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被骐拒绝了才来找我,就算我答应了又有什么用,我的意志又不能代表他的意志,有意义吗?
“站住!”姑妈喝令道,“就是因为你他才不肯回家,不肯去xx高等学校,不肯再上舞台,也不肯进国家音乐协会,你还敢说不是因为你!”
我不耐烦地回应她:“他、不、喜、欢,你没看到吗?”
“什么喜不喜欢,你是个人你就要生活,生活哪管你喜不喜欢的,没工作没收入你让他吃什么穿什么住哪儿!”她目光尖锐地扫了一眼朱恩,她当然知道我收养了一个小孩。
我侧身挡住朱恩:“我可以养活他。”
“你凭什么养活他?”
“我可以出去做生意,可以给别人打工,也可以写文章拿稿酬……”
她轻蔑地冷哼一声打断了我的话:“哼,写文章,就你写的那点东西能赚几个钱,整天写些没人看的东西,谁会去看?谁会去看啊!成不了名你什么都捞不到……”
看着她那市侩的嘴脸我连表情都不想给,人的一生应该做一件值得的事,无关金钱、无关名誉,对我来说,拥有一本自己写的书就是人生大事了,这远比结婚生子工作赚钱来得重要。
何必成名,她没看见骐一点都不高兴站在台上娱乐大众吗,她没看到Hexagram罹难后舆论对骐的纠缠吗,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你能让我们家英骐过上好的生活吗,能让他住上大别墅、吃上大鱼大虾吗?”她质问道。
“这样的生活就很好吗?”朱恩从我身后走出来,一双琉璃灰瞳通透深远,与稚气的脸孔极不相符。
车窗里,我看到了那个女孩,到现在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朱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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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束缚了他吗……是我束缚了他吗……果然是我束缚了他啊……
破败的墙角蜷缩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孩,他的英俊苍白的脸颊上盛开了一朵妖冶的蓝罂粟,嘘,那是我为了防止他出声而塞在他嘴里的。
白色的烟袅缈飘散在他脸上,我卧坐软榻一侧,眼神阴郁迷离,手中拿着一支尺八长的银烧蓝烟枪,空气中充盈着奇特馥郁的香气。
我不知道我是在做梦还是怎样,目光很模糊,一切都是随心所欲的模样。我熟稔地吸着烟枪玉嘴,再缓缓吐出,皱纹横生的脸上笑容散漫如绮丽的烟雾。
烟雾弥漫间色彩愈浓艳,我躺在软榻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哼唱,哼得难受,听的人也难受。
他削瘦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清浅的瞳孔像注满了沉重的水银,眸光无神,黑色长发在白衣上绘出凌乱的图案,狼狈不堪。
没关系啊,风雨中溅起的泥泞不用在意,纵使沾满尘埃我也会将他领回。
即便我的神经开始错乱、声音开始沙哑、容貌开始衰老,我也会对他好,因为这是已经决定了的事。
多想像这样把他留在我身边,我没什么给不起的,只要他想要,星星我都给他摘来。
梦境随风而逝……
记忆随风而逝……
前世随风而逝……
他是我最想绑架的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一
风里州飘起入冬的第一场雪,天气预报里说这是南方第一个下雪的城镇。
风里州,这片清凉无碍的净土,像是水晶球里的小世界,而我们都被关在里面。
奔走在银杏街头,鞋子很快就被雪地浸湿,今天把手头的传单发完就能拿到一小笔钱,我就能够打包这个小世界。
“谢谢!”
“看一下,谢谢!”
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人,我敛起笑容,恢复到原来的自己。他见我终于发现他了,便也面容冷淡地走过来。
“为什么要做这个,我不是说过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再出去发传单吗?”
以前是因为在家白吃白住惹那女人嫌,被撵出去赚钱的,不过现在不同了。
“你说我能养活你吗?”我取出一张红票票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放到他手里,“拿着,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他把钱放回我手里,眉梢的弧度略显忧伤:“我什么都不想要。”
初中的时候我也发过一次传单,还没发完就被他抢了去扔进垃圾桶,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眼角余光中瞥见同班的几个女生嫌弃地把传单揉成了一团扔掉,而刚接过手时她们还和我有说有笑的。
他也看到了,这么令人难过的事实,他肯定是不想让我知道的,而我全都知道。
反正我也很难把什么事放在心上,我这么懒。
“你看我写东西写来写去都弄不到这样一张印刷来的纸票,今天这张钱到手真的是很快,你不用客气,我也不会可惜。”
他整个脸色都阴郁了下来:“我不想讨厌这个世界,你不要再这样了。”
我把他逼得绝望起来了,我不应该逆着他的心意做事的,毕竟他是我最在乎的人。
“好了,我把传单都扔掉了,我们回家吧?”
