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歌雪怕他被人冲散了,连忙碎步追了上去。见他弓着身子钻进了王二装芝麻糖的竹筛子下,还朝自己做着鬼脸,她又好气又好笑,喊道:“快出来,小心筛底磕了头……”
“那边有芝麻糖,我去买些来给你吃。”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风歌雪全身一震,不由自主顿住脚步,缓缓回过头去。
不远处卖花灯的摊子边站着两个青年公子,紫衣的容貌清雅,目如秋水,蓝衣的长身玉立,俊美英挺,赫然是江照晚与风入松两人。风歌雪呆呆望着,脑中一阵阵轰鸣作响。怎么会?怎么会?江照晚不是早已死了么?混乱间她伸手扶住巷子的墙壁勉力支撑住身子,才没有虚脱倒地。
因她戴着纱帽,那两人并未留意到她。江照晚朝芝麻糖摊子扫了一眼,淡淡道:“你想吃就别打着我的幌子,我从来不喜欢吃那种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呃……我才不想吃。”风入松面上现出羞红色,见江照晚别过脸去不再理自己,便有些沮丧地垮下了肩膀。一瞥间看见身边的摊子上挂着只可爱的桔黄色兔子花灯,他伸手拿了一个,转身对江照晚陪着笑道:“你属兔子对么?我买这个送你。”
江照晚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冷不热道:“要不要我买匹马灯给你做回礼?”原来风入松比他小三岁,正是属马的。
风入松见他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只得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将兔子灯还给了摊主。几个月前他恢复了记忆,因知道自己过去做错太多,一心想要弥补。这几个月来他绞尽脑汁想要哄江照晚开心,可对方总是淡淡的,虽然不能说是疏离,但绝对谈不上亲近,弄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照晚见他满面颓然之色,心中不忍,轻咳了一声后低声道:“那个芝麻糖……我忽然有些想吃了。”
“啊?”风入松立即再度振奋起来,“好好好,我这就去买。”三步并作冲到芝麻糖摊子边对王二道:“这几块我全要了,麻烦你包一下。”
王二笑眯眯拿过一张纸正要将剩下的几块糖包进去,筛子底下的燕风急忙窜了出来,对着风入松嚷道:“讨厌讨厌!这糖糖是我的。”
风入松一怔,随即失笑道:“这糖怎么成了你的了啊?”
“因为我先来的。”燕风理直气壮道,又用手指刮了刮脸,“羞羞羞,大人抢小孩东西。”
风入松撑不住笑出声来,正要逗逗他,江照晚已走了过来,白了他一眼道:“快别闹笑话了,人家都看着你。”然后拿起两块糖俯身递给燕风,“乖孩子,这个给你吃。”
这时忽听见身后有人喊了起来,“哎呀!有人昏倒了!”
江照晚闻声转过头去察看,果然看见一个黄衣女子倒在了地上,她头戴纱帽,看不清面容。“娘!”燕风一见急忙冲了过去,摇晃着女子的身子哭喊道:“娘!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江照晚疾步走过去蹲下身子察看女子脉搏,他粗通些医理,知道她是情绪过于激动所致,歇息一下便好,于是转向燕风柔声道:“我们送你娘回去好么?你家住在哪里?”
燕风见他俊雅温柔,不似坏人,便扑进他的怀里抽泣道:“快点救娘,快回家去找爹爹……”
江照晚抱起燕风小小的身子温言安抚着,又侧身对风入松道:“你抱他娘。”
风入松面露为难之色,期期艾艾推辞道:“我……我不要抱女人……”
“你没抱过么?”江照晚面色忽然一沉,抱着燕风转身便走。风入松见状忙俯身抱起女子快步跟了上去,撞见江照晚回头察看的目光,他连忙陪笑道:“你让我做什么便是什么。”
江照晚横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在燕风的指引下没多久到了一个小院子外,燕风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率先跑进了院子里,脆声高喊道:“爹!爹!你快出来!快出来啊……”
燕山亭从窗户看见燕风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青年。待看清两人面貌,他吃了一惊,一闪便到了院子里。风入松瞧见他忍不住失声惊呼:“燕山亭!怎么是你?”猛然间醒悟到了什么,他一把摘下怀中女子的纱帽,那张绝色的面容不是风歌雪又会是谁?
燕山亭来不及与两人寒暄,他从风入松手里接过风歌雪,急声追问他道:“她怎么了?”
