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皆是沉默,两人都不发一言。车子开得很快。他目不斜视,她也目不斜视,仿佛身旁之人,不过陌生人而已,偶尔搭了个车,实在不必过多的废话。
她突兀的想起白日见到的那个尤物,像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她想起她那腻得发慌的语气,太阳穴突突作响。心口像是有东西堵在那里,上不得,下不来。
他们竟到了这样的田地,形如陌路!或者说,比陌路要好一些些,可是又能好到哪里去,竟是连半句多的话都没有了。
他将她在医院门口放下来,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一转头,车子就开走了。
她一个人进去,特护看见她,很是高兴:“哎呀,叶小姐啊,你来了呀!有个好消息呢,今天孙先生的手指啊,动了动,我高兴坏了,跑去告诉医生,医生说了这是个好现象,很有可能要醒过来呢,我以前看护过很多人,都是这样,哪一天就莫名其妙醒来了。”
静云听了很高兴,她笑起来对看护说:“醒过来,可不是莫名其妙的,是我们一直希望的。”她从柜子里找出一个花瓶,将自己摘的花放进去,对容泽说道:“孙容泽,你要赶紧醒过来,你看,我为了你,都做了一回采花大盗了。跟你说,公司前面的那一排荚树开花了呢,很是好看,我没忍住,就偷偷采了两株。就看在这两株花的份上,你也要早点醒过来哦!你看,插在花瓶里多好看!”
她问看护:“今天没有人来吗?”
“没有,曾先生出国还没回来吧,他太太也没来。”
静云心里有些微感叹,心想:到底不是亲生的儿子,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不是自己亲生的呢。到底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不知怎的,又想到薛相宇那里去,想起薛相宇同孙容泽竟是一样,都是没用爹妈疼的孩子。
她不由的就叹了口气,心里有几分惆怅起来。她又想起多多,从小也没有叫过爸爸,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那份父爱,只怕是自己再怎么用心,再怎么全心全意,亦是无法弥补的吧。她想起多多瞪着乌黑的眼睛问她:“妈妈,多多的爸爸怎么都不来看多多呀?”
她想起自己只是叹气,无言以对。
她渡步到窗前,天已经渐渐暗下来,远处已经有人开了灯,万家灯火阑珊。冬日的晚上,这样的灯只让人觉得格外温馨。从外面望过去,每一个窗户都似蒙上一层淡黄的轻纱,从心上拂过去,是一派的温暖。
她对看护说:“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你小心些。”
看护很热烈的应道:“好的好的,叶小姐,孙先生有你这样一个女朋友,真是他的福气呀!你看你这样忙,还整天来医院,其实你不来也没事,我会照看好他的。”
她听她误会了,接口说道:“你误会了,孙先生就是我的上司。阿姨,您辛苦了!谢谢您啊!”
看护听她说自己不是孙容泽的女朋友,早长大了嘴巴站在那里:“啊,哎呦,我还以为你是孙先生的女朋友呐!”
她淡然一笑,从医院里出来。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叶若琴从电饭锅里拿出还一直热着的饭菜,问她:“孙容泽有没有好点?”静云嘴里有饭,含糊不清道:“好多了,看护说他今天手指还动了动。”
“是吗,那太好了!”叶若琴看看她,随口问道:“要不妈明天跟你一起过去?”静云摇摇头:“妈,你就不要过去了,我琢磨着曾倩云跟她妈妈这几天也该回来了,万一碰上再说多多也没人看,阿婆年纪大了,看不住多多了。”
叶若琴点点头:“好,妈就是想看看这个孩子,怪可怜的。”她见静云放下筷子,于是说:“你吃吧,妈就是随口一说,倒勾起你的情绪来了。你快多吃些,你看你最近瘦的,都不成人样了。”
静云吃过饭,带多多到楼下玩。
张家阿婆正提着一袋水果过来,看见多多,笑起来:“呦,多多,你长高不少啊!”
小家伙很是得意:“那是。”人已经跑过去,一把拎过张家阿婆手里的袋子:“阿婆,我帮你拎上楼。”
阿婆笑着说:“真是个乖孩子,还是阿婆自己拎吧,你可拎不动!”
多多不服气:“谁说的,你看,阿婆,我拎得动,我蹬蹬蹬就跑上去了。”说完,果然就蹬蹬蹬跑上去了。
张家阿婆笑着对静云说:“这可真是个好孩子。”
静云不由得就笑了,眼睛一直随着多多上去。
有人在叫她:“静云!”她回头看,却见曾铭国站在不远处,路灯照在他脸上,却是一片苍白,他几乎是哆哆嗦嗦问道:“静云,告诉爸爸,这个孩子是不是相宇的?他长得跟他简直一模一样,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呐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你怎么这么傻,他是不是不知道,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这样傻,我得告诉他,不能让你这么傻。你傻,你妈怎么也跟着你犯傻!”
