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组织市民自救队。”
我抬头看肖南,他没有什么表情,只管低头扒着米。
“阿南,你觉得,我们守得住吗?”
“管他,吃你的饭。” 他皱着眉说。
肖南居然还弄到了一份头两天的报纸,吃完了饭,他去收拾碗筷,我急切地在报上搜索着战况报道。
“蒋委员长发表《对中国共产党宣言的谈话》;共军主力部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总指挥为——;美国飞行学校在昆明成立,以美军标准培训空军——;第二、第三集团军等回防津浦线,誓死保护——。”
我心中一疼,终于还是有了一点爸爸的消息,他们隶属第二集团军,应该已经退到了徐州一带。 我正趴在枕头上专心致志地看,报纸却粗鲁地被人抽走了。
“干嘛?给我!”
“别看了,看了也没用,” 肖南霸道地把报纸扔在地上,递过来热热的毛巾道,“过来,洗洗。”
我蔫蔫接过来,只穿了短裤,坐在床边上擦身子,肖南把报纸小心收在书架上,走过来帮我。
我背对着他,看着墙上的一动一动的人影子发呆,毛巾不轻不重地擦着我的后背,肩膀,避开了可能引起刺痛地瘀青,我翻过身来,肖南已经又冲洗了毛巾。
“我自己来吧,剩下都够得着了。”
“你抬胳膊不疼啊?” 他不冷不热地说。
我傻笑,歪歪脑袋,脖子是还有点疼。
肖南的大手握着热乎乎的毛巾,慢慢擦着我虽然细,但还算结实的胳膊,突然,肖南住了手,眼睛停在了我的脸上。
他慢慢伸手过来,我一抬眉毛,他已经撇着嘴从我嘴角那里沾起了一个米粒儿,我咧开嘴笑,阿南慢慢地把手指举到自己唇边,垂下眼睛看了看,突然笑着放进了嘴里。
“都——干了。” 他用牙研磨着,坏坏地笑。
肖南蹲在我的面前,只穿了一个背心,结实的骨骼外紧紧裹着薄薄的肌肉、黧黑的皮肤,在桔红色昏暗的灯光下,随着擦拭的动作,温润有力地轻轻晃动。
我看着他还在蠕动的嘴唇,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阿南。” 我喃喃地说。
他抬头看我,不知不觉停下了手里地动作,慢慢抬起了身子。
“嗯?”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的眼睛——象头鹿,”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变得有些谙哑,“——很黑,很亮。”
空气似乎一下暧昧昏乱起来。
柔和的灯光里,肖南线条分明的脸慢慢地靠近,我的脸火烧火燎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地面隐隐震动了一下,台灯灭了,四下里一片漆黑,停电了!我吓了一跳,肖南却噗哧笑了。
“是老天爷关照呢。”
黑暗里,肖南突然间压了下来,我费力地侧过脸问道:“会不会是要炸租界了。”
“这样的动静,没头没脑的,肯定是误炸,” 肖南居然咬住了我的耳垂,我仰过头去,听他低声笑道,“是老天爷让他们来关灯的。”
“呜。”
阿南吻上来,我的脑袋如同填了一团浆糊般没了作用,心也象小鹿一样,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腔子来,他得手沿着我的胸往下慢慢蠕动。
“呜!” 我提高了声音。
“怎么了,阿同?” 肖南松开我的嘴。
“呜,不要碰我左边的肋骨。”
我趁着间隙说,手忙脚乱又把他按了回去。 我的身子热得火炉一样,只觉得百爪挠心,肖南身下也早已经有了反应,手指顺着腰间滑下去摸到了我的大腿。
“嗯!我的右腿!” 我又叫。
“阿同,行吗,不然我们等等。” 肖南喘着粗气说。
“行,行!你呢?”
“我?” 肖南濡湿滚烫的舌滑过我的耳朵,“嘿嘿,你试试,嗯!”
“啊!”
我大张着嘴喘气,用力把脖子往后仰过去,肖南紧紧抱着我,有力的大腿,迫不及待地顶开了我紧并的膝盖。
“阿南,你慢一点,我——。” 我的恳求呻吟一般。
他用灼热的声音在我耳边温柔的低语:“阿同,我偷了绮真的桂花油。”
贴着肖南结实的肩头,我偷偷地笑了,泪水不由控制地滑下。
“乖,别动。” 阿南说着,小心地托高了我的腰。
黑暗中,我看着模糊的天花板,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那一下撕裂的痛楚从身后传来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完美的世界。
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夜晚,似乎一直都有隆隆的爆炸声,可是后来肖南说,整个晚上,就只有那一声巨响,所以他固执地说那就是上帝派来的使者,专门来给我们关灯的使者。
“你别傻了,上帝不会祝福我们这种人的。” 我稍稍有点难过地说,是我把他拉下了水,让他跟我一起犯了重罪。
“如果他不肯祝福,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上帝。” 肖南说,他正趴在我身上,用手指轻轻划着我的面颊。
“——。”
“李同,你生来就是个兔爷儿吗?” 肖南吻着我问。
“我不知道,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那要是没有我呢?”
