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令做梦一般走到窗前,那轮明月好像忽然就变得朦胧了,看不清楚了。
“真的是……吗?”
“但是你输了,”龙延成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我所要的明月不是你为我找来的,所以你没有通过第三项考验,你输了。”
“我没有输!”龙令蓦地大喊一声,双手捉住了龙延成的单薄文弱的肩膀,“我没有输!今晚你看到了月亮!是十五月明!我答上了!你不能算我输!”
龙延成无表情地道:“若是你刚才听从我的提醒,能够‘再去找一次’,那便必然不会输。”
“可是你没有说定要我找到才行!你说你要看十五月明,你现在看到了,这就够了!我没有输!我绝对不允许你判我输!”
“你这是泼皮行径。”
龙延成甩开他想走开,龙令恶狠狠地关上了寒风飕飕的窗户,在他身后叫嚣道:“泼皮行径也无所谓!我没有输就是没有输!我决不认输!”
龙延成回头看他,带着淡然的冷笑低声道:“不是你说没输就是没输,这世上总有公理,并非你一个人说了就算。别像小孩子一般耍无赖,你是大人。”
“我不是大人!”龙令几步赶上来捉住他将他往后推,一直推到墙上,“总之我赢了,我有资格取走我要的东西,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得给我。”
“那么,请问一下,”龙延成笑道,“在下有没有说过输了以后会输给阁下什么东西呢?”
“这……”
“在下于阁下处有无抵押?”
“那个……”
“既无约定,又无抵押,甚至连输赢还有争议,你又能理直气壮地从我这里取走什么?”
龙令张口结舌。
龙延成知道自己赢了这一局,便打算拨开龙令的手脱离他的掌握,可龙令却捉得他更紧。他想甩开,龙令更紧地将他压在墙上,甚至被他捉到的地方都开始发痛了。他隐隐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刘令!”
龙令的脸慢慢地接近他。
“刘令!你敢——唔……”
嘴唇被另外一双唇片用力压住,舌头从齿缝之中硬挤了进来,勾引他的舌头。
龙延成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反抗他,也便不再作无谓的挣扎,索性卸了力气,让龙令为所欲为。
龙令急躁地强吻许久之后,好像忽然才发现到原来自己是在一头热,龙延成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连反抗也没有。他的双眼不知道在看虚空之中的什么地方,那里面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
龙令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或许应当现在就将他按倒在那里……
但他还是放开了他的肩膀,双手慢慢下滑,轻轻扣住他的手腕。龙延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似乎龙令的一切反应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
“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冷淡吗?还是只对我一人?”龙令的额头靠在他的肩上,疲惫得连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你对我丝毫不假辞色,却整天与那罗予牝说说笑笑,双宿双飞……”
“双宿双飞?!”龙延成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让他误会了,什么叫“双宿双飞”!?他何曾与谁双宿双飞过?
“本以为你本性冷淡,就是对任何人都一样,可你不是!你就是对我最冷淡!”
“你好像弄错了,”龙延成冷静地道,“我不认识你……”
龙令的手猛然扣紧龙延成的手腕,龙延成只觉得手腕处一阵钻心疼痛,似乎就要被捏断了。
“我认识你的……为什么你不相信……”
龙延成看着火盆中的火焰,还有已经被烧得干净,只剩下轻飘飘骨灰的画卷,随着火焰的热气继续在片片飘飞,有些落回了火里去,明明是灰烬又通红地烧起来,离开了火焰的舔舐才灭掉。
“若你真的认识我,那就告诉我,你是何时认识我的?在何处?因为何事?你一直说认识我,我却丝毫想不起关于你的事情,你不觉得很不公平?”
龙令很想狂吼一句,明明我能认出你的,就算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必定能认出你的!可是为什么你却认不出我?