他转身欲走,静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爸!”
他像是被雷劈中一般,亦如同石化,笔直笔直站在那里,好半天,才缓缓转身过来,看着她,几乎不信的问她:“你刚才叫我什么?”
静云急急上前,又叫道:“爸,我自己跟他说,您别说。”
曾铭过倒像是愣在那里,完全的不在状态,呐呐重复她的话:“你自己跟他说,为什么这么久了也没有跟他说?”
“我有我的苦衷,请您理解。”
他突然明白过来,眼睛直直望着她:“你是因为倩云?”她不语,只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子,地上有一条好看的石子路,短短的,却是一路蜿蜒,一直蜿蜒到人的心里去,在心里七拐八拐,最后缠成一个心结,结在心头,沉甸甸的重。
他叹了口气:“你这个傻孩子,你跟你妈一样,总是为着别人。其实你这样为她,她倒未必领的你的情。”
他们心知肚明,这个她,静云幽幽开口道:“我不是为了让她领情,只是自己心里有愧疚罢了。
“傻孩子,你没有愧对她什么,他们的婚姻,原本也就名存实亡,没有你,同样有问题,所以你不要有那么重的负担。“他抬头看楼上,问她:“你妈妈在楼上?”
她点点头,看见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盒,递给她,她疑惑的看着他。
曾铭过说道:“帮我把这个交给你妈,很早很早以前,送给你妈妈的,可是还没有来得及给她,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这么些年,我一直放在身边,看到她,就如同看到你妈一样。”
静云在他身旁坐下,冰冷冷的石凳,坐上去真是冷,她微微转头看他:“您是不是心里一直有我妈?”
他半天才说道:“有时候犯一个错误,要一直错下去,没有止境错下去,我心里一直悔,静云,你能懂吗?”
静云将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上,柔声说道:“我懂的!”她亦是抬头望楼上:“其实,这么多年,我妈妈亦是懂的!”
曾铭过怅然道:“你妈妈,是我负了她!”
多多从楼上跑下来,看见静云正跟曾铭国坐在石凳上,很是好奇,问道:“妈妈,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呀?”
曾铭过对他伸出双手,笑得很是慈祥:“来,小子,让外公抱抱!”多多向来不怕生,一跳,已经坐在曾铭国腿上,曾铭国无比疼爱摸了摸孩子的头:“真是像,他从来就没见到过?”
静云低声道:“见过,但是他误会是孙容泽的。”
曾铭国张大了嘴巴:“怎么一个比一个傻!你看连孩子头上的穴都一样,都是两个,长得那样像,怎么就看不出来?”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多多惊奇的看着曾铭过,问他:“我为什么要叫你外公呀?你是谁呀?”
曾铭国轻轻刮刮他的鼻子,无限爱溺道:“我是你妈妈的爸爸,你是不是该叫我外公呀?”
多多大叫一声:“啊,妈妈还有爸爸的呀?”
曾铭国忍俊不禁:“没有爸爸,哪来的你妈妈?”
多多挠挠头:“那多多的爸爸呢?”
曾铭国叹口气,看着静云,眼中颇有深意道:“多多也有爸爸,过不了多久,爸爸就会来看你了。”
“那爸爸现在在哪里呀?”
“现在呀,爸爸还有很多事,不过外公跟你保证,一定会让爸爸来见你的,告诉外公,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多多!”响亮又清脆的一声,惹得两个大人都笑了。
☆、病房内
曾铭国不由得抱住他,对静云说道:“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他一定会喜欢。你们呀,都是傻孩子。”
曾铭国走后,静云带着多多上楼。叶若琴正在铺被子,对多多笑道:“多多,今天的被子暖烘烘的,晒了一天的太阳。多多一定会做个好梦的!”
“嗯,多多会梦见多多的爸爸!”
叶若琴的手停在那里,不由就看了看静云。见她正兀自怔忡,便不再说话,拉着多多进了卫生间,梳洗完毕,看多多上床躺好,于是关门出来。
见静云还是坐在那里发愣,于是过去,在一旁坐下。静云倒是先说了:“妈,他来过了,这个,他让我交给你,说是很早以前想送给你的,可是后来没有机会了。”
叶若琴接过来,上好的锦绒盒子,她慢慢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白玉手镯,拿出来,在灯下,却是通透中微微泛着粉。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重新放回盒子,低声道:“没想到他竟然买过来了。”
“妈,他说,这么多年,他一直放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静云慢慢说道。
叶若琴又是一声叹息:“又何必当初呢?为什么人总在做错事后再去忏悔?”
“妈,其实他也很后悔。”
叶若琴的眼睛像是没有焦距,落在某处,她想起来,这支手镯是她刚嫁给他的时候,有次去商场看上了。可是上好的极品羊脂玉,价值连城,那时候的他们,怎么会买得起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