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以对,这般私密知心的交谈,我和他,似乎太不适合。
“请问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他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笑道:“第一个问题,你会先问我什么?”
为何会回来?为何态度有如此巨大的转变?还有……乔伯伯他……身体可好……
一大堆的疑问堆积在脑中,可是,却无法和盘问出。
“请问乔总入主天远之后,近期有没有比较大的动作?还有,对于天远这个国际化集团公司,您的主要管理理念是什么?”
他忽然微笑:“七襄,有关我的专访,你没办法正常完成的!”
虽有些不服气,可是,却哑口无言,面对他,有太多的顾忌,所提出的问题,始终只能是无关痛痒,流于表面。
于是,合上记事本,笑道:“可不可以换我同事完成这次专访?”
“这么容易放弃,似乎不像是沈七襄的风格!”
“是你的记忆出错了吧!”很不喜欢他的淡定笑容,太不习惯,那般的悠然沉稳,更凸显我的无措。
“是吗?”他往椅背上靠了靠,轻声笑道,“七年的时间,似乎真的不算太短!”
心弦微颤,我低下头,轻啜杯中的饮料,七年,回头再看,真的有如转瞬,可是,对面的这个人,却已蜕变成另一人。
“七襄!”他忽然就身前驱,声音在我耳边陡然响起,“我的资料,你真的有仔细看过么?”
不由得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往后闪避,差点一个后仰,和地面做亲密接触。
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岁月叠加起来,已算厚实,可是,他的资料却只有薄薄的一页纸,五年,从大学到研究生院毕业,两年,从最底层,到如今的人上人。如履历表一般简洁扼要,可是,他的性情,他的喜好,他的心理,完全无从了解。
“过去的七年,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第四章
近乎咫尺的那张面庞,陡然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注意力。深吸了口气,我将头慢慢偏离,笑道:“我想这部分的内容,读者可能会比较感兴趣,不过,很抱歉,我不是她们其中的一份子!”这个世界,有太多未知的东西,若是每一件事情都要求得明白,未免活得太累。
他亦一脸微笑:“我们,是不是非得这么相处,你才会觉得自在?”
“远距离瞻视年轻总裁,这是我们这期专访的主题,雾里看花足矣,那层白纱,还是留待其他同行来揭吧。”
“是吗?”他将桌上的那杯饮料拿起,喝了一口后又放下,随即说道,“那好,就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其实,所谓的经营理念,用文字来表达都太过虚浮,创新,人性,品质,服务……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一个特定的标准和范畴,同样,它也无法用以精确的描述……”
一长串话语从他口中蹦出,我反而有些措手不及了,连忙从包里掏出录音笔,迅速打开记事本,快速的记下。
“听说高层的管理人员,私底下都会熟读《孙子兵法》、《鬼谷子》之类的军事政治典籍,不知道您书房中的这几本书,是不是也比一般的书籍要脆黄许多?”
他笑了笑,曼声低吟:“会借鉴,可是,不会全盘接受!”
“是曾经因为‘尽信书’而有过失败的经历么?”
“倒也不是!”他忽然微微笑道,“确信这个对话没有偏离主题么?”
我亦笑:“没有花边,没有感慨,应该不算推心置腹吧!”太极拳,练了两年有余,小小的推拿,对我而言,已不算太难。
“举个例子,孙子兵法中有一句‘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说的就是谋势,是前些年,天远一直奉行的理念。那段期间,公司热衷与各种推广活动,企业排名,为的,就是想占据行业的话语权,可是,在这其中,却忽略了这种传达信息的有效性,即沟通的接受度……”
看着面前的这名男子,忍不住暗自轻叹,我与他,真的已是云泥之别,沈七襄,今时今日已经输他太多。
回到办公室,只见到昱文一人坐在电脑前,一看到我出现在门口,她快速从椅子上站起身,跑到我面前:“七襄,怎么样?”
“总算完成任务!”四下打量,不禁问她,“其他人呢?”
“跑新闻去啦!”
可是,老编竟然也不驻扎营地,实在有些意外。
看见我的目光看向总编室,昱文笑道:“你不记得啦,那位天王巨星,可是我们老编年少时的偶像!”
脑海中才开始想象老编追星的情景,就忍不住破功大笑,实在无法和那般严肃冷静的老编和那些疯狂少女联系在一起。
“心情看来不错啊,采访,很顺利?”
“还可以!”和那些脾气古怪,架势十足的“大牌”相比,他已经算是配合度颇高。
“没有余兴节目?”
忍不住啐她:“恐怕要让何小姐失望了,做完采访,就直接回来了,中途连红灯,都只遇到过一个!”
她弯腰轻笑:“七襄,应该没有点中你死穴吧?”
