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西月在幼儿园门前看了很长时间,纪卓珩知道,她接下来会去温灿的学校。
因为时间早的缘故,温西月到温灿学校的时候还没放学。学校墙外是花坛,种着各色的蔷薇花,温西月坐在花坛边上垂着头等时间。
纪卓珩把车停在马路的对面,摇下一半的车窗看着对面花坛边上的人。温西月一直垂着头,这个姿势保持了很长时间,一动不动,跟喧闹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许是这些日子习惯了跟她一起工作,纪卓珩对她的日常习惯也有了些了解。不爱扎堆,不爱凑热闹,跟谁都客气,笑得时候绝不会把嘴长得很大,很多时候那笑容都浅的几乎看不出来。跟人对视的时间不会超过五秒,如果五秒以上那对她来说一定是重要的事要不就是不满意了。可她不会直接跟你吵,而是看着你温声温气地跟你说,说得你明明心里就有气却发不出脾气。
纪卓珩抿着唇角笑了,她其实就是一个小女人,却把自己装进一个大女人的身体里,再紧紧的包裹住,用柔软的外表去抵御外面的惊涛骇浪。实在受不住,就哭了。
纪卓珩对温西月的这些了解都是在工作中形成的,因为温西月在办公室坐他对面,他也就习惯头都不抬的就把工作交代给她,想起什么了也是直接张口就问,连名字都不会叫。而她也会很快地就给出他想要的答复,总体来说,在工作上,两个人配合算得上默契。至于她那些私事,纪卓珩一想起总忍不住想皱眉。不是一个‘乱’字能形容的。
街对面突然变得热闹起来,纪卓珩看过去,原来学校放学了。一直静坐不动的温西月抬起头,转过脸朝着学校门口的方向,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这笑容纪卓珩很熟悉,它在温西月脸上出现的时候极少,而每一次都是因为她的女儿——温灿。纪卓珩盯着对面的那抹笑容,在他看来,温西月的这种笑容才是最让人舒服的,真实而充满爱。他沉重的心情忽而变得轻快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也露出今天自己的第一个笑容。
纪卓珩被突然的光亮刺到眼,不禁抬起头去看,连日被云遮住的太阳,赶在下山前最后出来露了一次脸,懒懒地挂在天边,把金色的光线铺陈在午后的街道上。纪卓珩又向对面街道看过去,金色的阳光从那片深红色的蔷薇上斜斜地洒下来,带着柔和的光晕将那一处的景致渲染到极致,而纪卓珩看见温西月就坐在那一片景色里。
纪卓珩目不转睛地看着,有一瞬间的震撼,甚至觉得,这一幅画面会永远留在他脑子里。午后,金色的阳光,深红色的蔷薇,还有,温西月和她嘴角的笑容。
被美景震撼过后,纪卓珩又被自己的想法震撼了,这回是切切实实地被震撼了,因为他有些分不清刚刚震撼他的到底是突然捕捉到的景致还是坐在景致里的那个人。
纪卓珩的好心情被这突然而至的震撼给震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惑和挥之不散的阴影。他之前还在劝温西月一切都会好起来,可现在,他深深地陷在过去造成的痛苦里而不能自拔。
像十年前逃去美国那样,开车逃离了这个让他产生迷惑和痛苦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27
温灿看见温西月的时候惊讶地朝天看了看,又对着温西月眨巴眼睛,说道:“真是奇怪了,又没下雨你来接我?”
温西月被她一副精灵古怪的样子逗笑了,朝她伸过手,歪着头看她,“回家。”
温灿顿时高兴得跳起来,跑过去拉住温西月的手,兴奋地问,“我今天回家住吗?你不回医院了?”
“不回,明天也不回,你明天后天大后天也都回家住,可以……住很长时间。”温西月笑着逗她。
“真的?!”温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温西月点点头。
“耶!”温灿欢呼一声,又蹦了起来。
温西月瞅她一副开怀的样子,高兴之余还是有点心酸,只是让她回家住她就这么高兴,看来她平时对她的关心真是太少了,是该好好陪她。
温灿一路叽叽喳喳像个停不下来的小鸟,不停地跟温西月说话,什么都说。说到兴奋地就呵呵笑不停,说到不高兴的就撅着小嘴一通乱说,自己发泄完还会问温西月是不是这样。
温西月就配合着点头,说,对,就是这样。
温西月想到要给苏妈妈打个电话告诉她最近温灿要回家住,接电话的是苏小米,听温西月说完,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温西月不欲多说,苏小米知道她是不想让温灿知道了多心,也没再多问,在电话里嘱咐她改天出来再聊。
温灿眼巴巴地瞅着温西月打电话,她其实有点奇怪,怎么妈妈突然就要接她回家住?
