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就面包。”穆遥翻着背包,掏出来急不可耐地往嘴里塞,又饿又累,不诚心还真上不了这山。
简明递给他一瓶水,两人分吃完面包开始下山,再不走天晚了山路不安全。
穆遥走了不一会儿,就开始吭哧吭哧叫苦叫累,上山用完了力气,两条腿跟木棍似的不听使唤:“休息一下再走。”
“再休息就到晚上了,本来三小时的路让你休息到下午三点才上去,”简明走下两级,向后面伸手:“上来。”
穆遥笑眯眯趴上去:“不是我要你背的啊。”
“还不是?”简明背起那只猪,磨牙道:“昨天就打定主意成心折腾我的吧?”
穆遥搂紧男人脖子,脸颊深埋进对方温暖的颈窝,男人熟悉清爽的汗味儿随着平稳的步子荡漾在他的鼻尖,慢慢渗入心田,他眼睛酸酸热热地哽声说:“小时候……你都没背过我……别的小孩……出门都有爸爸背……”
简明停了停,微微一笑,柔声说:“那以后,爸爸都背着你,好吗?”
“嗯……”穆遥咧嘴甜甜一笑,弯弯的眼角里,悄然滚落两颗清凉的泪珠。
温柔的斜阳与缠绵的山风,穿过路旁细密的枝叶,情不自禁地脉脉低语,传诵着这一场缱绻深情的,凉夏故事。
长怜(简明番外)
他相貌并非特别出众,至少在我见过的人里,只能算是中上层。肤色偏于苍白,身材单薄消瘦,语调很轻,总是言犹未尽,有时,得花一些心思,才能了解那些平淡语句后面潜藏的言外之意。总而言之,他是一个存在感相当稀薄的孩子。除了,那一双破碎的眼睛……
那是一双奇异的眼睛,乍一看相当清澈,温驯柔美。然而那清澈却是被迫的沉淀,温驯,是一种压抑的委屈。
他的个性也并不讨人喜欢,疏离,淡漠,自卑,嗯,还有那么一丁点儿有趣的虚伪。
这本来不应该引人注目,即使有美感,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种病态美。然而如此多的残缺组合在一起,却生成一种奇异的令人浮想联翩的力量,那力量可以钻入你的灵魂深处轻轻抓挠。
即便如此,也不应该引起我的兴趣。首先他是个男孩子,其次,即便是普通床伴,我也更倾向于那些简单明朗的个性。生活本就沉重,性 爱作为一种不可或缺的调剂,也应该轻松惬意。呵呵,当然,这一些都无关感情,因为,我从不认为在我的生命里,有必要发生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可是,他出现了。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让我意外地诧异了一下,因为,我看到了他的血。当这种屡见不鲜的,跟旁人一样殷红甜美的不透明液体,缓慢泅湿他白色衣袖的那一刻,我竟然会觉得,不舒服……
他若无其事地冒着冷汗,小心翼翼地赔礼道歉,局促不安地接受我的好意去上医院,然后,用那双破碎的眼睛一瞬不离地贪婪追逐我的背影……那像丝线一样单弱无力的目光,仿佛一双载满绝望与无助的小手,怯怯地向我伸来,让人不忍丢开……
出于一种……本能,我并不想过于接近他。直到几个月后碰巧途经酒吧街,看到那一张熏然嫣红的脸,那张脸在夜色之下,氤氲着妖娆妩媚的气息……忽然之间,我不愿再让这张脸继续裸 露在暧昧的夜空下,那让我……莫名其妙地不爽。我当即倒回去让他上车,他起初推辞着,最终还是坐上来。
即使知道他的经历一定不单纯,也知道他对我怀有某种好感,但仍然想不到,他会以那么直白的方式表达出来,呵,他问我:“简先生,你是GAY吗?”他轻柔婉转的声线带着微弱的颤音,直视我的眼睛,泛起一种烟视媚行的甜蜜诱惑,和,幻灭前的脆弱悲哀,如同,倾尽了心血绽放的花盏,在极致的美艳中绝望地凋亡。
我不是GAY,可他的绝望和他的美,在那一刻,同时令我心悸……我带他回了曦园。他的举止处处透出生涩与羞怯,可想而知那一句冲口而出的露骨邀约,究竟攒积了多少的勇气。那一天,我并没有要他,他显得失望而安心,哭累以后,沉沉睡去。
早上离开的时候,他还熟睡未醒,清浅的眉宇习惯性地微蹙着,困锁在沉郁的梦境里……我并非不想要他,昨夜他依偎在我怀里,那清甜的气息和柔软的身躯,已成功勾起我那方面的冲动,想要热切地疼爱他。但他的泪水和忧郁,那一双破碎的,倾泻着迷恋与信赖的眼睛,却令我更想好好对待他,至少,给他一段甜蜜的恋情……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片刻的心软会不可逆地改写我的一生。这个奇异的,柔弱的倔强男孩,在我们后来相处的漫长时间里,逐渐体现出强大的影响力,以至于让我那些引以为傲的理性和原则,完全不堪一击地节节败退。
