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飞问:“你发什么神经?”
罗拔说:“我在研究风的影,水的心,山的魂,海的韵。”
陈梦飞说:“那你不是神经病,而是特等神经病。”说罢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能有时间发这样的神经病,会是多么地幸福!”
罗拔说:“幸福只是一种心态,你要是觉得幸福,就会真的幸福;你要是觉得不幸福,那你就算再幸福也会变得不幸福。”
陈梦飞说:“我不幸福,我现在做的事原本就不是我想做的事,但是我不得不做。”
罗拔说:“这样说来你真的不幸福。”
陈梦飞说:“我有时会想,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或者说,人生到底有没有意义?现在流行的这种滑稽的所谓时尚生活到底是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我们开着车出门,坐着电梯上班,然后再花钱在跑步机上锻炼身体。那我们为什么不骑骑脚踏车,登登楼梯,让环境更环保?我们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然后找医生给我们排毒、洗肠,再靠吃安眠药睡觉。那我们为什么不吃得清淡点,每天按时睡觉?仔细想一想,人其实是一种很愚蠢的动物哦。”
“说得好!”罗拔抚掌笑道:“我也这样想过,而且还特意过了一段龚如心式的生活。”
陈梦飞问:“龚如心?那个亚洲第一富婆?她在香港曾经是赫赫有名呵。”
罗拔说:“就是她,她的身家有300~400亿,每月居然就只花3000元。有人说她是变态,我看未必这么简单,自己不认同的生活就叫变态?那么别人也可以说你才是变态。我从另一个角度想,龚如心在香港每月才花3000元,那我能不能在这里按物价的比例像她那样花钱?或者更少?”
“有意思!”陈梦飞说:“我很想知道你是怎样试验的。”
罗拔道:“我先检查了身体的各项指标,记下来,才开始这个试验。吃饭,我每天自己做,大米到超市去买最便宜的那种。肉基本不吃,只吃鱼,又便宜营养又好,加上蔬菜和水果。我发现了一个窍门,每天下午晚饭时分,市场的东东是最便宜的,鱼老板菜老板们忙了一天了,该赚的利润也到手了,也想快点回家了,剩下的东东他们会削价处理掉,价格会下降50%左右。这时去买菜,往往能淘到便宜的好货。超市里也有个惯例,收市前把没卖完的肉和菜降价,以买一送一的形式出售。这是饭菜的开支。做饭我也找到了窍门,少吃炒菜多吃蒸菜,蒸菜就在电饭锅煮饭时一起蒸,又省了电费。我家附近有个水果超市,每天推出的水果有三十多种,总有卖不掉的尾货。比如香蕉,降价货看起来蕉皮已经发黑,很不雅观,但剥掉皮后里面的肉还是好的,味道一点不差,价格比好看的要低50%~70%。我就买这种便宜货。家里的冰箱停掉,菜吃多少买多少;空调不开,只用电风扇。有时候想打电话了,跑到证券公司去,我在那儿开户,打电话喝水都不要钱,临走还要装一瓶水带回家喝。出门骑脚踏车,既锻炼身体又省下车费。有时候晚上想上网了,背上笔记本电脑搬张椅子坐到网吧旁边去,我的内置无线上网卡可以搭网吧的便车一起上网(当然可不能让网吧知道)。手机嘛,没有急事坚决不打,电视不看,报纸不买,反正上网就有新闻。娱乐节目就是看书,我以前买的好多名著都还没看完,可以趁机旧梦重温。除了节流,还要开源,我给几家杂志写稿,还以前答应给他们写稿的债,赚点稿费。两个月以后我去检查身体,医生说我比以前更健康了,问我最近做些什么。我说没做什么,还是老样子,每天适量锻炼身体呗。”
陈梦飞听得惊奇不已:“那你的物业管理费呢?也不买衣服了?”
罗拔道:“物业费是要忽略不计的,衣服也肯定不买新的。这样下来,一个月花的钱少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陈梦飞叹道:“天呵,想想那些人拚死拚活地赚钱,又拚死拚活地花钱,同时拚死拚活地糟蹋身体,可是图个什么呀!”
罗拔说:“其实我们在乎的不是花多少钱省多少钱,而是过一种自如的生活。我有个朋友总说要有尊严地活着,我问他有尊严的标准是什么,他算了一大笔账后告诉我,有2000万就可以有尊严地生活。我觉得这种算法有偏差,有钱是有尊严的一部份,但有钱不等于有尊严。换句话说,如果他用前50年的辛辛苦苦去换得后30年的所谓‘有尊严’,那他的追求就有点得不偿失。”
陈梦飞说:“你的话总是让我有收获,在你面前我总像个小学生。”
罗拔笑道:“你言重了,我总觉得你比我更优秀,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你的心里总像有个什么沉重的东东在压着你,这个阴影你挥之不去。”
陈梦飞的眉毛像想要飞扬那样欲飞不飞地动了一下,脸色变了:“我……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我真不敢相信你有这么锐利的眼光!”
