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拍打着岸边,发出哗哗的声音,浪水溅在石头上,散开了,那么一下子,又有新的浪水以更高的姿势打过来,有小小的浪花溅到她的裙摆上。
她忽然就说道:“我们回去吧!”他点点头,默默跟在她后面。
司机问他们去哪儿,他转头看她,似乎遇上她,他就变得不知所以了。她说:“我想回家。”他报上地址,对她说:“这几天你在家好好休息,什么时候想去上班就什么时候去。”
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他也不说话,于是两个人都沉默着,只有车上的收音里有个女声在如痴如诉: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到她住的地方要穿越大半个上海市,车多,走走停停,他总是分外珍惜与她独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只是这样的心态,难免让人别扭。
终于到了她住的地方,他掏出钱,她却拉回他的手,打开自己的包,想要拿钱。他将钱一扔,开了车门,就下去。
她也下去,司机叫起来:“找你们的钱!”她只好又回头接过钱,她从自己包里拿出整的钱,递给他。
他已经脸带愠色:“把钱拿回去!就算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付个车钱,总还没问题的吧?我断然不能让女人在我面前付钱。”他又问:“你跟他也算得这么清楚吗?”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指谁。她没有答他,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过话。她知道他在生气,只好把整钱放回自己包里,把司机找的零钱还给他。
他这才接过来,胡乱塞到兜里。
她停住脚步,对他道:“我到了,你回去吧。”他点点头:“好,我先回去了。”他一转头,却看到不远处冷冷看着他们俩的薛相宇。
静云感觉到异样,也转头看。看到薛相宇,不由一阵慌乱,忐忑道:“你怎么在这儿?”
薛相宇眼里的神色愈来愈冷,仿佛眼神所到之处,皆化成冰。他“哼”了一声:“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或者说,我在这里妨碍了你什么?”
她并不想跟他理论,心里只希望他能快点走,叹了口气:“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求你们了,都走吧!”
孙容泽已经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她道:“那我先走了。”她点点头。
只剩下他跟她。他冷冷的看着她,她一惊,低头发现自己身上依旧披着孙容泽的外套,怨不得他这样生气。她把衣服拿下来,递给薛相宇:“麻烦你帮我带给孙总,替我谢谢他!”
他听她这样客气万分的说,分明是要拉开距离。他接过衣服,却依旧站着不动。她道:“你也走吧!我真的很烦,求求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上了身后的车,半天才发动车子走掉。她吁了一口气,站在那里看他车子开远了,看不见了,方才转身上楼。
叶若琴见她这个时间回来,很是惊讶:“怎么啦?是不是人不舒服?”静云点头道:“头晕晕的。”
叶若琴一摸她的额头:“额头倒是不烫,看你脸色不对,怎么搞的,叫你多穿点衣服的,入秋了,早晚温差大。你都多大的人了,总让人操心!”
她苦笑道:“妈,别说了,你越说我头越晕。”
“好好好,你赶紧去躺着,不舒服的话去看医生。”
晚上,静云果然发起了高烧,额头滚烫滚烫的。喉咙里异常干燥,她不敢惊动母亲,自己起来到厨房倒水,她灌下了一大杯水,突然就想在多伦多那次,也发高烧,也是半夜,到厨房倒水,却碰上薛相宇。
她叹了口气,靠在窗边,窗外偶尔有车子开过,车子的大灯直射射照到路面上,像是黑夜里怪兽的两只眼睛,嗖嗖照到人的心上,仿佛要剜出两个洞才善罢甘休。
☆、惊天秘密
孙容泽接到曾铭国的电话,约他中午在公司不远处的一家中式餐厅吃饭。他并没有觉得意外,从前跟姑父两个人也是经常有碰面的。曾铭国向来器重他,认为他办事稳重妥当,不似薛相宇,到底是衔着金勺子出生的,有时候难免脾气暴戾,动不动就发火。
容泽到的时候,曾铭国已经到了。他歉意笑笑:“不好意思,姑父,我迟到了,刚才有点事。”
曾铭国也笑道:“没事,我也刚来。”
菜已经点好了,曾铭国向来这样,商场上杀戮决断,干脆利落,从来不拖泥带水,所以很多方面,他都有这样的性格,不喜欢拖拖拉拉。
当年姑姑嫁给他,照时髦的话讲,就是鸡窝里飞出只金凤凰。姑姑曾是曾铭国的秘书,后来却嫁给了他,标准的灰姑娘现代版本,多少女孩子都在做这样的梦,姑姑轻易就实现了。
从姑姑嫁给曾铭国开始,孙容泽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他向来读书优秀,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是每每交学费,家里总是愁云密布,母亲甚至流着泪对他说:“阿泽,要不咱就算了,咱没有那个读书命!”
命!命!命!他无数次在心里冷冷笑道:命!?我不认命!我偏要跟命运斗一斗!
