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语柒觉得,只在刹那间,她就爱上了这个人。因为他的一个站在雨幕中的身影。毫无理由。
她很快的摇了摇头,自觉的走到副驾座旁边,拉开车门上了车。
墨少轩很自然的给她系上安全带。他近在咫尺的脸上,甚至还能看到雨丝轻洒时留下的水滴。
这个季节不常常下雨。可是每一次下雨,不管是细雨如丝,还是倾盆大雨,都会带着寒冷的气息。可是,那种潮湿的寒冷,却让一切都显得真实起来。
安语柒伸出手,用指腹轻轻的碰触他的皮肤,墨少轩沾上的雨滴,在顷刻就因为她的温度而化开。而他也感受到了她手掌的温暖。
“冷吗?”安语柒低声的问着。
墨少轩用手握了一下她的指尖。“不冷。”然后,他揉了揉安语柒的头发,“怎么不打伞?”
他在出门之前特意拿了一把伞给安语柒,只是她居然就这么跑过来,也没有打伞,让墨少轩因为她淋雨而有些心疼。
安语柒只是勾唇笑了笑,随意的回了一句。“忘了。”然后,她推了推墨少轩。“开车吧。”
墨少轩也没多说,只让她把雨水擦干净,小心别感冒了。谨慎起见,还是打开了车里的暖风。
到南山的路途并不很遥远,但也不怎么短暂。安语柒靠在车座上,侧头看着墨少轩开车的模样。然后,她发现,墨少轩是那种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十分认真和专注的人,哪怕开车也一样。
“为什么不让别人开车?”安语柒伸手拧开车上的音乐,轻缓的音乐从音响里飘出,似乎伴着外面的雨滴,形成了一种无比浪漫的感觉。
“自己来比较好。”墨少轩几乎是下意识的这么回答。
去墓地见安语柒的母亲,对墨少轩而言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在心里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亲自来做比较好。包括开车这件事,他都不想假别人的手。
安语柒明白他的用意,也因为他的用心而感觉到温暖。
路上的颠簸,让安语柒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墨少轩的时候,不自觉的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连墨少轩把车停在路边,给她盖上自己的外套都不知道。
等到了南山前,才悠悠的转醒。
她睡得很沉,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可是看了看时间才知道,只睡了十五分钟。
安语柒看着自己身上的外套,再看看依然开着车,却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自己的墨少轩,觉得幸福。
“醒了?先盖着,别感冒。”墨少轩伸手把他的外套依然按在安语柒的身上,不让她脱下来。
安语柒点点头。然后把暖风开的大了一些。外面的雨势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隔着沾满了雨点的车窗玻璃往外看,发现车子已经驶上了南山那条长长的公路。
“快到了?”安语柒揉了揉眼睛,迷茫中带了些小可爱的感觉。
“大概要十分钟。”墨少轩稍稍估算了一下。
墨少轩的时间一向很准。而在安语柒的印象中,墨少轩也一直都是这样,说出来的话,仿佛都是用尺子衡量过一样,不论是时间,还是对事情的判断,一向准的离谱。
所以,十分钟之后,车子在墓园前停下的时候,安语柒一点儿也没有惊奇。
她把外套递给墨少轩,让他先穿好再下车。墨少轩也没有拒绝。
他穿外套的时候,安语柒透过水滴滑落的车窗往外看,然后说道。“原来在下雨天也不止有我们到这儿来。”
安语柒眨了眨眼睛,回头去看墨少轩,结果被墨少轩揉了揉头发。
“等着。”墨少轩这么说了一句,开了车门下车。然后撑着伞绕到这一侧来,打开了车门。
等安语柒下车之后,才一手揽了她,一手撑伞,微微皱眉说道。“回去让南姨熬些热汤。”安语柒的手有些凉。
安语柒笑着摇摇头,只说一会儿就好。就连墨少轩想要把大衣脱给她,都让她坚决的制止了。
“如果真感冒的话,有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再加上你一个,多不划算。”安语柒虽然笑着这么说,但墨少轩知道她心情低落。来到这种地方,心情会有变化,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在这寂静的园林深处,还埋葬着她唯一的亲人。
墨少轩从后车座拿出了鲜花,交给安语柒抱着。
“真好看。”安语柒紧了紧自己抱着鲜花的手臂,靠在墨少轩的臂弯里,对他弯着唇角笑。“妈妈一定会喜欢的。”
墨少轩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安语柒超前走。
杭凝烟的墓碑在园林的深处,一大块的地方,只有她自己的碑立在那里。隔了大概有十几米之后,才是别人的墓碑群。
这一块地方是安秉希当年在杭凝烟过世之后买下来的,他说是想让杭凝烟在死后的日子里,能够得到一些安宁。可在安语柒看来,他不过是想弥补他犯的错。寻求的心灵安慰罢了。
安语柒还没走到墓碑前,就已经远远的看到了碑前站着一个人。
在那片空旷的只有绿色植物的墓地里,那个穿了一身黑色西装,打了黑色伞具的身影,显得特别的清楚。
安语柒的眸中带着些许的意外,可是很快就沉淀了下来。她的脚步有些加快,墨少轩自然也跟着她一起,大步的走到了那人的面前。
等看到的时候,墨少轩也不禁有些意外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安语柒说出来的话丝毫的不客气。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眸中死寂死寂的,没有一丝的生动。“安秉希,你来这儿做什么。”
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再也叫不出‘父亲’这两个字。只存在于小时候的幻想中的‘爸爸’的称谓,更是天方夜谭。安语柒记得,在她小时候高高兴兴的叫着安秉希父亲的时候,这个男人总是会用一种无比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然后冷漠的应上一声,转身就走。
单亲家庭里的孩子,总是会问母亲,我的父亲是谁,为什么我没有父亲?