***
陈梦飞突然有了孤独的感觉。他很想哭。
人生在世,究竟意义何在?或者说,人生在世,根本就无意义可言?陈梦飞走的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当初选这条路时他充满了信心和勇气,但走到今时今日,他却怀疑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他深深地爱着一个人,但却因为这份比大海还要深的爱,害了这个人,那么是不是当初就不应该爱?但是他又怎么可能不爱?
多年前他听过罗文唱的一首歌《爱你变成害你》,有几句歌词是这样的:“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为什么爱会变成害?我爱你,变成害你,早知害你我不爱。”那时他还不能领会歌词的意思,明明爱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害她?到自己真的实践了歌词的意境,才明白那是一份多么锥心的痛苦!
既然走出了这一步,既然走到了今天,要停下来已是绝无可能。他只能不管结果如何,一步一步不停地走下去。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个中人,岂知个中味。
陈梦飞做事一贯都有很强的计划性,每一步要步步相连,每一环要环环相扣,不允许有丝毫的偏差。他相信,只要一步一步地坚持下去,就能到达他计划中的目的地。他已经走了很久,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只要出现一个契机,他就能胜利。但契机是不可捉摸的,他一直在耐心地等待。当他看见兴华贸易公司传来的合同文本,他就敏感地嗅出,契机出现了!
合同中写着的秘鲁鱼粉的英文是PERUFISHMEAL!
这一个并不引人注意的细节使他绷紧了神经,使他时刻警惕着蒋日松和邵桂平,使他及时发现了邵桂平在酒杯中做的手脚。他的大脑如电脑一样高速运转起来:“如果他们A,就是为了B,那我就可以C。只要我C,并伴之以D,那他们就会E。接下来,我F,再G,再H,最后到达I。”
I是陈梦飞的终极目的。I前面的每一个字母都代表一个步骤。I代表两句话:“IFTOMORROWES”和“IAMPLAYINGAPLAYOFDEAD。”
既然契机出现了,那目的就很快会达到;只是这契机来得太突然,让陈梦飞感到时间太仓促。一步一步地做下来,陈梦飞自己也奇怪,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做出反应并掌控了主动权。如果时间更多点的话,再反复推敲一下,赢的把握也就更大。
***
陈梦飞问:“除了发神经,除了过龚如心式的生活,你还做了些什么?”
罗拔道:“我为鬼屋而忙。”
陈梦飞问:“鬼屋?你给我的印象是不信鬼的哦。”
罗拔道:“鬼屋,不是有鬼的屋,是有人装神弄鬼、搞神搞鬼的屋。”
陈梦飞问:“那可以先透露一点好听的东东么?”
罗拔道:“不行。我虽然有了头绪,但还没有到揭开谜底的时候,无可奉告。”
陈梦飞问:“我想问你两个问题,可以么?”
罗拔道:“可以。”
陈梦飞问:“什么是风的影、水的心、山的魂、海的韵?”
“和你做朋友要吃亏的,你点的这个菜里包含有四个菜!”罗拔道:“风的影就是四季,绵风舒开了春的笑脸,凉风衬托着烈日的威严,熏风令天地更加宽阔,罡风使宇宙变得庄重。水的心是安静的温柔,是深沉的漩涡,是飘浮的情怀,是潇洒的行踪。山的魂是博大,是纵深,是俯视一切,是容纳众生,是冷眼相对。海的韵是无涯,是复调,是生生不息,是拥有一切,是不屈不挠。而陈梦飞是个帅哥,罗拔却是个神经病!”
陈梦飞笑了:“下一个问题,怎样才叫好朋友?”
罗拔道:“好朋友就是那种平时可以没有什么来往,一旦有了困难能互相照应的人。”
陈梦飞问:“我们是好朋友么?”
罗拔道:“当然是,所以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尽管说,我会尽力去做。”
一个热浪打上心头,陈梦飞的眼睛湿润了,他努力控制住自己,说:“那你鬼屋的事忙完了?我可不想影响你的事。”
罗拔说:“不会的,我会安排好时间,如果你的事做不到,我不会轻易接过来。”
陈梦飞说:“我这事要保密。”
罗拔道:“明白。”
陈梦飞说:“做这事没有报酬,只有刺激。”
罗拔道:“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喜欢刺激。”
陈梦飞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罗拔道:“好的,我会给你查清楚。”
陈梦飞压低声音又说了几句话。
罗拔道:“没听清,是张还是蒋?”
陈梦飞重复了一遍。
罗拔道:“好吧,你等我电话。”说完竟自而去。
陈梦飞把杯子里的BLUESOLDIER全部喝完,挥手招侍应生买单。他想起以前听罗拔唱过一首他自己写的歌,其他都忘了,只有这几句词还记得:“孤身去走不理人心玄,寄意白云逝水共飘远,轻松飘忽超脱凡间乱,心淡然,虹作佩弓月作船。”陈梦飞最喜欢的就是“虹作佩弓月作船”这句,把罗拔的不羁与潇洒描述得淋漓尽致。也许有一天,陈梦飞也会在天涯海角漫游,背景是白云清风,一骑绝尘,那是一种怎样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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