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已经退了,为什么人还不醒?”有人焦急地质问,这个声音好耳熟。
“病人连续几天高烧,身体损耗得厉害,只怕没那么快会清醒……”
“那要到什么时候?”那耳熟的声音越发焦躁。
“如果不再发烧的话,应该不会很久。”
“什么意思?难道还会再反复?”
“是的,纪先生!不排除这种可能。病人虽然只是肺炎,但所感染的细菌不同于普通的链球菌,倘若身体抵抗力不足,很容易会反复高热,严重的话可能引起全身多器官衰竭,甚至死亡……”
“该死的!要是连肺炎也治不好,你算是什么狗屁教授!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治好她,你听到没有!”那人咆哮起来,握住我的手猛然间力气大得像是要折断我的骨头。
我被这突出其来的粗暴惊得一阵颤抖,想要睁开眼睛,却连一个细胞也移动不了。
咆哮声消失了,握住我手的力量变得轻柔起来。有人温存地靠近,手掌贴上我的额头。他的手好凉,我又是一阵瑟缩。
“小星,小星?天啊,她又开始寒战了!”他的声音软弱而惊慌,好像刚才的强势暴躁都化为云烟,“怎么回事?医生!医生!……”
什么肺炎?什么寒战?我听不懂。
我只觉得自己又慢慢掉进之前的黑暗里,拉住我的那只手还在用力,但我的身体如此沉重,不顾一切地下坠,好像就要永远沉沦,再也不能重见光明。
心里顿时充满无尽的恐惧,我开始哭泣。
“小星,乖,别怕!你一向很坚强的,要坚持住!会过去的,会过去的……”那声音又再响起,有人轻轻吻我的发际,温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泪滴,我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这犹如苦海中一块坚实的浮木,我立刻牢牢抓紧了不肯放手。
你错了,小星!你错了!这块浮木不能渡你到达彼岸,他不是你能够依靠的人!
有个声音不知从何处小声地响起,带来阵阵不安。但我不想听从。这一刻,幻觉也好,真实也罢,我只想听凭最本能的直觉,放纵自己汲取这一点温暖……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一场我自以为是的“小感冒”差点要了我的命!平时很少生病的人,果然一病起来就是大问题。我反反复复地高烧,咳出带血的脓痰,最糟糕的时候甚至用上了呼吸机。在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我绝大多数的状态都介于昏迷与昏睡之间。偶尔睁开眼,却是目光呆滞,认不出任何人。
可是,他们所有的人也不知道,就算是差点死掉,在这段时间里,我也并不是完全神智不清。在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的时候,我曾经有过几次短暂的清醒。而不管是哪一次,我都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就在我床前寸步不离。
然而,除了第一次的清醒,之后我就很少听到他开口说话。
有一次,我听到顾繁在骂他:“……纪云天!我完全搞不懂你在闹哪般!你既然不爱她,不信她,为什么还要去帮她澄清?你现在失魂落魄地守在这里又是要做给谁看?!”
他没有回答,只是握着我的手,紧紧地不放开。
还有一次,我听见方筱苓的声音:“儿子,你真的应该回去休息了。这里有桂姨照看就好啦!再这样下去,你身体吃不消啊!”
他还是没有回答,仍然握着我的手,紧紧地不放开。
太虚弱的身体与太久没有运作的大脑使我无法做太多的思考,但他的沉默却令我感到一丝安慰。就算确实不爱我,至少他没有说出“我是因为抱歉”这样的理由,就冲这一点,我已经很感谢他即使是在我人事不知的时候也没让我难堪。
最后一次,周围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我知道,那代表着我的生命体征平稳而且正常。
这一次,我居然能睁开眼睛了。开始有些模糊,好像很不真实,慢慢地一切变得清晰起来。我好像觉得手还被人紧握着,实际上却没有。但他还在。他就在我床边一张单人沙发里半躺着,微微偏着头,闭目熟睡,垂下的乌黑的头发,在额前划出安静的弧度。
我不知道日子已经过去多少天,但他的脸庞好像越发瘦削得厉害,脸色苍白而憔悴,眼眶下有明显的阴影,下巴有青色的胡碴,眉心轻轻地锁着,像是睡梦中也无法放松。身上盖一张薄薄的毯子,却有一半已经滑落在地上。我的心头泛起细微的疼痛,下意识地想要替他拉高,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根本自顾不暇。
然后,我才又想起,对他好,似乎已经成了习惯,但这种习惯,似乎又已经没有意义。
一些片段从很遥远的角落涌入记忆。生日礼物,报纸,争吵,欺骗和……爱!