可是安语柒却只能站在空旷的,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如迷宫一样巨大的豪华城堡里,问着自己的母亲。为什么父亲不喜欢我?为什么他从来不会像别人那样揉着我的头发,叫我的名字?
而每当那个时候,安语柒记得,母亲都会无比温婉的抱起她,揉着她的头发,目光温柔。“他会喜欢你的,也会揉着你头发,叫你的名字。柒柒,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懂得了。”
可现在,安语柒长大,却依然不懂。
只是,现在她也不想再懂。因为,她早已经亲眼见过了安秉希是怎样揉着安薇雅的头发,亲昵的叫着她的名字,并且把她举高抱起,就在自己的面前。而在转头看到自己的时候,那逐渐转冷的眼神。
她早已经见到过,那一家三口如何亲亲蜜蜜的转身离去,只留下她自己站在安家大宅空旷的草地里,如同一个被全世界都舍弃了的孩子。
“小柒。我来看看你妈妈。”安秉希没有在意安语柒的态度,他只是这么回答着她。
事实上,连安秉希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半夜的时候,他被一阵闷雷惊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安夫人前一晚打牌到深夜,睡得正熟,连他起来都不知道。安秉希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不知怎么,看着外面的雨,突然就想起了杭凝烟。
想到也是那样一个惊雨的夜晚,杭凝烟双眼含泪,带着哀求又满是绝望的看向自己。
之后,安秉希就再也无法入睡。他想去看看杭凝烟。所以,就这么驱车到了墓地来,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这么站在杭凝烟的墓碑前。
原本,安秉希以为自己会想很多。想他和杭凝烟的过往,想那些怎么都理不清的从前。
可是没有。似乎自从安秉希站在这儿的那一瞬间起,所有的思想和杂念,还有他无法放下的那些情绪,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他在杭凝烟的面前,还是像以前一样。只要见到她,就什么烦恼都能够彻底的消失不见一样,抛却脑后去了。似乎,杭凝烟就是带着一种这样的魔力。能够让他从心底里安宁一样。
安语柒看着安秉希的侧脸。
这些年,安秉希似乎是真的老了一些。他的侧脸显现出沧桑的味道。
“她不会想要见到你。”安语柒把目光移开,不再看他,冷着声音开口。她始终无法忘记,母亲在离世之前滑落着泪水,呢喃着那句,终究还是错了……
如果错了,那究竟是谁错了?
是她的一厢情愿错了,还是他的冷心冷情错了?
安语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早已经过了小时候那种会问为什么的年纪。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倒是不想再问关于父亲的那个话题,而是想问问母亲,为什么你不离开他?为什么就算他那么对待你,你也不离开他?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杭凝烟都是气质和才貌兼备的大小姐。她的气质让人折服,她的美貌让人倾倒,她的才情让人赞叹,她的一切都让人无法不迷恋,无法不去爱。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才貌兼备的女人,却永远无法得到一个男人的爱。
这让安语柒为她觉得不值。
“我知道你恨我,小柒。”安秉希的语调依然的平稳,只是,墨少轩却从他掩藏的嗓音深处,听出了痛苦的味道。“也知道凝烟永远不会再原谅我。我就是来看看她,没有恶意。”
然后,安语柒笑了起来。
墨少轩紧紧的握住了安语柒的肩膀。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安语柒这样的笑声,带着嘲讽,冷意还有十足的恨意。“恶意?你还想有怎么样的恶意?让她再经历一边离开之前的痛苦吗?!”
在空旷的墓地里,伴随着雨滴落在雨伞上的声音,安语柒的嗓音显得有些尖锐。“在她离开之前,我那么恳求你,让你去见她一面,那时候,你在哪里?”安语柒被墨少轩压在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她。
安语柒想,如果不是有墨少轩的支撑,恐怕她会忍不住发抖着滑倒湿泞的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