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辉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又白了一下。纪云天好像没有看见一样不动声色把菜单推回去：“你自便吧！我只要一杯不加冰的白开水，这个可以吗？”他居然转过头来问我，好像必须要我批准似的。
好吧，平时我确实严格掌控着他饮食选择的大权，但是也没有到喝一杯水都要批准的地步呀！况且，他此时刻意的询问仿佛是带着炫耀或者说……挑衅的意味。——对他的前女友？
这个念头让我更觉得满心不是滋味。
脑子里乱糟糟的，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发生些什么，我只能笑了笑，说：“当然，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换作平时，他一定会发现我笑得很假吧？可现在，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或是注意到了却懒得理会？
他很快地回过头去，沉沉地盯着阮明辉：“你说吧！”
阮明辉笑了一下。岁月令她的清纯明丽变成了现时的成熟妩媚，这朵笑容不再像青春绽放的太阳花而更像是开到极致即将由盛转衰的白玉簪，浓烈的香气就是她释放的哀愁与挽留。也许，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无动于衷。
果然，纪云天紧抿的薄唇微微一动，然后重又抿紧。我心中暗暗苦笑，毕竟不会无动于衷吧……
“我现在是一个人，”笑容如风过水面般消失了，她平淡地说，“三年前他出车祸，走了，我们还没有孩子。我一个人在美国呆了三年，后来实在受不了，所以半年前就回来了。”
我看见纪云天放在大腿上的手握成了拳头，但是他说话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哦，是吗？回来也好，毕竟阮家的人都在这边。”
这样的安慰，其实有些苍白吧？阮明辉所经历的这些事，放在谁身上都是一场噩梦。我不是冷血动物，听完之后顿时觉得她有点可怜。至于纪云天……说实话我不太相信这句苍白的安慰会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我觉得阮明辉也不相信。她紧紧地盯着纪云天，似乎有点漫不经心却又一字字清晰地说：“他们在这里又怎样呢？我心里的寂寞，他们能了解吗？”
纪云天垂眼盯着手中握住的玻璃杯，紧紧抿唇，一言不发。
“这真像是一场笑话，不是吗？上天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当年的决定是一个错误。我后悔了，云天！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她的声音在这里嘎然而止，这一刻，好像有千万句话同时要从口中涌出，但她忽然扫了我一眼，然后就闭上了嘴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6 章
纪云天蓦然抬眼，深沉得看不出情绪的眼神像浸透雨水的柳絮般落在她脸上。空气中仿佛瞬间卷起一股涌动的暗流。
这两人的目光彼此胶着，我看看纪云天又看看阮明辉，他俩明明什么也没说，但我就是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是多余的。他们曾经相爱，后来无奈分开，如今蓦然回首，于是惊觉现在对彼此的爱仍然存在？于是前任归位，现任走开？
老天爷！这种八点档的剧情难道真要发生在我身上？
我微微蹙眉，有冲动想要离开。坐在这里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正在这时，阮明辉忽地又是一笑，从这场无声的交流中抽身退开，她的目光重新来到我身上，温婉地道：“不说我了，你这几年又过得怎样？看起来还不错，这位是纪太太吗？你好像忘记跟我介绍了！”
我的心猛地一阵乱跳，不由自主地看向纪云天，他淡淡地扫我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点点头，简洁地说：“是的。”
是的？这样就完了？我尽量不动声色，嘴里却泛起一片苦涩。
“你好，”阮明辉落落大方地对我伸出手，“云天大概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吧？我是阮明辉。”
不是没有说过，而是根本提都不能提！眼角的余光中，纪云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动也没动，眼神好像有点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暗自叹息，扯出一个笑容，回握她的手：“我是沈晴星，真不好意思，的确没听云天说过。”
“我是他的……”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一扫，微笑着道，“他的好朋友。阮家与纪家是世交。”
世交？那不就是青梅竹马？有一种强烈的痒痛在啃噬我的心。
“之前发生过一些误会，所以这两年联系得少了。”她像是在解释什么，顿了顿又问，“你们刚才是在拍婚纱照？难道婚礼还没举行吗？”
“是的，婚礼在十天后，你……要来参加吗？”我不由自主地又去看纪云天，不太确定自己这个问题是否恰当。邀请丈夫的前女友来参加婚礼？感觉……怪怪的。
纪云天的目光仍然若有所思地停在阮明辉的身上，对我无声的询问视若无睹。
阮明辉却只盯着我，很快地摇头，“不了，”她带点伤感地笑起来，“我想还是不去的好。这样的场面对我来说可能太热闹了点，也太……”她没有说下去，又摇摇头，笑容里渗出苦味来。
“听说云天不久前又做了手术？现在恢复得还好吧？”她有意无意地转开话题，虽是问我，却带几分关切地看向他，盈盈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浓浓的情感。