我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像铅灰色天空压向我,连带着冰冷的雪花和刺骨的寒风,这是他施压给我的感受,同样也是他此时的心境。
我很冷,冷得发抖,不知是因为他的眼神还是因为这天气。
他眨了眨眼,目光柔和了不少,只见他在我面前蹲下,伸手触摸我脚上湿透的鞋子,随后便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先去买鞋吧。”他仰头,锁骨清冽。
“太麻烦了,直接回家换一双就好了……”
他也懒得跟我讲话了,直接脱掉我的鞋子,违背他的意愿就是这样的下场,他要是有什么要求了,明智一点的话还是先答应下来比较妥善,这样事情至少还能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发展。
他随手把湿透的鞋子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伸手就要抱我,吓死我了。
“你敢抱我试试看!”没大没小的小东西,好歹我还是一个有尊严的姐姐。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眼神里光芒凛凛,好凶残!这种时候就不应该推阻了,不然他会以为我在跟他玩,好好看看《动物世界》里都是怎么说的,他可是属狼的。
于是我趴在了他的背上,我戴上大衣的帽子,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得严严实实,幸好大雪天街上人少,太丢脸了,身为姐姐的尊严掉了一地。
“你很珍贵……”
“嗯,什么?”我闷闷的声音从衣帽下传出。
“姐姐写的文字很珍贵,所以不要拿文字和金钱衡量。”
“嗯。”
小男孩的容颜和歌声也不能拿来和肮脏的金钱衡量。
落雪静默,你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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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清晨,窗外纤细的枝桠分割了风里州的雪景,天空还在飘雪,我和整夜的雪花在无梦的睡眠里沉坠。
婪还在睡觉,她很累。
窗外院子里,许骁辰在桌前做插花包装,骐静静坐着,衣衫单薄,他的体质可不比许骁辰他们。
我带了一件外套下去:“两位早上好呀,朱恩的舅舅,朱恩呢?”
许骁辰看了他一眼,眼神略古怪,骐僵住,这一声“朱恩的舅舅”叫得他直接石化。
最后还是许骁辰回答了我:“大哥带他去搏击社了。”
“姜城大哥和婪他们是想把朱恩锻炼成武林高手吗?”我笑,“给,破小孩,你的外套。”
骐看着我打开了录音机:“你来听听这像什么声音?”
录音机里传来“呜哩哇呜哩哇”的啸声,我听得整个人都郁闷了。
“这是什么野兽在吼叫吗?”
骐本来还有一点小期待的,结果听到我的回答后眼神都焉了,许骁辰起身抱着花束离开:“看来昨晚的风太猛了些。”
“啊,这是、风声?”我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不像吗?”他苦恼地捣鼓着录音机。
“你录风声做什么?”
“我想在十二月的歌里加入风雪的声音,楼顶录的这个太失败,删掉。”
“你想要怎样的风声?”
“干净的……”他眼睛一亮,拉着我站起,“陪我去找风雪的声音!”
可能,他为了录到干净的风雪声反反复复忙活了一整晚,也可能从春天就开始等待冬雪的降临了。搞艺术的人经常会做出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行为,完美化或者狂热状态,这就是对艺术的追求啊。
我会理解他的,他的一切我都能理解,他想要的,他想说的,包括他的理想。
学校后山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中,露出斑驳的苍黑山体和石青色的教堂尖顶,仿佛记忆中,也有那么一座雪山,那是一座炽热的雪山,它有着自己的情绪。
路过教堂,整夜的积雪无人清扫,远远看去像一座雪的殿堂。沿着小溪往山林深处走去,溪水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层下的溪流和我们往相反的方向前行。
“就在这里吧。”他放下录音机,“风很大,姐姐,你到这棵树后面躲一躲。”
我观察了一下,这里枝桠杂乱,树纵分两列,刚好留出了个夹缝,夹缝里的风声总是比较容易捕捉,不过不知道声音会不会太大了点。
“嘘。”他按下了录音键,静静地蹲守在迎风口。
风在树木间穿梭着,声音稍微有些凌乱,他屏息凝神,飞扬的发丝令他不适地眯了眯眼,不知道他满不满意。
静谧间突然咔擦一声脆响,一根树枝被积雪压断,坠地,声音寂寥。
“毁了。”他按下按键无奈站起。
“偶然而已,要不再录一次。”
录音机里的风声确实很凌乱,他摇头:“可惜风里州没有山谷,我们走吧。”
还有一个令人苦恼的关键点,那就是鸟儿,不得不说它们是世界上最爱唱歌的生物。我觉得骐从此会厌恶这种生物。
他打眼扫过,眼眸里万物流光幻影,我看到的世界都是他眼里的世界,干净、雪白而宁静。
行至深处,出现一片空旷的山地,中央风挺大,也没有供鸟儿落脚的树枝,决定就是