“她大概是看见了我们,一时间太过激动才昏过去了,歇息一下便能回转过来。”江照晚解释道。
燕山亭默然点头。几人进屋安放好了风歌雪后江照晚苦笑道:“忽然看见我这个本该在四年前就死了的人,也难怪她接受不了。”
燕山亭蹙眉道:“如今怎生是好?”想到风歌雪醒来可能会怨恨自己的欺骗,心里立时纷乱如麻。
江照晚看出了他的烦恼,于是道:“这事与你无干——当年是我让你骗她的,她醒来我自会向她解释清楚。”一侧头见风入松怔怔望着风歌雪发呆,墨黑的眸子里俱是痛悔之色,他心里不由软了一软,扯了扯他的衣襟悄声道:“你去院子里陪燕风玩一会儿。”
风入松迟疑了一下,终是拉着燕风一声不吭出了房间。待他离开后燕山亭问江照晚道:“你准备怎么解释?告诉她所有真相么?”
江照晚正要答话,这时昏迷中的风歌雪忽然嘤咛一声,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
江照晚忙俯身问道:“你觉得好些了么?”
风歌雪却只是怔怔瞪着他一言不发,泪珠从美眸里不断地溢出来,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片刻后她突然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你没死,你没死,我……我以为你死了……我……”想着自己已改嫁他人,一时心乱如麻。
江照晚心中酸涩,却无言以对,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燕山亭见状直起身道:“你们好好谈,我出去了。”
待燕山亭离开后江照晚轻叹着道:“歌雪,其实……其实我是故意让燕兄骗你说我已经死了……你,你怪我么?”
风歌雪闻言一震,猛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颤声道:“你……你……你说什么?……”娇容瞬间惨白。
“五年前我托燕兄好好照顾你,又让他骗你说我早死在火中了。”江照晚静静叙述道。
“不……不……”风歌雪无意识地摇着头,喃喃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会抛下我们母子的……”
“我是。”江照晚断然道,他咬了咬牙,又续道:“那夜你不是看见我和入松在一起了么?我真正爱的人其实是他。”
风歌雪闻言彻底呆住。江照晚见她面色惨然,心中虽是歉疚,却只能沉默。不料隔了一阵风歌雪忽然喊道:“不!我不信!我知道你即便是爱他,也不会抛弃我们母子——你是个负责任的人。”她这番话说得极为斩钉截铁,江照晚一时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
风歌雪见他沉默,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仰头盯着他的眼睛哀切地道:“江大哥你告诉我真相好么?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甚至燕大哥也有。这几年我一直觉得他有事瞒着我,问他他又不说,我猜来猜去心里好生难受。到如今你也是瞒着我,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们要合起来骗我?若是与我有关的事我有权力知道,我不要这样糊里糊涂活下去——这对我不公平……你们以为瞒着我就是对我好,却不知我日夜猜想,心中有多么痛苦……”
江照晚怔怔望着她苍白的脸,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此刻布满了血丝,仿佛是绝美宝石上的裂缝一般,令人不忍多看。可那憔悴的深处却是不容忽视的坚韧,这让他联想到了从枯焦树桩里抽出来的那一根桃枝,看似脆弱,其实坚强。
良久,他终于叹了口气,低低道:“好,我全告诉你。”
过往的恩恩怨怨,经由他平静的语气叙述出来,倒仿佛是别人的故事一般平淡。而一直默默倾听的风歌雪也只是面色更加苍白了些而已,并无什么过激的反应。窗外传来竹篙撑水的声音,缓缓沉沉的,伴着夕阳落下的脚步,是个无懈可击的落幕,原本是悲怆苍凉的,可是被船家的一声吆喝全部打破了,余下的只是河水潺潺而流。再回想适才的故事,仿佛不过是场梦罢了,心口虽然酸涩,却是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不知隔了多久,风歌雪喃喃说了一句,似是曲终人散台下空旷时才来的一个收尾,突兀的飘在空气里,怅惘远大于哀伤。
“其实我早有些怀疑了……”她苦涩一笑,“成亲那一夜……总觉得有些蹊跷……可是我不愿意细想——自欺欺人罢了……”
她顿了顿,又幽幽道:“其实你是我大哥……我也很喜欢。燕大哥对我很好,从前我想要喜欢他,又觉得对不住你——即便明知你爱的不是我,但没能当面问清楚,我总是不甘……如今我终于是死心了……”
见她眼中虽然残余着丝丝缕缕的痛楚,可眼底却是明显的解脱,江照晚心头一颤,不禁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片刻后他涩声道:“若非入松那么做,或许根本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你……你恨他么?”鼓足勇气问了出来,却有些害怕听见答案。不论风入松曾经做错过什么,自己既然已经选择和他在一起,便也要承担下他一半的过错。若是风歌雪不能原谅风入松,自己心中一样难安。
默然了一阵,风歌雪缓缓摇头道:“不,我不恨哥哥……”她靠在江照晚怀里淡淡一笑,美眸中俱是温柔的光彩,“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情,或许就不会有燕风了,他那么可爱,我很感谢上天把他赐给我……还有燕大哥,没有这些变故他未必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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