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还有这一个。
很快地这对平日感情如胶似漆的夫夫就斗起嘴来了。
当年不敢置信,自己的画竟被这麽多人喜爱,就连向琰和一向对他没好脸色的秦墨曦都收藏了他的画作。
直到他被带去看了他们的收藏品,尤其是自己曾用心绘制的四季图,没有错认,他的画真的被当珍宝一样收藏著。只是夏绘稍微皱了点,好奇地问他们,只见他们满脸心疼,同时双颊透著不寻常的赧红,之後才知道那是他们的定情物。
真是怪了,究竟是怎麽弄皱的啊?
甩开弟弟那对冤家,他在後园里走走逛逛。
事情至今一年多,他仍然不习惯这样的改变,但现今梦一般的生活,让他非常感谢老天爷的恩赐。
「向珀。」
傅向珀心里一悚,吓得四处张望。
四周无人。
明明已经淡忘了。虽然一开始常常会有那人叫唤他的幻觉,但已经好久好久不曾这样。
傅向珀难堪地抹抹脸,想让自己精神点。
是因为那人回来的关系?
乐笙乃当朝重城,竟被划为熤王领地,初闻此消息时,他惊骇却也笑自己的惊骇。
只是一个巧合罢了,那人狠心抛下他,又怎可能来找他。
眼角似瞥见人影,傅向珀浑身不对劲,似乎有人跟著他?八成是参与画会的人。
後园里种植大片花草树林,小径弯弯绕绕像个小迷阵,他来过无数回,乐於这种躲藏起来作画的感觉。他熟知此处一草一木,要甩掉跟踪轻而易举。
在树影间穿梭,甩开跟踪者并且绕到他身後。
「这位公子,画会场地在前园,後园并未开放,还请移步回到画会上,莫私自闯入此处。」
一番话说完,傅向珀才看清跟踪者的背影,刹那间熟悉感涌上。
「向珀……」那人开口。
轻柔的、缱绻的……却让他骇然。
不,不会是他!
「向珀。」
一定是听错了,看错了!
那人转过身来。
「我回来了……」刘熤飞眼里满满的想念。
他的向珀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可惜眼中满是惊惧,虽然这在他预料之中……
傅向珀全身紧绷,深埋记忆里的伤痛此刻清晰无比,好似从不曾愈合过。
不,我不要你回来,我不想看到你!
他被紧紧抱住,难以忘却的温热,让他感到窒息。
「放开我……放开我!」
「向珀,是我,我回来找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迟了。」刘熤飞激动,为见到傅向珀而喜。
傅向珀却要崩溃了。
刘熤飞是他的恶梦,每每想起他的身影,就让他心痛欲裂。
他没想过还会有见面的一天,他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这个骗走他的所有、将他彻底击溃的可怕的人。
这人怀抱是暖热的,但他知道这人翻脸的样子有多狠,说的话有多伤人。他来找他做什麽?他竟向他道歉?他有什麽企图?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紧紧将人抱在怀里,私心希望向珀是等著他的。
傅向珀无法回应,他深深陷在恐惧与猜疑之中。
「当初那麽对你是我错了,以後我会对你很好,我会补偿你。」
傅向珀不懂,当初恶毒的话语还在耳边,如今却态度丕变。
为什麽?这人想做什麽?
「向珀……」
他应该推开他、赶走他、戳破他的假面具。
「向珀……对不起,我……撑不住了……」
傅向珀还来不及行动,紧抱著他的这人竟软倒在他身上。
他措手不及,惊魂未定。这人竟昏倒了!?
