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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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如血-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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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生存都没有保障的人谈情说爱,你怎么确定他是为了爱还是为了生存?

    关于张楠这次终于流露出来的想资助保良上大学的想法,连属于“鸽派”的父亲在内,全都表示了激烈的反对。父亲说年轻人爱学习虽然应当鼓励,但更应当鼓励他自食其力。如果你们没有恋爱关系,你资助生活困难的青年上学我不反对,那还不如捐个希望小学,岂不更能彰显爱心?张楠为了自己已向保良做出的许诺与父母表姐反复激辩:我绝不相信保良会是一条冻僵的蛇,当我把他暖和过来以后,他会反口咬我。表姐说:对,他不是冻僵的蛇,也不是拜猫做师傅的虎,他不一定会在受益之后反咬一口,但他是人。是人就逃不开人的生存法则,是人就会寻找最快最便捷的途径直奔目的。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全心全意爱一个女人,还是为了自己生活得更好?人比毒蛇猛虎更可怕的是,人会表演,人会伪装,人会花言巧语,人的眼泪比鳄鱼的眼泪,更加煽情。

    表姐危言耸听,母亲表示赞同。父亲的建议则中庸一些:如果你能肯定自己真的爱他,那么剩下的问题也就简单明了,那就是他是否真的爱你。从理论上说,如果你们真心相爱,门第和年龄,都不是问题。所以我不反对你们相处一段时间,彼此考察,彼此磨合,现在一切结论都不客观,为时过早。在相处当中你必须注意,你不要给他钱,不要给他任何物质上的帮助,也不要给 他任何许诺。你给一个饥饿的人画一个烧饼,他很容易对你表示忠心。这种忠心有价值吗,当然没有;这种忠心会让你感到塌实吗,当然不会!

    那一夜张楠无法入睡,父母和表姐的警劝,让她非常郁闷。她清楚地知道,这份郁闷并非完全因为他们过于冷静的视线,破坏了她对浪漫爱情的美感,而更多是因为,他们的观点并非无道理,并非无稽之谈。

    这天晚上的保良,心情却异常激动,他就像为自己订定了终身,找到了归属,内心充满幸福,对爱情的向往压倒了一切。他回到住处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铺盖从菲菲的小屋里,坚决地搬了出来。

    菲菲冷眼相看,不发一言。李臣和刘存亮睡的屋子也并不太大,两个人一个床上一个地上,剩余的地方堆满了东西,周旋的余地已经很小。保良便把铺盖铺在过厅的地上,房东多年前在过厅贴的地板砖已经四处龟裂,但总强于水泥地面潮气伤人。

    李臣和刘存亮也都在家,看到保良与菲菲冷战升级,也不多管。刘存亮本想劝劝,站在小屋门口冲菲菲悄悄问了一句:“保良怎么了?”结果菲菲砰地一声把屋门关上,再也没有一句回音。

    晚上,李臣上班去了,刘存亮也随后出门。李臣在夜总会找到工作的第二天,刘存亮就从他工作的那家小餐馆辞了职。因为他是一个胸怀远大理想的有志男儿,岂能在那么一个小门脸里洗碟端碗虚度光阴,经向父母反复陈请,他终于把家里存款的三分之二拿了出来。这三分之二的家底共计两万五千元整,用于刘存亮实现理想的最初本金。刘存亮计划开一家服装铺子,或者开一家小餐厅。中国人想赚钱一般最先想到的,都是倒卖服装或者开家餐厅。

    李臣走后,刘存亮也要去附近的夜市做“市场调查”,隔着小屋的屋门喊菲菲同去,菲菲在门里并不应声。刘存亮只好讪讪的自己出门,出门前又问保良要不要去夜市看看然后一起去网吧包夜。保良也摇头表示不感兴趣。

    刘存亮走后,保良躺在地铺上,拿着刚才在街上买的一份晚报,默默地盘算未来。他的脚伤估计再过一周就可痊愈,在这之前他就可以先去找找工作。

    晚报的广告版上,各种类别的招工广告密密麻麻,看得保良头晕眼花,划出了几个可往一试的目标,又想这一瘸一拐的模样是否对运气不利。看完晚报他关了灯冥思默想,想了母亲又想姐姐,还有小时候他家在鉴河岸边的那个小院,在他的记忆中也是一道永不褪色的风景。他也想到了父亲。以前想到父亲时他总是满心羞愧满腔委屈,现在忽然有了一点怜悯的心情,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张楠,才懂得应该体恤父亲的孤独。不知父亲现在是否已经有人关怀,还是仍旧独自住在那幢到处铭刻着悲伤和血腥的房子里,孤影四壁,孤家寡人。

    想到可怜的父亲母亲和久已不见的姐姐,保良的眼角噙了一丝湿润,带着一颗似有还无的眼泪沉人梦乡。他乍醒之后的印,象,似乎又梦到了那个喷火的女郎。那女郎将一团熊熊烈火直喷在他的脸上,而他脸上的感觉不但未被灼伤,反而获得一般透心的清凉。

