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认祖归宗。认了,你就鱼跃龙门,摇身一变成为有钱人家的孩子。不认,你就还是现在的你。”
辛乔说完,仿佛这一口气用尽,下一口气还需要时间来积攒。
可攒好了,依然没得到儿子的回应,辛乔问:“你心里怎么想?”
韦宗泽却问出一个藏在他心中很多年的问题,“我是谁的儿子。”
辛乔道:“你跟谁的姓,就是谁的儿子。”此间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个人冷峻的脸孔,一生自恃美貌的她,把世界想得太多情了。当年辛乔端的是带种入门,木已成舟。却想不到结局惨淡,炎凉如他,丢下一笔钱便扬长而去,同她断绝来往。她果不甘心,就在嫁给米源的前夕,还苦苦追问,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管这孩子吗?他是你的种,你不爱我,难道也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那人却仿佛厌倦了被女人用这种方式挑战,一只手指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漠然道:“你要死得早,可以叫他来找我。”
一晌贪欢,半点情份也无,她曾以为青春无敌,美色如酒,总有一天可以打动那个人,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结果却是南柯一梦,生下一个儿子,没有人疼没有人爱。
只是待她人生渐长,终于看穿了红尘世事,不再为此感到悲愤时,忽然间发现儿子已经长大了,高高的个子,冷漠的性格,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极了那个人。可她却还欠着他一个选择的全力。
“他是怎样的人?”韦宗泽问。
而辛乔怕是再也不想说话了,听到这个问题时,直觉得许多旋转的冷风在她身体里面冲撞着,快要喷发出来。
“一个很冷酷的人。”说到最后一个字,已经细若蚊声。
如果造化令我休息,我便放手,尘世一切,从此不值一提。
我已知离别容易,愿来生全都忘记。
米源和韦宗泽在医院守了两天两夜,尽可能通知了所有亲属,第三天下午,辛乔离开人世,带着数也数不完的闲言碎语和风流艳事。葬礼的费用几乎全由她那个老情人出,父亲米源就像一个穿线的木偶,被他随意摆弄着。
韦宗泽在守灵的那天晚上,问米源,你当我是你的儿子吗。
米源说,我一直都当,就是一直当不好。
米源说,你的爸爸叫韦少卿,是北京的一个商人,你要是认祖归宗,马上就会高人一等,而我只是一个工人,什么都不能给你。
韦宗泽独自守灵,看着母亲的遗像一整夜,怎么也不能想象另一个家的模样,以及另一个男人让他开口叫爸爸的景象。
那时候他已经一个礼拜没去学校了,打算借给剑玲的新书还压在他的枕头下,书里面夹着小纸条和他自己的照片。他已不记得在那小纸条上都写了些什么,他只想知道剑玲正在做什么。
辛乔的葬礼上,韦宗泽的班主任傅成海理所当然也来了。宽阔厚实的大手摸了一下韦宗泽的头,对他说节哀顺变,然后和父亲米源攀谈几句,无处不表现得同情怜悯,似乎认为他的家庭已经毁得一干二净,他是一个前途堪忧的孩子。
是的,老师一定也知道那些不中听的谣传吧。
韦宗泽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逆着阳光,带着一种锐利的惋惜,仿佛要挡住他看向剑玲的目光。那时韦宗泽想,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告诉傅剑玲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事呢!或者,我该不该告诉她?如果告诉她了,我们会一起茫然下去吗?
葬礼结束后,他没有马上回去上学。妈妈已经不在了,他不愿别人看到他带着黑色袖章时还对妈妈的事切切私语。可是米源也没有问他的意见,就主动联系他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后来很快就来了一位惹眼的美女,长得很有几分似他,喊他作弟弟。
她说,我叫韦开娴,如果你真是爸爸的儿子,那我就是你姐姐了。
她说,你别怕,我妈和你妈一样,都不是正宫娘娘。
噢,如果你想回去认爸爸,就通知我一声,我会给你安排的,你要记得打这个电话。
韦宗泽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驱赶着往前走的小马驹。
翌日,他终于决定去上学,葛离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要是谁看韦宗泽的眼光稍有蹊跷,葛离就要给点苦头他们尝尝。
可是那天,剑玲没有来上学。
问葛离也说不知道,都没注意到她没有来上学。便去问许为静,许为静竟十分担心,摇着头说,昨天全国青少年书法表演赛,剑玲跟毕宁两个是学校代表,下午没上课,一起去了。结果今天两个都没到学校来。打电话到她家,都是她妈妈接电话的,说她是病了。我们打算放学去她家里看看。
韦宗泽总有一些不详的预感,拜托葛离跟着许为静一起去瞧瞧。
到了傍晚放学,韦宗泽没有跟她们一起走,怕剑玲不高兴,于是在离剑玲家不远的车站等着。很晚,直到葛离来跟他报信。
“怎么回事?”