我静静地注视着这个男人,脑子里想起很多很多事情,有的很清晰,有的很模糊,有的似乎已经明白,有的却依然没有答案。
突然之间,我也很想问一问:纪云天,你究竟是信我还是不信我?究竟是爱我还是不爱我?此时此刻,你究竟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是我没能问出口,我毕竟太过虚弱。没多久,困倦和疲惫便如潮水般漫过来,我想保持清醒,却始终没能敌过另一波黑暗……
我带着最后的疑问沉沉睡去。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我告诉自己,我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重新坚强地站在他面前,亲口问出这些答案!
但我却没有想到,等我真正好起来的时候,一切又变得面目全非了!
**
再一次睁开眼,我以为自己还在昏迷。简直不敢相信,床前坐着的人,居然是老妈!
我瞪着眼睛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老妈?”忍不住惊讶出声,结果发现自己声音像乌鸦一般嘶哑难听不说,紧接着喉头一阵发痒,然后就是无法控制的大咳……
“小星?”
“老姐!”
同时回应我的是两个关切的声音。
我几乎惊得连咳嗽也忘记了,瞪大了眼看去,果然没错,连小阳也在!
“小星,你终于醒了么?我是妈妈呀,你认出来了是不是?”老妈不停抚摸着我的脸,激动得眼眶也红了。
沈晴阳同学则紧紧皱眉盯着我,严肃地问:“我呢?我是谁?”
“小,小阳?”我喘息着问。
他像是长舒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点点头:“看来没有傻掉!”
“你才傻掉!”我咬牙。神马状况哟?我一头黑线。这个小屁孩子!
他反而笑起来,转身端来一杯水,把杯里的吸管凑到我嘴边:“看来是真的活过来了!”
我差点被这阵咳嗽搅得又死了过去,胸中火烧火燎地疼,迫不及待地喝下一大口水,这才算是真正活过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
小阳的表情瞬间变得凶恶起来,我吓了一跳,突然就心虚了。
“你这个傻丫头啊!”老妈心疼地责备,“一个人在外面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生病了还要硬撑着去上班!幸亏你有个好老板。是纪总通知我的!”
“啊?哦……纪总……”
“是啊!这位纪总真是好人啊!一个劲儿地安慰我说不要担心,而且医药费也全部帮你垫了。我说要还,他说不用,说是员工福利呢!”
“呃……”
“好了,老妈,先别说这些。医生说老姐只要清醒过来就没大事了。我看你不如先回家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小阳把老妈劝开,我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他却瞪了我一眼,颇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
我扁了扁嘴,不敢吱声。
好说歹说,老妈终于走了。小阳扶我起来坐着,喂我喝了些汤水,这才重又板起脸来盯着我,一副打算逼供的模样。
“你要干嘛?”我情不自禁地往后缩。我现在好歹是个病人,他不是还想要上刑吧?
不料,他却毫不动气,慢条斯理地道:“老姐,你刚醒,如果还累着,不想说,那没关系!但是,我告诉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有足够的耐心等着你说哦!”
“什么嘛!我怎么感觉自己像被反动派捉到的地下党?”
“错!你不是地下党,你是被人民正义之师捉到的反动派间谍!”他对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啊啊,喉咙好痛!”我装虚弱,抚着胸咳了几下,“好难受……”
小阳严肃地盯着我,半晌叹口气,把水重又端到我面前。乘我喝水的时候,无奈地道:“老姐,我劝你不要拖延时间编谎话。有些谎再编也是圆不起来的!”
噗!——我险些一口水呛死,这次真的很痛苦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怨念地瞪着他。
他一边给我拍背,一边继续无奈地说:“世界上有哪家公司福利好成这样?一个普通员工,还是刚入职几个月的那种,生病住院总裁亲自过来照看。自己不小心着凉烧成肺炎,医药费还能全部报销?”
“这……”确实,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只有老妈这么单纯的人才好骗。
“老姐,那个姓纪的喜欢你是不是?”他很犀利地问。
“这……”我还是结语。看来他虽然觉得不妥,却毕竟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这个问题又叫我怎么回答?
想了想,我只得答道:“我不知道。”
“切!”小阳对这个回答显然不屑一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
我怔然,继而疑惑:“至于么?”
他嘿然一笑,摇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报纸,放到我跟前,然后冲我挑了挑眉:“这件事呢?你又怎么解释?”
从看到报纸的第一眼,我就大吃一惊,扯过一看,第一份赫然是那天看过的小三的新闻。再看小阳时,他却神色淡定。心中的惊诧顿时升到极点,急忙扯过第二份,这一看,我完全说不出一个字来了。甚至可以说,这一份报纸的内容,比当时第一份带给我的冲击更甚百倍!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2 章
“无辜被黑,假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