下,扬起声音道:“小女子出游偶尔听得妙音,慢慢走近了琴声,高人却不愿相见,小女子借琴一用,也斗胆奏上一曲。”
自是无人回答的,她轻笑一声,两手缓缓置于琴上,《思故人》这一曲便自她指间缓缓流淌而出,一曲终了,许久后,也不曾听得任何点评,她心中终有些怅惘起来。
谁能知道,重生后,她最想弹奏的便是这一曲,前世无数次的练习,只为了博那人一笑。
而今日这一曲,不再是款款深情地为刘琳而奏,这一世,自己亦不需整日思念于他,那股思念便化作空气一般四散远去,再见面已是新人了。
站起身来,莞尔一笑,她知道,如她这般技艺,今个实是在高人面前班门弄斧了,然而,她心中却也并不羞恼,于她来说,若能在弹琴之时,奏出那一刻的心境便足矣,世上技高之人又有几个?伯牙可是拜名师苦学三年,又花半旬岁月于东海听浪才得顿悟。
便在离去时,她转身幽幽道:“今生我已忘了那人,今日弹奏的便是我的心声,高人如此通达,必是能懂的。”
在她离开后,隐隐听得阁楼中传来一声叹息。
不知何时起,身后缓缓响起流水般的琴声,这一次,琴声舒缓悠扬,淡淡送别之情弥漫在空气中,顾宛华心中忽然便欣喜起来。
那高人方才定是隐在暗处听了她的琴声呢,她心中有些小小的自得,自重生来,还是头一次向人倾诉了自己的心声呢。
她不由加快些步伐,再回小溪边时,她忍不住想道:那样的妙处,她今个不过循着琴音才得以窥见,不知日后还能否寻的见?
太阳落山了。
远处公子小姐们欢快的谈笑声依稀可闻。
这次参加诗会的小姐并不多,往日茶会上常见的小姐,除去张云艺,王凌霜等四五个小姐,便是她与她的二姐了。
她理了理衣衫,缓步向树林走去。
待她踏出林外,不远处,正有人赞叹道:“果真好风采!”
顾宛华顺着那人目光瞧去,远处的湖面上正有一舟急速驶离,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他们呆呆望向湖心那处,不时有人叹道:“只可惜,世子不曾停留于此,若能得见,邀他题一副字,我等也可大饱眼福,好生瞻仰一番。”
便在众人都看向那处时,顾宛华不动声色在人群后方站定。
她这一来,旁人不知,刘琳却瞧的清楚,他本与几位士子站在树下,离她不过数步之遥,当下,他一甩袖,朝亭中去了。
惹得几位小姐频频朝这处看来,她的二姐此时也发现了顾宛华,笑着朝她招手,道:“妹妹这一下午去哪了,难不成还真去了溪边?”她早忘了方才她是如何催促着顾宛华去溪边这么一回事,撇着嘴道:“六妹果真喜静,那头人烟稀少,有甚可玩的?”
顾宛华微笑着点点头,却没回话。
顾宛芝在她耳边兀自低低嘲笑道:“方才可瞧见没有,蔡侯府世子乘舟离去,那些个小姐们便像痴了一般,便那些个士子们也是一脸酸气呢。”
蔡侯府世子?经她这么一说,顾宛华稍稍有了些印象,当年便因蔡老侯爷荣归故里,她的爹爹不知想尽了多少办法结交,他自是知道,顾府是何等的身份,不过为着能送一个女儿去侯府做个妾室罢了,只可惜,顾家的女子,世子一个也瞧不上眼呢。
她掏出帕子,稍沾一沾因方才赶路而在额头上留下的汗珠,微笑道:“二姐不仰慕世子么?”
顾宛芝眼中闪过些不以为然,“旁人都说世子有才,却不知刘公子才情更甚于他,世子不过多了个贵族身份罢了,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小姐们自然最是追捧。”她忽然抿唇一笑,在顾宛华耳边问道:“六妹你呢?”
顾宛华摇摇头,“婚姻大事,母亲做主,嫣红不敢有非分之想。”
“无趣!”顾宛芝抬起下巴,“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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