后来却顺风顺水起来,初中——高中——大学——读研,他再没为学费担忧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姑姑嫁给了曾铭国—一个商界的奇才。
原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果然是有的。
只是他却并未因此而持宠而娇,他依旧脚踏实地,从不旁逸斜出。就像曾铭国对他的评价:做事稳妥,行事周到,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所以曾铭国一直喜欢他,一直对他好。容泽想,可能是因为曾铭国没有儿子,所以拿了他当自己儿子看待。
他从小丧父,所以亦是拿曾铭国当成父亲,一般的父与子,也就是如他们这样吧?
曾铭国见他落座,已经开口问道:“昨天倩云是不是到你们公司闹了一通?”他怔了怔,道:“对。”
曾铭国皱起眉头:“这个孩子,一直都是这样,总是不饶人。”他不停摇头:“都是我作孽呀!”
孙容泽道:“姑父,这事儿您不要这么自责,倩云那个泼辣劲儿,我看随姑姑。”话出口,他自己倒嗤笑了起来:“你千万别跟姑姑说,我这样说她,她肯定要气死,要怨我忘恩负义了。”
曾铭国也笑起来,却是笑中带着苦涩:“倩云确实不像我。”他看着容泽,不紧不慢道:“可是我还有一个女儿,却是像我。”
容泽被他看得,心里莫名其妙就跳得厉害,他没有说话。曾铭国抿了口茶,道:“容泽啊!姑父一直欣赏你,一直把你当自己儿子看待。所以有些事情,姑父不打算瞒你。姑父知道你不是个嚼舌根的孩子。”
容泽不由就道:“姑父,您放心,我不会跟姑姑说什么的。”
曾铭国却没头没脑问他:“你是不是喜欢静云?”容泽被问愣住了,条件反射似的就点头,他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曾铭国已经道:“你这么聪明的孩子,应该猜到我要说什么了,静云是我的另一个女儿,一个我欠了她一辈子感情,这辈子都无法还清的女儿!”声音竟是哽咽起来
容泽心里咚的一声,却是石头落地的声音,他静静看着曾铭国,后者说:“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在你姑姑之前是有一个妻子的,就是静云母亲,其实我跟她的感情要比一般的夫妻要好,可是最后这样的局面,说来都是我的错。我负了她们母女,那时候静云母亲怀着静云,听说你姑姑也怀孕了,静云母亲是个刚烈的女子,委托律师送来离婚协议书,一声不吭就走掉了,如同人间蒸发,连一个弥补和忏悔的机会都不给我,让我一辈子生活在懊恼和后悔中。”
他重重叹气,眼光不知落到何处,仿佛陷入回忆当中:“当初我跟静云母亲说好,如果生的是女儿就叫静云,我以为,她恨透了我,就不会给女儿取这个名字了,没想到静云母亲还是给她取了这个名字。”他的眼光终于落到容泽脸上:“上次在你公司,我听说她叫静云,就吓了一跳,而且她给我的感觉太熟悉了,她告诉我她妈妈的名字,我猜得果然没错,她就是我的女儿,我曾铭国的女儿!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大的一件错事,就是亏待了她们母女。”
他的眼中有无限哀伤,像潮水,呼啸而来,一下就将你卷入其中,他喟叹道:“我没有想到相宇爱的那个人竟是静云,两个都是我的女儿,都是我作孽太深,自作孽,不可活啊!”
容泽心里乱得像是秋后的杂草,绪乱不堪,恨不得拿把剪刀唰唰唰全都剪去了才好。却却剪不断,理还乱!太多的念头涌上容泽的心头:震惊、纷乱、伤痛——每一个念头都是一把刀,从他心上飞过去,片刻心上已是伤痕累累。
他突然就想到,静云知道了该怎么办?他不过是个旁人,已经这样,作为当事人,她会不会伤心欲绝?又或者因为知道了生父,另有一份欣喜?
他正胡思乱想,却听曾铭国道:“静云的家庭地址能不能给我?我想去看下她母亲。”他猛抬起眼,看着他的姑父:“姑父,这样贸贸然前去,是否过于唐突?”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去看看,我想知道她们生活得好不好。我从见到静云那天起,一直就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好觉。”曾铭国眼中隐约有了迷霾,沉重的表情,容泽从未见过。从认识这位姑父起,就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其实他心底,是将姑父当偶像般崇拜的。世间事,似乎从来没有难倒过姑父的,多少次的化险为夷,都仗着姑父的平稳与处事不惊。商场如战场,毫无疑问,姑父是战场上的英雄,从来都不会战败,从来都是凯旋而归。
他一直,是那样的崇拜他——他的姑父!
可是如今,姑父竟像刹那老去数十岁,神情萧瑟而凄迷,终究已是一个老人,岁月真是对谁都公平,任谁在它面前都无力回天。
容泽不由就道:“好吧,我把地址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