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这谁也不怪,有些事情是命运的安排。
什么都明白的影子很落魄,他独自一人走了很远,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去哪里。
他吊死在一棵老树上。
把绳子挂上去之前他想,以前自己以为自己会死在某个人的刀下,沙场上,朝廷上,却没想到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留个全尸吧。
这个时候的季微安并不知道杀死莫少华的人已经死了。
他单是看着笼里的鸟儿发呆。霍友嗣常常站在窗外看他,却不肯靠近一步。
外面寒风阵阵,有时候吹的他一脸薄霜。
霍友嗣抬起头,那灰蒙蒙的一片天。
他握紧了手中的飞鸽传书——
“潘立龙叛变,京城告急。”
江行并没有在三个月之后行动,他只等了三十天。这场战争的发生完全出乎意料——驻守天津卫的王海天突然发动兵变,一场预谋已久但始终没被发觉的战争爆发了。他们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占领了京城,当时的情况混乱之极。江行还潘立龙认为机不可失,便趁乱起兵造反,五天之内就将王海天的人头挂在了城门上。
这个朝代最后的一位帝王,缢死在自己的寝宫,连同他的妃子们。
半个月后,江行发布诏天下书,登基称帝。改国号,图。
霍友嗣的梦魇终成现实。
十几年的努力化做他人之果,而自己却成了一无所有的失败者。一心想将他推上帝位的影子若是看到了现在这番情形,该是作何感想?
各地都在兴兵造反。那些曾经反对过霍友嗣的人,以及为他卖过命的人,都想趁机捞到一点好处,甚至是自立为王,分一片天下。
一夜之间,天下大乱。每个人都不可逃脱的卷进了一场毫无头绪的混乱之中。
霍友嗣摸了摸自己的眼,还以为只是一场梦。这些发生的实在是太快,快的让他措手不及晕头转向。现在他才明白这个王朝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不堪一击,在浮华的盛世假象之下其实早已经是危机四伏。
而他竟然还做过那些不切实际的繁华大梦。
霍友嗣空空的脑袋里只剩下一片惨白。
这里人心大乱的那天晚上,霍友嗣决定带着季微安夜奔出城,一路向南。
他在这场巨变里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和平静。
或者多少年之后他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不回去京城,他并不是毫无翻身的机会。但是他那时却是毫不犹豫的带着这个傻子义无返顾的走了,去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为什么?
霍友嗣不曾给自己一个答案。
他们出城用的是两驾黑马。其中一只马的脖子上戴着一个永远不会响的空心铃铛。
坐在马车里的季微安一直期待它响,可它就是不吭一声。他盼了一路,铃铛就闷了一路。这让他模模糊糊的想起一个人来,是谁,傻巴巴的他也不知道。
他觉得太闷,而且马车又太颠,颠得他没着没落,苦得他厉害,既然没有铃声给他解闷,那他只好缩进霍友嗣的怀里来歇一歇。
霍友嗣抱紧了他,这一抱就是一路,手没有松开半分。
半傻半疯的季微安虽然压根不明白这个抱着他的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但却觉得挺塌实。
这也好,这样他就有时间玩儿手指,做他想做的事儿了……
“少华……”江行望着朗朗星空,“为朕付出了太多东西,而朕却从来不晓得要珍惜。”
潘立龙在后面弓着腰:“皇上,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莫大人在九泉之下想必也不愿意皇上为他如此难过……”
江行苦苦一笑:“他呀,肯定不会管我难过不难过——他从来不愿意顾及我的感受。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每次在朕身边啊,他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潘立龙说:“皇上……”
江行摇摇手:“罢了,不要安慰朕了。等着国事安定,就把他国葬了吧!”
“是。”
“对了,季微安现在……”
“正派人跟着,只要皇上下令,马上就可以……”潘立龙做了一个喀嚓的手势。
江行笑笑的摇头:“不必了,让他们撤回来吧,不用跟着了。”
潘立龙大惊:“可是!”
“霍友嗣已经失势了,季微安也成傻子了,没有半点威胁。少华既然是为季微安而死,那朕就……让他死的有所值吧……”
两个眼圈竟红了。
寒风阵阵,朗月星空。
“啊!”
季微安突然发了一个单音节。
“怎么了?”霍友搂着他,“想做什么?”
“去哪儿?”季微安瞪大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傻愣愣的问他。
霍友嗣眨眨眼:“你猜呢?”
季微安张着嘴想了半天:“我想养只兔子!”