心里像有一百只小爪子在挠抓，我极力控制情绪，正要回答，纪云天却猛然抓住了我的手。我有些意外地转头，只见他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在我开口前，冷硬地道：“这些事，我想现在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他之前的态度不过是冷淡，现在这句话的语气却可以用恶劣来形容了。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和阮明辉同时吃了一惊。我只是疑惑不解，阮明辉却从瞬间睁大的美目中流露出一种绝望与受伤。她咬住唇，用一种忧伤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皱了皱眉，正想再说点什么圆场的话，纪云天忽然用力地拉我一下，然后他站起来，冷冷地道：“我想今天的谈话可以到此为至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推开椅子，大步转身而去。
我看看他背影，又看看眼眶已经开始泛红的阮明辉，有点反应不过来。
“还不走？！”纪云天突然停住脚步，冲我冷喝一声。
我眨眨眼，小声地说了句：“再见，阮小姐！”匆匆拎起包快步地跟上去。
纪云天不再理我，很快地走到门口推门而出，我匆忙中回头看去，阮明辉仍然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们，或者——没有我，只是纪云天。关门的一瞬，餐厅里一束流转的灯光恰好打在她脸颊上，似乎映照出两道淡淡的亮光……
＊＊
出了餐厅，纪云天的脚步仍然没有慢下来。他原本就比我高得多，这下我只能用小跑的节奏才能勉强跟上。终于，眼看着他经过停车场却仍然停也没停地一个劲儿往另一个方向走，我实在忍不住不顾形象地大叫一声：“纪云天！”
街道上的行人立刻朝我行注目礼，我无暇理会。所幸，那家伙身子一顿，还是停下来了。
我气喘吁吁地追上，转过他跟前，男人固执地盯着地面，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几乎和阮明辉刚才的脸色一模一样。这认知令我无端端地心头火起，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怒气：“你这是打算要上哪儿去？妈在家等我们吃饭呢！”
纪云天一动不动地沉默片刻，用忍耐的语气说：“你先回去，我出去走走。”声调里有一种烦躁在压抑着。
我的火气不受控制地飙起来。要烦躁也是我才应该烦躁吧？他有什么资格？“你什么意思？你在烦什么？不就是见了下前女友吗？”
纪云天好像被刺了一下，抬起黑沉沉的眸子盯住我：“谁跟你说的？”
“说什么？这还用得着说？只要有眼睛的人谁看不出你们之间那点小暧昧！”
他微微蹙了蹙浓眉，绕开我往前走：“小星，别闹！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我越发恼火，上前两步一把扯住他胳膊：“闹？这叫闹吗？我的丈夫一见到前女友就魂不守舍，我现在只是要求他和我一起回家，这叫闹？”
“沈晴星！”纪云天低喝一声，甩开我的手，沉黯的眸子全里是我熟悉的愠怒，“你够了没有？为什么非要这样咄咄逼人？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下？”
“我咄咄逼人？那有什么想法你说出来啊？为什么又要把我推开？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分享？是她吗？关于她？不能提，不能碰，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不能说的秘密？”
“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秘密！”纪云天怒吼，彻底黑了脸，“你不要无理取闹，我早就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他冷峻的脸像被冰雪覆盖，这神情我有多久没见了？是啊，是有那么久了，久到我甚至以为它永远不会再出现，至少是对我出现。好吧，果然，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没有一点关系？你忽悠谁？”我不和他比大声，而是冷笑着顶回去，“好，你们没有关系！那你有没有搞清楚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作为你的合法妻子，我有什么义务要忍受你和前女友的甜蜜约会，还要在一旁做道具给你们烘托气氛？！”
“既然不能忍受为什么又不早说？！是谁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陪在我身边？是谁说要和我携手渡过？”纪云天用阴暗的声调咬牙切齿地道，“沈晴星，你搞清楚，我从来就没有勉强过你做这些！”
我被噎得几乎要吐血，怒火烧得我全身发抖：“好好好！很好！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是吧？！你没有勉强过我，完全是我自己犯贱倒贴非得粘着你！搞得自己和圣母一样好像还能拯救世界似的，其实根本就是个笑话！现在怎么样？终于重遇旧爱，而且还是单身的旧爱，所以后悔了是吗？所以想要迫不及待地甩开我这个包袱了是吗？或者，再一次让我认清自己的位置，最好乖乖地自动让位？纪云天，你很好！算你狠！我输了，败给你了，这样可以了吗？！你要安静是不是？要一个人呆着是不是？好！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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