他满足的笑脸让我欣慰,他依恋的眼神让我怜惜,发生在他身上的,哪怕一丁点儿痛楚和委屈,都会在我的痛感神经里无限倍地放大……这样的人,只能彻底毁灭,或者,永恒占有,他再无可能作为无关痛痒的存在,游离在我的生活之外。
而我绝不可能伤害他,哪怕是第一天,当他手肘受伤时,我都不忍不管不顾。是的,不忍,这种令人费解的怜惜之情横贯了我与他共度的每分每秒。仿佛我那横征暴敛、动荡不安的生命,只是为了等待,他的出现,只是为了对他,倾尽温柔……
这一生,我只遇见过一个这样的人;这一生,我只愿永远疼爱守护着他,为他筑造完美无暇的,幸福生活……
他的名字,叫穆遥。很久很久以后,当一切已成定局,当彼此的羁绊已经根深蒂固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我的儿子。也终于了悟,那份永远无法割舍的,匪夷所思的怜惜之情……的真实来源。
那一种创痛无法形容,那一种绝望无法言表,如同身体某部分猝不及防地被断然剐掉,并且,永不愈合……
他狂躁而绝望,悲愤莫名,原本在我的呵护下,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温和平静再度崩溃,他歇斯底里地发泄怨恨和痛苦,这何尝不是我的感受……这宿命的,避无可避的天谴,足以将灵魂生生撕成碎片。
我们不可能再回归父子关系,我对他,他对我,都从来都没有父子的自觉,只有覆水难收的致命吸引力。如果勉强以亲情关系不伦不类地相处,他很快就会跑掉,他那种脆弱冲动的个性,忍受不了日复一日进退不能的煎熬。而我,决不能容忍他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不管他是我的儿子,还是从前那个,有着一双脆弱迷茫的眸子的,忧郁男孩。
他并未意识到这点,又或许是习惯性的逃避,那天他偏头枕在我的腿上,无助而悲哀地乞求我不要丢下他。他凄绝的眼神和故作轻松的笑脸,让我心痛得无法呼吸。他之前的生活,已经被他那该死的母亲全盘毁掉,如果他未来的人生,也将继续在这种噬骨的绝望里痛苦沉沦……我情愿……他恨我……
他终于还是跑了,在知道真相以后。我其实从未想过,要永远隐瞒这一切。血缘的真相,无可掩藏,哪怕埋得再深,如同险恶的暗礁,终有一天会露出水面。我能做的,只是给他一个尽可能长的缓冲期……有一些东西,无论多么不堪,是你的不幸就必须承受。即使在没有发生肉 体关系以前,他也不可能远离,只会一次一次跑开再回头。
我们注定彼此纠缠,哪怕是伤害,也不可能遥遥相对。就像连体同根的植物,血肉交缠、密不可分,除非同时衰朽凋亡。他保证他不会再寻短见,我索性给他一段喘息的时间。只有让他自己认清这一点,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这场非人的磨难;才能彻底结束这混乱不堪的痛苦生活;也才可以,彻底扭转这与生俱来的不幸命运。
他是我唯一不愿使用手段和技巧掠夺的人,我只想给他一颗完完全全的,并不完美,并不善良,甚至是丑陋残缺的,平常心;只想给他一份真挚无悔的,相濡以沫的怜爱与温情……然而,造化弄人,我不得不伤害他,在完成占有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逼他睁开清亮温纯的眼睛,面对这赤 裸裸的污秽……
这一生,他注定属于我,这一生,我无法给他自由……在我们最初相识的时候,宿命的魔轮已经开始转动,居心叵测地,不动声色地,在我们无知无觉的时候,碾碎了彼此再重新揉合……
只愿,我倾尽全力的怜惜爱护,能稍微弥补那不得已而为之的戕害……能稍微平复,让我那颗麻木不仁的心脏,彻夜绞痛难安的,深深愧疚……
如果可以重来,如果还有来生……
我只愿,做一个慈爱温柔的父亲,在他稚龄的童年,背着他走遍大街小巷,倾听他所有孩子气的烦恼,给他买爱吃的糖葫芦,和所有男孩子喜爱的玩具模型,让他拥有甜美的笑声,而不是惨淡的忧愁……
在他少年和青年的生命旅程中,为他遮风避雨、苦心筹谋,给他的生命撑起一片湛蓝的晴空,让他可以无忧无虑的,健康成长……
然后,当我老去,老得再也无力照顾他的生活,只愿能在某个黄昏,与他一道,把酒言欢……微笑着倾听,来自不远处,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女,快乐的嬉闹……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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