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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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如血-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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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蹲了下来,和雷雷目光平视,他问:“你知道什么叫外公吗?”

    雷雷的身体依旧僵硬,目光依然惊恐。但出乎保良的意料,雷雷鼓鼓的嘴唇,居然吐出两个清晰的字来:“知道。”

    保良也好奇地蹲了下来,笑着问道:“雷雷,你知道外公?是你妈妈跟你说过外公吗,你妈妈都说什么?”

    雷雷的目光移向保良,他呆板的回答,也是冲着保良:“妈妈 说,外公不好。外公害了我们,害了爷爷,外公是个大坏蛋!”

    保良的笑僵在脸上,他几乎不敢侧目去看父亲的反应,只能从父亲的声音中判断,父亲的心尖在抖,父亲声调中的严肃,几乎不像是在与一个孩子对话:

    “除了你妈,你爸爸……是怎么说的?”

    “爸爸让我长大变成一颗大地雷,让我藏到外公身边,让外公一碰上我,我就会爆炸!”

    童言无忌!

    雷雷的声音稚嫩,听来却惊心动魄!保良的神经几乎错乱,他本来应该说几句什么,纠正雷雷或者向父亲解释。哪怕是用一种调笑的口吻,也该缓解此刻的窘迫。但保良自己乱了,他心里乱到了失语的状态。

    父亲似乎没有乱,他把扶在孩子肩上的那只大手缓缓收回,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保良看见那双穿着布鞋的大脚,从雷雷身边慢慢移开,向暖房的深处一瘸一拐地走回去了,他这才想起自己应当追上父亲,替雷雷圆场。但他不知道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让父亲息怒,才能让父亲严峻的面容,重新慈祥起来。

    父亲脸上,其实没有任何表情,他从地上捡起喷壶,继续给那些美丽的花朵浇水。保良站在他的身后,口齿不清地说道:“爸,雷雷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呢,您没真生气吧?您没……”

    父亲收住了手里的水雾,慢慢转过身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保良,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怨怒,反而呈现着从未有过的镇定和从容:“保良,我现在老了,只想平静地生活,你如果还是我的儿子,就去把他还给他的父母。你告诉他,等他长大的时候,我早就死了!他如果还想藏在我的身边,那绝不是在这里,而是要去另一个世界!他们谁想找我战斗,都不在这里,而在另一个世界!”
第二十五章


    出城进山之前,保良预想过多种结果,当父亲为雷雷放飞那群和平鸽的时刻,保良满以为这次祖孙相会,已经大获成功。他满心欢喜地以为,长久以来身陷孤独的父亲,与他这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外孙,肯定能够互慰互爱,共同开创一种和睦共处的生活。

    从武警训练基地回城的路上,保良和雷雷谁都没再说话。保良没再和雷雷谈论外公,也没有针对权虎灌输的观点,进行拨乱反正。他发现雷雷的目光也不再流连窗外的山水,他在凝眉思考,一副大人的模样。

    进城后,保良带雷雷去麦当劳吃了一顿汉堡,为了节省他只买了雷雷吃的那份。雷雷没问保良怎么不吃,自己大口吃了起来,对那桶奶昔更是吮吸有声。保良问:涪水有麦当劳吗?雷雷停下摇头。保良说:你吃你的。又问:有肯德基吗?雷雷又停下摇头。保良说:那你是第一次吃喽?雷雷使劲咽下口中的奶昔,

    呛着说:我爸爸带我到省城来过好几次呢,我爸爸带我吃过。

    保良无话。吃完麦当劳,保良问雷雷累不累,要不要回家。雷雷大概吃饱了肚子,说不累,又说想去看河。保良说河有什么好看的。雷雷说河上有船。保良说:你喜欢船吗?雷雷说喜欢,我爸爸以前.总带我坐船。保良说那以后舅舅也带你坐。

    从麦当劳出来,他们去了东富码头。东富码头是东富大街中段的一个货运码头,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近,就在东富大酒店的后身。在这里可以看到开阔的鉴河水面,也可以看到往来穿梭的各种船舶。

    这里是鉴河一条支脉,从这里乘船出发,航行两个小时就可汇人鉴河主流。在这里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空驶的游艇和满载的轮渡,而一旦进入鉴河主流,就只能看到一个个散兵游勇似的驳船,载着各种货物争流而下。载货的人大都以船为家,洗漱做饭排泄娱乐全在船上进行,逢至鉴河狭窄之处,河水全被污染得变了颜色。

    而在东富码头看到的鉴河,河水还是清的。

    他们在东富码头看河看船,一直看到日薄西山。保良背着雷雷回家,回家后让雷雷上床,他进厨房洗菜做饭。饭后他给雷雷洗了热水澡,洗澡时和雷雷找话聊天。他问雷雷今天看到的那个老爷爷好不好。雷雷说老爷爷鼻子像我妈妈。保良说老爷爷挺喜欢你的,你忘了他还给你放鸽子呢。雷雷说鸽子为什么能认家呀?保良说:鸽子聪明啊,又聪明又勇敢才能认家。保良又说:雷雷要是有一天走丢了,还能认家吗?雷雷犹豫了一下,说:能。