    他醒了,屋里的灯仍旧黑着,他分不清此时是深夜还是黎明,不知道李臣刘存亮还在外面或是已经回采。过厅里静静的,但保良很快被身侧的一个人影吓得浑身一惊。

    那人影离他很近,他从呼吸上辨认出那是菲菲。菲菲伏在他的床头,在俯身轻轻地亲他。她的眼泪把保良的脸颊都打湿了,保良却听不见她的一声呜咽。

    保良躺着没动,让菲菲亲了一会儿,在菲菲想要挤上铺抱他的时候,他心平气和地开口拒绝。

    “菲菲,去睡吧。”

    菲菲停止了动作,她跪在保良身侧,像一具雕像似的一动不动。突然,她把保良放在枕边的一只台灯啪一声打开,脸上的五官立刻变得阴影凹凸。

    在那张阴影凹凸的脸上,泪痕已经干涸。胸膛起伏的气息,不再继续抽搐,眼里放射的目光,也从未这样的严肃,这严肃的目光让保良意识到他应当坐起身来,用不容躲避的神色,正面回应菲菲。

    “保良,”菲菲说,“你真爱那个女人吗?”

    保良说:“爱。”

    菲菲咽了一口气,说:“爱她,就不能再爱我了?”

    保良说:“友情可以分享,爱只有一个。”

    菲菲说:“可你的爱总是在换,只爱一个人的是我。”

    保良本想说:‘‘我根本就没有爱过你。”但这话肯定刺伤菲菲,所以不能出口。他忍了半天,只说了句:“菲菲,原谅我,我很抱歉。,’他知道,一旦菲菲发出质问: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跟我住?那他只能无地自容。

    菲菲没有接应保良的抱歉,在她听来,这声抱歉只是推托和拒绝的一种方式。她问保良:“她很漂亮?”

    保良说:“我不想和你谈她。”

    菲菲顿了一下,又问:“她很有钱?”

    保良说:“对。”

    菲菲问:“你是为钱?”

    保良感觉受了侮辱,赌气不答。

    菲菲又接一句:“如果你是为钱,我可以接受。”

    保良克制着恼怒,掀开被子想要站起身来:“菲菲,你既然认为我是这样一个无耻的人,你何必还要理我!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不愿意跟你谈她!”

    菲菲执拗的声音,表示了她的坚决:“你为什么不谈!我非跟你谈不可!”

    保良皱眉推她:“去去去,回去睡觉去,你不困我还困呢,我明天还得出去找工作呢。”

    菲菲的嗓门,开始压不住恶毒的怨恨,她不管时间是否已近半夜三更,“你还要找工作?你不会让她养着你吗,你傍了这么个阔妞,你还要去找工作?”

    菲菲的喊叫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显得异常尖厉,每一声都能刺伤保良脆弱的神经。金钱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就是这么公认,以致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对保良的猜疑,竟是如此异口同声。

    保良站起来,瘸着一条腿拉起菲菲,拧着她的胳膊往小屋里推。菲菲使劲甩开保良,把保良甩了一个趔趄。保良胡乱地穿上衣服,发狠地说了一句:“你不让我睡我上别处睡!”他拉开门要走,菲菲突然扑过来了,万般恳求地抱住了他的腰身。

    “保良,你别走,你到哪儿去睡?”

    保良拼命去掰菲菲的双手,掰了几次才把菲菲掰开,掰开的同时他夺门而出,扔下了几个愤怒的字眼:

    “你管不着!”

    保良走出屋门,走出很远还听到菲菲哭喊的声音。那喊声当然惊扰了四邻八舍,有好几家打开门来骂骂咧咧:

    “你们睡不睡觉!吵什么呀半夜三更!”

    他们肯定也都听见了菲菲的怨毒:“你想跟谁睡就跟谁睡去吧,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人!”

    在菲菲的叫骂声中和邻居们的探头探脑之下,保良跛出了小巷,来到了大街。大街上除了远处一辆市政公司的洒水车外,看不到其他一车一人。他盲目地向前跛去,只想离那些叫骂和窥探越远越好。他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贫民窟去,在那里他感觉毫无自尊。

    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公园的门口,公园门口的广场上,灯清如月。在这片银白色的广场中央他恍然看到,一辆银白色的“奥迪”在静静地等候。他脚步飘飘地走了过去,想拉开车门上车,车却无声地化人银白的空气之中,痕迹全无。

    幻觉耗尽了他的体力。他全身疲乏地在公园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又看到一辆白色的“宝马”在广场的一角若隐若现……他看到自己再次走过去了,拉开车门向里张望。车里坐着权虎和姐姐,正拥抱着彼此热吻,姐姐抬头看见他了,伸出手来摸他头发。他叫了一声姐姐,姐姐笑而不答。他想告诉姐姐的第一件事就是妈妈已经死了,但姐姐还是笑。他又告诉姐姐,他也从家里跑出来了,他现在孤身一人。姐姐用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手指伸进发丛,手心掠过发梢,那份温柔,真的很好。保良闭上眼睛尽情享受,再睁眼时,广场上已经空空如也,静无一物。

    保良趴在自己的膝头,他想让自己沉人思考和遐想,却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天亮时他醒过来了,广场上真的停了几辆车子,但没有“宝马”,也没有“奥迪”。

    一周之后,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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