就连葛离一回想,心中都觉得疼,“那胚子对傅剑玲施暴。”
又想到当初毕宁和石聪找韦宗泽的麻烦,那眼神比谁都冷得彻底,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打人次数颇多的葛离这一次没有用“殴打”“欺负”等更加常用的词汇,而是用了一个很少见很严重的词。他甚至觉得韦宗泽没去她家里看看是好事。
“傅老师怎么说?”韦宗泽问。
“好像跟毕宁的爸爸妈妈谈过了。对方赔钱了事。”葛离说:“他们都是老师,觉得闹大了很难看。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傅剑玲只是被打了,虽然打得很严重,但是没有被强'奸'什么的。”
韦宗泽听完,直觉怒火从脚底烧上了脑门,这段时间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老天爷就是看他不顺眼。
“像毕宁这种人,一旦发起神经来,真是不得了。”葛离仰着脸,看着天上飘着的几朵白云,假想着要是许为静发生这种事,他会怎么做呢?想完了,正眼瞧着韦宗泽:“怎么样?要不要我去找他。”
“然后呢!”韦宗泽说:“你要是被学校开除了,你妈能接受吗!”
葛离咋听时,一阵紧张,旋即又无赖起来:“管他妈的,再说我这成绩也考不了大学,别说大学了,别的什么也都考不了。”
韦宗泽便仔细问他,“你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吗?”
“没。”葛离摸着他那颗光头回道。
韦宗泽便和他勾肩搭背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讲着他们的未来。
事后一个月傅剑玲才去上学,没想到,她最想见的人不在,她最不想见的人也不在了。
爸爸很早就在饭桌上提过韦宗泽的妈妈过世,还十分担心他的前途。她仔细听着,时常找时间去巴公房子那边看,有几次是看到他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给苏丽的花草浇水。
傅剑玲想,也许他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便没有去打搅。
过几天书法大赛,一直和她不对盘的毕宁,不断提起这个事,还嘲笑说这下韦宗泽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哪个了。傅剑玲一怒之下骂他虚伪、低级。
接着就是她一辈子忘不了的事。
被毕宁拖到大赛会场旁的小花园,用石头狂砸。
她被砸晕了,醒来的时候人躺在医院里,父母正在床头和前来看望的毕宁父母争吵。
她全身没力气,想要接着休息,可是一闭眼就看到毕宁发疯的脸。对了,还有开学的时候,她被同学们哄抬着去给他献花,那时候,他怎么看都是个很正常的男孩子。
她还想起韦宗泽,不知道他去上学了没有,如果上学了,发现她不在,会不会很失望呢。
不过现在倒好了,毕宁转学了,韦宗泽也转学了。
她根本犯不着担心自己这幅摸样惹他难过,更犯不着费心思去跟他解释那天发生的事情。又听说韦宗泽回到真正的父亲身边,是个非常有钱的人,他转学去了武昌那边的重点学校。
没有只字片语,忽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韦宗泽以前夹在书里递给她的纸条,都被她一一收起来,粘贴在日记本里。
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适应可能的恋爱,这个可能就不辞而别,离她而去。
她身体的痛本和他无关,却会因为他的这种做法变得难以忍受。
她想,也许是我不够坚强。我以前从没遇过这样的事,可我以后,再不会这么容易动心了。
第三十九章
要不是许为静谈起,薛涩琪和杜雅都不知道原来韦宗泽已经搬家了,搬进韦家在武昌那边的老宅子,韦开娴暂住的地方。
许为静还特意避开傅剑玲悄悄跟她们谈论韦宗泽和她之间的暧昧。
薛涩琪忍不住感叹道:“早前跟她说,要是喜欢上韦宗泽,这辈子就完了。现在倒好,韦宗泽一翻身,人都不见了,撇下剑玲,招呼都不打个。”
杜雅却道:“可能这样也好,有一天,轮到韦宗泽瞧不上剑玲的家世,那更难受。也许再过几天,剑玲就会忘记他了。”
许为静点头附议:“其实男生都是很花心的。”
然而这样的心结陪伴傅剑玲走过了半个学年,高二结束的时候,她的成绩因此跌出二十名外,被爸爸妈妈严厉指责,并警告她再这么下去,未来就毁了。
未来……
这么一说,她却从没想过未来的样子。转眼高三快要开学,她却不知道这么拼命学习是要做什么。近一点理由的当然好说,考大学嘛。可是考完了呢?再做什么?她是不是应该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然后再谈考大学的事情呢!
她翻出以前的东西来看,她写的书法,她画的国画,她写的小说……给她带来那多的乐趣,却从未成为她生命的原动力。书法国画是爸爸要求的,小说是一时兴起,可是究竟什么才能永伴她的身边。
暑假时,市里举办少年书法大赛和国画比赛,她全部拒绝参加,父亲也无可奈何,怕勾起她可怕的回忆。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多拿些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