“你的那位……”原本想提及叶明璋这三个字,想了想,又停了口,代之以笑容,“不是说五点还有个采访的吗,怎么还不走?”
“对哦!”她大叫一声,拎起桌上的大包就要往外冲,跑到门口时,忽然转头,“对了,晚上我想吃翡翠白玉羹!”
“要求还真高!”
她压低了嗓音沉声道:“怎么,有意见吗?”
岂敢,谁让她现在是我的二房东。
晚间,坐在书房给稿子润色,颇有些挫败感。下午的访谈,他的对答,细细看去,才发现,不过是蜻蜓点水,风过无痕,没有一句,是真正契合我的问题。
无奈的摇头苦笑,这一回,可真的是隔帘看花,隔水看月,好一幅朦胧意境。
敲门声之后,昱文笑着走了进来。
“在写稿?”
“是啊,想晚上把它赶完!”
“大姐,你该不会忘了,明天某人要回来吧?”
我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笑道:“就是因为明天行远要回来,所以,才要用这个去换取老编的通行证啊!”
“不知道老编肯不肯再腾出一周时间,让你去悠哉?”她将手中那杯参茶放在我面前,“有没有后悔前几天从老编那里偷来的三天假期?”
长叹了三声:“谁让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明天我不陪你去机场了!”她眨了眨右眼,笑道,“上千瓦数的电灯泡,我可不想免费给人亮光!”
“你不知道,这年头,要想出境,都是得先交费的吗,更何况是这么突出的布景,价钱不会很低哦!”
昱文早已闪到房门口:“知道现在某人春风得意,不在这里受刺激了,我还是先跟周公约会去了!”
重新坐回电脑前,看着面前的文字,想象着行远归来的情景,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都无法抑止。
“幸福的老女人,顾及一下我这个失意人,可不可以?”入睡前,昱文假意郁卒,在一旁长吁短叹。
“没看我都在偷着乐嘛,要不是想到还有你在身边,我早就跑到阳台上跳番茄舞去了!”
“你就嚣张吧,反正行远回来,我就有理由把你扫地出门了!”
“可是,我还想陪某人到出阁的那一天呢!”话音刚落,就开始后悔,果然,昱文立刻安静了下来。
许久,她忽然低声说道:“七襄,我一向都没什么第六感的,对不对?”
不由得呆怔,须臾,笑着答道:“那是你跟自然界亲近的太少的缘故,要不要明天起来跟我晨跑去!”
她笑了笑,旋即又轻声叹气:“七襄,你知道吗,最近常常会觉得,我和他,有太多的不确定!”
“昱文,你知道天是怎么塌的么?因为抗拒不了杞人的深情呼唤!”
她顿时莞尔轻笑:“七襄,你就从来不会担心你的行远么?”
轻摇首:“从未想过!”会担心他的安全,会担心他的健康,很多事情,都会忧虑,可是,却从未担心过彼此。
昱文大为喟叹:“看来还是做单细胞生物最开心!”
实在隐忍不住,伸手呵她腰间:“说吧,想留下哪一个脑细胞,现在我就给你做开颅手术!”
终于求饶,她勉强止住笑声:“不跟你闹了,明天你还要去接机呢!”
明天……明天就可以看到他了,发觉自己又开始出现那个傻笑的表情,连忙活动了一下脸部肌肉,伸手轻拍脸颊。
翌日清晨,昱文看见我那两个尤为明显的黑眼圈,大叹不已:“你们两个,好像两年没见了吧?”
“准确的说,是一年零十一个月!”
“那你是准备以这副尊容去见他么?”
“丑媳妇都得揭开面纱去见公婆呢,更何况,也没夸张到不能见人的地步吧!”我把那张磁碟递给她,“帮我交给老编,顺便再请一天的假!”
她一脸的促狎:“不是一周么?”
“我怕回去被老编砍!”
换来昱文一径的摇头。
匆匆赶往机场,到达候机大厅门外时,已近八时。
听着广播里传来的甜美声音,夹杂在飞机起降声中,心情,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心跳,瞬间就跳过正常界限。
出口处,一眼就看见一袭浅色休闲服的行远,与之前相比,黑了稍许,消瘦了许多,可是,笑容依旧和煦温暖。
他四处望了望,和我的目光相对时,嘴角立刻上翘,一脸的灿烂。
大步跑上前,紧紧的抱住他,狠命的趴在他身上,与无尾熊彻底沦为同类。
“想不想我?”
他四下看了看,一张脸,已涨的通红:“七襄,有人在看!”
将头埋入他胸前,轻声问道:“有多想?”
他无奈的轻声叹气,索性放下行李,伸手抱住我,笑道:“七襄,你故意的,是不是?”
听着耳边有力沉稳的心跳,一种叫做幸福的情绪,又慢慢的弥漫开,行远,终于真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