好似一只吃人的恶虎,忽然变成乖巧的小猫儿……
看著怀里失去意识的人,一双手仍紧紧环在自己腰上。
傅向珀生出一股无法逃脱之感。
又惊,又惧,道不清说不明……
这是刘熤飞一年多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没有作梦,只觉得沉在一片暖洋洋中。
在宫中受毒害所苦时,一下清醒、一下昏迷,时时刻刻都痛著,还夹杂恶梦,常让他分不清现实。
但也会梦见他,梦见和他相处的片段,梦见他的笑脸,就觉得不那麽痛了。那点点滴滴在发生当下都不以为意,却在病著的时候带给他极大的安慰。
他常常想起初相识时,向珀老想回报他,他表明不需要时,向珀脸上不知所措、带著羞赧的表情。他觉得很可爱,原来传闻中的傅家败家子,是个可爱又单纯的人。
当那片段一次又一次在他梦境中出现,他终於察觉早在那个瞬间便已将他放进心里。於是更後悔自己的作为,他卸下向珀的防备,教会他信任与爱,打开他的心,却又狠狠将之践踏。
第一次这样在意一个人,甚至离不开,所以他乱了、失控了、伤害了,然後後悔了……
还好他死里逃生,还好他回来了,还好他还有机会挽回。
他醒在自己的王府房间里。
被送回来了,呵,至少向珀没有趁他昏迷时暗算他。
虽然很狼狈、很可笑,但能看到向珀真好……
「王爷,喝药了。」随从祈安端来药汁。
这是他第一次喝药喝得这麽开心。
望族傅家近日门禁森严。
自从傅向珀遭刘熤飞近身接触後,傅姓一家如临大敌,将自家守备得滴水不漏,就算搏命也不让那人踏进傅家一步。
但百密总有一疏,自家府邸能守,公开的画会却防不胜防。
傅向珀被堵了几次,从一开始的恐惧渐渐变得猜疑。
本来以为那人接手乐笙,找上他只是一时兴起,不料这些日子竟天天上门,次次吃了闭门羹也不放弃,风雨无阻搞得乐笙人尽皆知。
想到那人归来种种怪异的行径,向他道歉、追著他跑,极力想挽回的模样。
他不会再被骗了,被骗一次是蠢,被骗第二次是贱。
执笔的手微微颤抖。
「别想了……」他喃喃自语,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
没事,只要不理会,那人失了兴头自然会放过他。
此刻那人跟著众人围在画桌旁,大庭广众,傅家人奈何不了他的王爷身分,只能防著他的一举一动。
傅向珀逼自己漠视,但那目光如炬,让他坐立难安。
众人赞叹他的画功,那人也跟著赞,旁人附和著、巴结著,拱得那人开口又是数句赞美,还一双眼殷殷望著他,想讨得他的欢心似的,
但他只觉得怒火燃心。
都已经这样了,还把他当傻瓜吗?
「够了!」他一拍桌,众人噤声。
傅向珀看著刘熤飞,执笔指向画纸一角。
「敢问王爷,这树上桃花是含苞待放好,还是绽放盛开好呢?」
刘熤飞微怔,为向珀初次理会他高兴,「以寸乐大师之笔,无论含苞或绽放,都能将这桃树描绘得比实物更优美啊。」
此话一出,周遭人皆是一脸惊疑。
气氛瞬间僵了,众人目光凝著在他身上,他才惊觉自己遭算计。
「王爷莫非看不出画中景物?我画的不是桃花,而是河畔柳啊!」傅向珀唇畔含著笑意,却无善意。
「向珀……」
「当年言千云已给我解答,你看著画就是一个睁眼瞎子。呵,你识画有障碍根本看不见我在画什麽,怎麽有脸在这里作出评论?与其待在这里,还不如早点找大夫治治你的瞎眼!」
不敬的态度引起众人惊骇,害怕被波及逃跑四散去了。
寸乐大师疯了,这下人头恐怕不保,可怜画界将要失去一个人才。
「我过去怎麽会被哄得乐陶陶而没有一丝疑惑,你只会说好,只会用各种词藻夸赞,却不曾主动提及画中内容!我真是见识了什麽叫睁眼说瞎话!明明看不见却说得出赞美之言,敷衍又虚伪将我彻底愚弄,现在又想回来骗我吗?刘熤飞,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若企图骗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累积的愤怒和怨恨让傅向珀的神情微微扭曲,刘熤飞从未想过会有面对这号表情的一天,此刻他深深感到挽回傅向珀是多难的一件事。他是傅向珀的阴影,极欲摆脱忘却的阴影。
「向珀,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麽?说你看不见画是因为有心病,说你隔了一年多才出现是因为中毒在休养,你希望我回答什麽?说你好可怜,说没关系回来就好?那我呢,我活该倒楣被你骗,我活该被你作践後还要笑著欢迎你回来!?」
「向珀,对不起,我……」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不接受也不想听!你怎麽有办法轻易说出要挽回?我被你欺骗玩弄时你心中可有一点怜惜?我被你推下马车时你可有一丝不忍心?你潇洒回都城,我在乐笙痛苦欲死了无生趣时你可有回到我身边?这一年多来我身边的人支撑我重新站起来时你又在哪里?」
心脏彷佛被啃食一样疼痛,恨自己的罪无可赦,恨自己做错太多、回头太迟。
「我错了,你原谅我,给我机会挽回,让我爱惜你、补偿你……向珀,向珀,我是真的後悔了,我是真的想对你好,再也不会骗你了!」他上前抱住傅向珀。
「闭嘴,放开我!我不原谅你,我不要再看见你!」
「够了!放开我大哥!」方才见大哥发飙於是忙於遣散画会众人的傅向琰将两人拉开。
「向珀,再相信我一次,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不需要,我大哥什麽也不需要!刘熤飞,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当年我大哥只有你,但如今他有家人、有名望、有成就,人人抢著要,谁还稀罕你?你现在回来是想再一次毁掉我大哥吗?」
「不用和他多说,我们走。」傅向珀拉住弟弟的手转身离开。
「向珀,别走,我是认真的……」
那人还紧紧跟著,他没回头,冷漠地开口:「别再来找我,我也是认真的。」
身後的脚步,停了。
桌上的药汤已凉,随从祈安满心担忧,让人再去煎药过来。
「王爷,喝过药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