温西月点点她的额头,故意说道:“又不想跟我回家了?”
“不是,就是觉得你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你请假了?”
“嗯,请假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温灿同学了。可以吗?”
温西月抿着笑看温灿,把医院里那些不高兴的事都隐藏起来,轻轻松松地陪着温灿。
温灿看不出什么别的,就点着头说道:“可以啊,就是温医生到时候千万别嫌我烦。”
温西月摇摇头,温灿忽而皱起小眉头,做出一副沉思状,语重心长地对温西月说道:“温医生,趁着请假的这段时间,把厨艺好好练练吧。这么多年,你就只会炒土豆丝和番茄鸡蛋。我都能想到,回家跟你住的这段时间,肯定是顿顿土豆和番茄鸡蛋了。”
“呃……”温西月很尴尬,然后虚心的点了点头。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不定性,转的很快,温灿虽然还在纳闷温西月为什么会突然请假,但她能回家陪她,还是很高兴。拉着温西月要去看儿童电影,温西月现在以满足温灿的要求为主,带着她在外面吃过饭陪她去看了场电影。电影散场的时候,温灿已经有些困了,结果在车上就睡着了。下了车,温西月把温灿背在背上,忽然觉得温灿重了很多,这份重量让她身上沉甸甸的,但心里却更加坚定,她这辈子什么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能失去温灿。
杨成岭一路大踏步地进了餐厅,身上那身藏蓝色的警服很惹眼,一身阳刚之气两道爽利的剑眉下一双虎目熠熠生辉,浑身透着一股子精神劲儿。到了桌边摘下大盖帽,呼呼喘了两口气,把纪卓珩早倒上的一杯凉茶喝了个干净,才随意地抹抹嘴抬头去看纪卓珩。
玩笑道:“大医生,今天怎么有空出来放风?”
纪卓珩抿着唇线笑了笑,约老朋友出来吃饭是个高兴的事,但因为他心里存着些事儿,这笑容在杨成岭看来就显得有点苦闷了。杨成岭也不问,拿起桌边的菜单点菜,点完菜又抬头去看纪卓珩,问,“酒你喝吗?”
纪卓珩笑着摇了摇头,杨成岭合了酒单,一副就知道白问的表情,跟服务员说道:“再上壶茶吧。”
服务员走后,杨成岭瞅着纪卓珩哼声叹气,“跟你出来吃饭最没劲,话不多说一句,酒也不喝。你这人就是闷。”
纪卓珩说道:“我们外科医生都这样。”
杨成岭赶紧打断他,说道:“得得,别跟我说这个,我今天就跟你干吃饭了,也不喝酒了。可你得告诉我,今天这顿饭的由头吧。”
纪卓珩就是打算叫个朋友出来换换环境,摊了摊手,说道:“就是吃饭,要什么由头。”
杨成岭给纪卓珩和自己倒了杯茶,忽而收起刚才的玩笑样,变得严肃正经起来,说道:“你就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上次咱们聚会是你刚从美国回来,大家要给你接风,你是推三阻四说医院忙。后来倒是去了,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你说你天天把自己关医院里恨不得不见人才好,今天突然把我叫出来,还不是有事?”
杨成岭一副我最了解你的表情瞅着纪卓珩,在他的注视下,纪卓珩先是有些好笑的笑了,随后点着头算是承认了,神情中不无无奈。
杨成岭是知情人,除了当事人之外,唯一的知情人。在这些朋友当中,杨成岭跟纪卓珩的关系最好,两个人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大学,纪卓珩进了医学院,杨成岭进了警校。两个人,一个内敛,一个外放,但关系一直是亲密的。
十年前纪卓珩一声不吭的就从北江医学院退学去美国,对杨成岭来说,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他问纪卓珩为什么突然要走,纪卓珩还是一声不吭,他当场大发脾气。可当时纪卓珩脸上那神情,杨成岭到现在都记得,看着让人心惊。以纪卓珩的性格来说,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就绝对是出了天大的事。后来杨成岭什么都没再问,亲自把纪卓珩送去了机场,又送他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杨成岭总在回想纪卓珩走时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总觉得他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然而纪卓珩这一走,就是十年。
纪卓珩走后没多久,他的父亲就从卫生局副局长的位置上辞职了,连母亲也提前从医院退休了。一家子原本都好好的,突然就像遭到了剧变。杨成岭有过很多猜测,但就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在纪卓珩身上竟然发生了那么卑鄙无耻的事。
回想过去,杨成岭觉得现在的纪卓珩跟以前一样,一样的平和讲原则,一样的对医生这个职业充满热情,但其实他知道纪卓珩心里始终放不下过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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