但这也很正常,因为我不重要,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你的心里,因为迷恋上对方的人只有我一个,而你没有。对你来说我只是伤害你的一个器具,你会想弄坏它作为报复,却不会细心地去注意它会伪装成什么样子。
爱着你,用一个少年到青年的全部疯狂迷恋着你。可是你不知道,你忘记了,你不在意,你不再看我一眼!因为我已经不是龙令,我没有在你面前坐到那个宝座上,你便连一眼也不想再看我。
——甚至,连不屑也没有了。
“放开我。”龙延成说。
龙令本能地捉得更紧。
“放开我。”龙延成又说。
“不要!”好像小孩子在闹别扭的语气。
龙延成长叹一声,道:“你抓得我很疼。要记得你会武功,可是我不会。”
龙令不情不愿地一根根松开手指,他抓过的地方分别留下了五道红色的指痕。
龙延成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道:“你似乎很喜欢捉我的手腕,若是再这么捉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会把这对手骨弄碎。”
“我刚才……确是很想。”
龙延成笑笑,推开他还挂在自己肩上的高大身躯,抚摸着手腕走到火盆边的椅子旁,双腿大大地叉开坐着。
这是只有身分显贵者才会用到的姿势,在他作为“篡位的皇帝”时,就是用这个姿势坐在根本不用上朝的少年皇帝身边处理朝政。龙令忽然想到,其实他坐的那个地方不是盛世皇朝习惯中最以为贵的右首,而是皇后才会坐的左下首。他心中,怦然而动。
“我今已踏入不惑之年,”龙延成道,“无少年美貌,又非美艳徐娘,此身病痛甚多,不定何时就会咽气,加上为人古怪,刻薄无礼……我不明白你到底是看中了我什么地方?”
看中了他什么地方?龙令也很想问自己。在他心中留着的那个龙延成的影子,始终都是冷冷的,淡淡的,有时候甚至会记不起来,他那张脸上的五官有没有过和第一次见他时不一样的地方,更想不起来除了最痛苦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化过没有。
“我不记得了。”龙令道,“这种事情不需要原由吧?”
迷恋你不需要理由,爱上你也不需要给自己找原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清楚,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更不是我能知道的。我只是很爱你,迷恋你。
“不需要理由?”龙延成好像笑了一下,“若是我想知道理由呢?”
龙令走到他的身边,低下身体。龙延成以为他是要蹲下,可令他没有料到的是,龙令没有蹲下,而是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龙延成似乎不在意地笑着却往后退了一下。龙令不想让他那么轻易地躲开,就那么跪着伸出长臂环抱住了他的腰。
“这种东西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龙令道,“迷恋你这种事我自己也不想,可突然就开始了,你要我怎么办?我也想找出原因,我也想把你忘掉。你以为我不想摆脱这种状况?你以为被你忽视被你甩在后面被你伤害我会很高兴?再这么爱你下去我会疯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也总在想你哪里好,你冷酷、冷漠、无情、没有身为人应有的情绪、你几乎不会愤怒、你几乎不会对我真正地笑、你只要见到我就只会说些刻薄的话……你哪里好?你到底有哪里好?”
“这好像不关我的事……”
“是你要问我的,”龙令的手掌贴在他的腰上,上下滑动,“我也想知道你哪里好,刚开始我还常常想这个问题,后来便不再想了,因为我觉得那没有关系了。是你又把它提出来,你要我说。可我说了,你又不想听了。”
火盆中的红色照得龙令的脸灼灼发红,龙延成看着那张陌生的脸,龙令觉得他似乎透过了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看到了自己的内核之中。
“……那,你想要什么?”
龙令伸出一只手,慢慢伸向他的脸——擦过他的脸颊,放在他的发髻上。那上面插着一把式样古朴的刀状簪子,他用三支手指捏住它,将它一点一点抽了出来。当簪子完全从龙延成的发髻中退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唰地一声披落在了肩膀上,在火盆中的火焰和烛光的映照下,黑亮地隐隐地闪着些微红光。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龙令缓缓地念出这两句听来似乎不明所以的诗词,丢掉了那支簪子,手抚摸过那头黑色的长发,拾过一缕来放到嘴唇上,虔诚地亲吻,“若我想与你行结发之谊,你意如何?”
龙延成眼睛睁大,又微微闭上。“我早已有结发妻子。”他道。
“我知道。”龙令道。
“还有五个孩子。”龙延成又道。
“我也知道。”龙令回答。
龙延成闭上眼睛,一笑:“我到底有什么好……”
“我不知道。”龙令道。他亲吻着那缕头发,似乎已经痴迷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知道后面几句是什么吧?”龙延成睁开眼睛看着龙令,龙令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
“住口!!”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就是你的预言了,你预言的结果,不要抵赖哟……——
龙令猛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