霍友嗣心中一凉,为他的驴唇不对马嘴。他点点头:“好,到了云南就给你买。”
“要——白的!”季微安强调。
霍友嗣无奈的笑了:“那我也找不出个绿兔子给你啊!”
“那、那我要、要红的!”季微安不明白他的意思。
“……”霍友嗣心疼的搂住他,“好,我就把我的血放出来,染个红兔子给你。”
“……你,不怕,疼吗?”季微安小心翼翼的问。
他低下头来,贴住季微安的面颊:“不疼……”
马车有点颠。
后来他们去了哪里,谁不知道。
红莲嫁给了潘立龙,一年之后她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有时候她会想起季微安,这个她曾经偷偷喜欢过的男人,以及偷偷伤害过的男人。
孩子的大名她管不到,但是她还是给女儿起了一个乳名:小薇。
潘立龙虽然知道自己的女人的心思,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红莲心里很感激他,便日益对他好起来。
两年之后潘立龙发动政变,把江行推上断头台,自己当了皇帝。红莲的心里却觉得很不是滋味,这让她常常失眠。夜里她对着男人熟睡的脸,竟渐渐的失落起来。
那天她实在睡不着了,就披上衣服,下床去外面走动走动。
外面的护卫很尽职,但却让她更不安起来。
她抬起头,看见北极星正用冷冽的目光看着她。
红莲叹了口气。
潘立龙其实也失眠。他的失眠和纷乱的政局有关。北方的两个游牧民族渐渐的骚动起来,频频南下扰民。
不知道什么时候,战争就会爆发。
他偶尔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季微安,想起霍友嗣,想起江行。想起以前做江行的手下,穿着灰衣服替他办事的日子。
但是已经过去了。
政局还是那么动荡,他没办法停下脚步对过去做一个深入的思考。
一直对过去深怀愧疚的,只有红莲。
他叹了口气,让往事如烟吧。
他已经是一代帝王。
那年,云南的雨水仍旧很充足。
傻瓜安安嚷着要去桂林。阿四没有答应。
安安躺在泥地里打滚,哭叫威胁,说不让他去,他就死给阿四看。
阿四有些头疼。
那个总是要给阿四说媒的邻居李大婶劝他:
就依他吧,不然没完没了的。
阿四当然见不得安安躺在泥地里着凉,于是软下心来:
行,那就去桂林。
傻瓜安安高兴的一跃而起,把阿四溅了一身泥点子。
阿四给安安洗澡的时候忍不住,直接钻进木桶里要和他温存。
安安不喜欢阿四戳他屁股,骂他是老王八羔子。
阿四假装发火:说,是跟谁学的!?
安安继续骂他,这次换成是小王八羔子。
阿四拷问了半天,才知道是跟村里的那群孩子们学的。
安安喜欢跟他们玩儿,但是每次跟他们玩儿都会被欺负。
因为他是个傻子。
或者这是孩子们骂傻子的话。
阿四心很疼,就抱着他,说:
对不起。
安安听不懂。
安安只知道明天要去桂林了。
去桂林好啊,去桂林就能甲天下了……甲天下是什么意思啊?就是把天下夹在怀里呗!
把天下夹怀里,街上的孩子们就不敢再欺负他了。
嘿嘿……
安安的头发变黑了。
安安变胖了,有小肚子了。
后来安安和阿四吵架了,因为李大婶说给阿四找到个好媳妇儿了。
安安被惹毛了,安安打了李大婶一个嘴巴子。
阿四打了他。
安安受了委屈,独自一个人跑了。跑到树林子里去了。
他本来是想一个人再去一次桂林的,因为上次回来他没夹到天下,这次他去说不定就能夹到了。
夹到了,就把李大婶说的媳妇押进大牢里。
再让她跟他抢阿四!
当阿四疯了似的找到安安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了。
阿四抱着安安那个哭啊,哭的比他还厉害哪!
安安以前从来没看到过阿四哭。
于是安安吓得也哭了。
阿四说:
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没了,只有你了……
别再离开我了……
安安想,我没离开过你啊,现在不回来了吗?
安安笑话他。
阿四有天晚上,和安安温存完了之后问他:
你爱我吗?
安安早睡过去了。
就算安安醒着,想必也会问一句:“什么是爱?”
阿四觉得,自己一定也和他,说不清楚。
安安睡了,睡的很熟。
外面北极星正冷冽的,看着他们,和人间。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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