我愣住了,我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我一出生,肖南就四岁了,我一记事儿,肖南就会描红了(注:描红,学写大字的一种方式),我不知道没有他的样子会是个什么样子,那样,我会去爱谁呢?
“我爱你,李同。” 肖南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回神,慢慢让幸福的感觉在胸口打转,再慢慢沉淀,再沉淀。
捧着他的脸,我微笑着说:“你学得好快,阿南。”
他慢慢倾下身子,亲吻着我的脖颈,濡湿的头发扎着我的面颊,轻声耳语:“那是因为我的老师太好,太好。”
对了,上一章资料里面有错误,勃朗宁手枪是1900年就开始生产了,31年只是研制了新的子弹型号,天知道偶怎么看的。
(二十二)
仗着缸里剩的米,我们连着一个星期没有出门,每天在床上厮混,从清晨到日暮,在亲吻中,在汗湿床第的激情中,在断断续续的耳语中,在越来越近的隆隆炮声中,常常是直到繁星棋布、月上中天,才精疲力尽、无忧无虑地,懒散地纠缠着,相拥睡去。
等到我们实在吃光了东西,走出小楼时,才发现外面的时局已经又变了很多。
委员长亲自担任了第三战区司令长官,国军士气大振,用惨重的代价夺回了江湾和庙行,吴淞和宝山地区也还在拉锯战之中,另外,日军新登陆的三个师已经打到了北站,进入了紧靠着租界的闸北。
似乎是被一个月来的痛苦折磨够了,大街上反倒不如以前混乱了,流民依然到处都是,但大多已经找到了歇脚的地方,附近的农民也摸索到了进城的路线,大米运进城来不少,鸡蛋和蔬菜还是奇缺,不过只要有钱也能买到。
现在大街上最热闹的是市民自救队,一个个白白净净的男男女女,还穿着往日的时装,胳膊上扎着白巾,匆匆忙忙、成群结队地来来去去,帮着往前线运物资,往后方抬伤员,给还在观望的人发着传单。
时髦的上海人,一向以惜福闻名,此刻,却被危险的炮火激起了全部的热情。
每一个被从前线运来的伤员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肮脏破烂的军装,凝满了黑色血迹地绷带,还能走的被搀扶着,重伤的则躺在那里呻吟。
每当有担架经过街道,市民们就自动站住,默默地看着,沉重和激情,终日环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更有那已经沉默的,用床单简简单单包裹着,送上了每天来往于医院和西郊葬尸场的卡车。
然而,我和肖南,从来没有谈过这些。 我们象两个偷安的老鼠,依然继续着平静的生活,白天,变卖绮真的东西;晚上,做我们的游戏。
只是,从街上买了几次东西之后,肖南的话越来越少了,做什么事情都有点心不在焉,甚至连跟我厮混的时候。
我不问他,他也不说,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把郁闷发泄在了床第间。 隐隐约约的焦虑,被起起伏伏的激情和接踵而来的精疲力尽悄悄地遮盖了起来。
十月中下旬,形势急转直下,在蕴藻浜大场,二十一集团军和日军大规模混战了五天之后,因伤亡过重,开始撤向苏州河南岸,从闸北撤下来的八十八师一营官兵八百人,奉命掩护在苏州河北岸四行仓库。二十六号,战争终于靠近了租界这最后的平静堡垒。
四行仓库距离公共租界不过数里之遥,白天嘈杂,还不觉得什么,到了寂静的黑夜里,在间歇的炮声中,就能听到清晰的枪声了,鞭炮一般,紧着响一阵,稀落下来,然后又突然爆发。
电早就停了,头上,不断有日本飞机的嗡嗡声。 炸弹丢到附近,窗户嗡嗡作响。
再没有心情缠绵,肖南握着我的手,我们并排静静地躺在床上,谁也不说话,谁也没有睡。
突然,窗户上闪过一道微光,接着响起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外面传来了女人孩子的尖叫和砖瓦哗哗啦啦滑落的声音,我们的窗户也被震得咯咯抖成一团。
“你猜,” 我问身边的人,“离我们有多远?”
“三十来米吧。”
“我们跑吗?” 我又问。
“不跑。”
“为什么?” 我扭过头问他。
“我们卖了绮真那么多东西,就该给她看好房子,等他们炸完了,咱们再跑。”
虽然没有光亮,我还是觉得自己能看见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