    周日,保良为了睡了个懒觉,所以没拨闹钟。睡醒时雷雷已 经起来了,正趴在窗前向外嘹望。保良让雷雷穿好衣服,自己到厨房热上早饭,才挤进卫生间和雷雷一起洗脸刷牙。他含水漱口时雷雷说有人敲门。保良含水未吐,静息倾听,才听清大门果然砰砰作n向,门外果然有人敲门。

    保良吐了水,擦干嘴,穿好上衣,拉开门看。门外站着一男一女,女的面生,男的面熟,保良想了几秒才想起他是省公安厅老干处的。

    老干处的全称应该叫离退休老干部服务处,父亲退休后的生活就由他们负责照顾,所以保良见到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恭敬相迎,把他们让进了这间局促的小屋。

    过厅很窄,站不住人,卧房床上的被子又没叠起,乱得难以入目。但保良也只能红着脸把他们请进卧房。他一直冲老干处的那个人叫叔叔,便督促雷雷叫爷爷。雷雷叫了一声爷爷。保良又看那女的,女的三十来岁,保良想叫他阿姨怕她不悦,想叫她大姐,又怕和那男的乱了辈份,张口彷徨之际,一时没能叫出声来。

    “就这么大屋子?”

    老干处的叔叔问,未等回答,又说:“我们找到你们东富大酒店去了,你们单位里的人告诉我们你住在这里。”

    保良为这里的寒酸尴尬点头:“啊,这是我租的房子。”

    老干处的叔叔说:“我们有个事情,想找你谈谈。你看是咱们出去找个地方谈谈,还是让我们这位同志带孩子到楼下玩儿一会儿,我们在这里谈谈?”

    保良想了一下,对站在门口看他们的雷雷说:“雷雷,你跟这个阿姨下楼去玩儿一会儿好吗,别走远了,舅舅要跟这个爷爷谈点事情。”

    那位阿姨亲切地哄着雷雷:“雷雷,跟阿姨下去玩玩儿好不

    好,今天外面可凉快呢。”

    雷雷一如既往地听话,一声不吭地跟着阿姨走了。保良去厨房把火关掉,然后面对已经坐在卧房椅子上的那位叔叔,心里有点紧张。

    “咱们见过好几面了,我姓王,你没忘吧?”

    保良其实忘了,但摇头表示没忘。王叔叔态度不失亲切,但又比较适度,他指指椅子对面尚且凌乱的床铺,让保良坐下,口气有点反客为主。

    “坐吧坐吧,不要拘束。”

    保良在床沿上坐下来,心里忐忑,口中不语,只等王叔叔开口。王叔叔嗽了一下嗓子,那一声咳嗽把气氛立即弄得格外严肃。

    “我来找你,是受你父亲的委托,来找你谈谈。呃……刚才那个孩子,就是你姐姐的儿子吧?多大了?”

    保良答:“六岁多了。”

    王叔叔点点头,议论性地说道:“孩子嘛,还是挺可爱的。”然后停顿了一下,言归正题:“你昨天带孩子去见了你父亲之后,你父亲马上找了省厅的袁厅长,表达了他的看法。当然你父亲昨天有点激动,但这都可以理解,我们厅领导也做了劝解和安抚的工作,厅领导指示我们来找你,把情况也跟你谈谈。”

    保良听着,没有做声。

    王叔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父亲表示,他和权家的仇恨,不是个人恩怨,不为一己私利,他奉命打掉权力的犯罪集团,是维护国家利益,是执行组织命令,是他作为一个公安民警应尽的职责,他为此牺牲了老伴和孩子,付出了家破人亡的沉重代价,但他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群众,问心无愧。现在,权家的人又把仇恨的种子,种在第三代的心里,他感到非常义愤,内心很难承受。他要求组织上对这件事作出干预,他希望组织上能 保障他安度晚年,不再受到任何骚扰,不再回到历史的阴影中去。他的这些要求,应该说都是正当合理的。你父亲是公安英模,组织上应当对他给予格外照顾,让英雄的晚年安定幸福。我想,你们做子女的,也应当理解他的心情。”

    保良低着头,王叔叔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但保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王叔叔只好接着说下去:“对这种事,组织上其实也很难干预。孩子还那么小,还不懂事,所以组织上只能派我们找你谈谈。你是大人了,在上次抓捕权三枪的案件中,表现很好,其实也是为你们陆家,为你父亲,报了仇。当然,你们的这个仇,不是私仇。你除掉权三枪,协助公安机关抓住权虎,是为民除害,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你父亲对此也很高兴。你现在收养权虎的这个孩子,也很正常,你是他的舅舅嘛,是他的亲人。孩子是无辜的,但是考虑到你父亲现在的精神状态,我们建议,在你和这个孩子还生活在一起的阶段,没有特殊情况,你就不要再去见你的父亲了。你父亲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都有一些固执,何况他精神上又受过刺激,对有些事情比较敏感,容易激动。我们分析他可能是对你抚养他仇人的儿子这个事实,心理上不太接受,但他又说不出口,所以他内心里对你,有些怨恨。”

    保良抬头,开口发问:“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别管这个孩子,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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